“夫人,这是些卤好的牛肉,炒米和胡饼。燕州路途遥远,一路上又人烟稀少,茵茵见这运粮队里有没有什么女眷丫鬟跟从,夫人真是受苦了。”
秦慕川刚冲到后院,就看见茵茵坐在顾秋澜身边,一手帮她打着扇,一边让小丫鬟将准备的干粮还有酒菜拿出。
“也不知夫人用了午膳没有,这是茵茵亲手做的一些小菜,夫人若不嫌弃,不如品尝一二?”
顾秋澜从来都不会拒绝美人的邀请,虽然此刻心情苦闷,不过看着茵茵如此关心她,不免也生出几分感慨。练武之人食量大,虽然她吃过午饭了,不过加个餐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况且茵茵做得那道焖秋茄味道还真不错。
秦慕川气急败坏的走来,没好气的道:“你不是吃过了吗?也不怕积食!”又指着茵茵道,“你既然已经赎身了,以后好好当个良家子,哪有女人成天抛头露面的。秋澜为你赎身,不是让你到处勾人的!”
茵茵发动“我的眼中只有夫人”技能,含羞浅笑:“夫人您喝一杯果儿酒,这也是茵茵亲手酿的呢,用的玫瑰露和山中清泉,味道清爽又带着花香,微醺却不醉人,最是适合秋日小酌。”
秦慕川火冒三丈,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手臂,指着茵茵道:“这是官府的驿站,你赶紧从哪里来回那里去!”
谁料茵茵突然抹泪,仰头望着秦慕川,又缓缓看向顾秋澜:“其实……茵茵已经无处可去了。”
顾秋澜一愣:“怎么了?”
茵茵微微垂头,将事情经过略略讲了一遍。原来醉香楼的老鸨子根本就不愿意放走茵茵,毕竟这可是一棵活的摇钱树,可随着茵茵年岁渐长,只是跳舞抚琴喝酒作诗已经不能满足那些寻芳客了。老鸨子便打算在茵茵身上敲一笔大的,在她年老色衰之前让她直接去接客。顾秋澜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的,不过她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以极为强硬的姿态帮茵茵赎了身。赎身之事极为繁琐,顾秋澜只是确认了茵茵从贱籍变成了良籍后便走了,毕竟那时圣上下旨催促江南众官返回京城,大家都不敢耽搁。
顾秋澜不由纳闷:“那个老鸨子我瞧着挺和气的,当初帮你赎身的时候答应的也够爽快,难道后来我走之后为难你了?”
秦慕川咽下酱牛肉,灌了一口果儿酒后不由道:“秋澜啊,能具体说说你当时是怎么帮她赎身的么?”
顾秋澜顿时得意洋洋的摇尾巴:“我就是带着巧云……。”
巧云……
巧那个云……
秦慕川扶着额头,他就知道是这样!一个头顾老虎已经让人打颤了,还外加一只云豹子。“老鸨子收了你多少赎身金?”
“不多不多。”顾秋澜一脸窃喜的扬着下巴,“我就是担心那老鸨子漫天要价,所以才带着巧云的。夫君你也知道,巧云那人典型的要钱不要命,带着她去讨价还价,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秦慕川默默远眺,顺手替茵茵点了一只蜡。
顾秋澜:“前前后后,一共三百两就搞定了。”
秦慕川:“黄金?”
顾秋澜:“哪能那么贵啊,白银而已。”
秦慕川再次默默远眺,他从未想过身为醉香楼头牌的茵茵身价竟然如此便宜。
“巧云说了,十两银子能买上一头好牛,耕好几亩的地呢。茵茵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却花了三十头牛的价钱,其实还是贵了些。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说她还可以往下压价。”
“所以结果就是你们走后,老鸨子一腔怒火全部撒到茵茵头上了。”秦慕川突然有些同情佘茵茵的,她到底是那只眼睛出了问题,竟然看中顾秋澜这种做事不过脑子的人,就因为武功高?
“可是……。”顾秋澜也没想到那么多,“民籍不是改过来了吗?我以前也没帮人赎过身,这种事实在没经验啊。夫君,难道其中还有其他过程,你说来听听。”
“当然不仅仅只是改籍那么简单。凡是楼子里的姑娘在离开楼子之前还要还清恩情债,以及……。”秦慕川说到一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为什么感觉他对这里面的门路门清儿一样。顾秋澜还用着一种十分好奇的目光看着他,“接着说啊,还有什么?”
他娘的!
秦慕川猛灌了几口小酒:“总之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三教九流之辈也有自己折磨人的方式。不一定是明面上的,耍几个阴招照样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还让你挑不出刺来。”
茵茵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看着秦慕川的眼神颇有一种我辈中人的意思。
“回京后,茵茵便想着去普通绣楼找些活计,以便度日。不曾想绣楼一听是我去,便闭门谢客。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后来去了好几个地方都是这样的结果,怕是老妈妈对她们都打过招呼了。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没必要为了一个楼子里出来的女人得罪人。”
“妈的!”顾秋澜心里骂了一声,“等老子回去后好好和他们再打一遍招呼!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茵茵苦笑:“不知道呢。今日前来送夫人,夫人走后,我……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京城是呆不下去了,也不知老家里还有没有人。”
秦慕川见她这模样也有些同情,茵茵的情况他是了解的。她爹娘死得早,是被赌鬼舅舅卖进醉香楼的抵债的,若是回老家投奔亲戚……那些个不是东西的杂种,还不知要使出什么阴险招数来!
顾秋澜当即道:“你不是说此去燕州路途遥远,这队伍中又没女眷怕我无聊么,若是不嫌燕州苦寒,不如跟我们一去?”
“我?”茵茵有些不可置信,虽然她来之前的确存了奢望,可没想到顾秋澜真的提出来了。正笑得开心,秦慕川立刻插话:“不可!小爷我是去办差的,带个你已经够让人说道的,再带她?你家小爷还要不要名声了!”
“夫君你的名声其实也不怎样。”顾秋澜毫不避讳,“再说了,让茵茵扮作丫鬟不就行了。出门前娘可是说过了,前院的事儿夫君做主,后宅关于女人的事都是我说了算。茵茵跟着我们一去,就这么决定了!”
秦慕川呵呵冷笑:“娘要是听说你让她跟着……。”
顾秋澜对着笑:“娘肯定会直接将这笔账算在夫君头上的,如果夫君说出去的话。”
堂堂正室夫人主动邀请一位头牌舞姬登堂入室,说出信谁信啊?也就秦慕川暗自苦逼了,这就是做男人的悲哀!
一番插曲,队伍里多了临时被孙大人塞进来的孙若思,以及凭借一张脸通行的佘茵茵姑娘。大队人马要先去登州粮库提粮,而后再运到燕州。
燕州与北廷相交,那边山势险恶,十月下旬时便开始下雪,到了十一月后便是大雪封山。以前战乱时,北廷之人经常会来抢粮食。朝廷派了燕老将军镇守燕州,北廷来一次被揍一次,终于老实了。两国放开边境,通商交流。不过由于北廷这个邻居实在是太穷了,若是让他们饿狠了,什么没良心的事都能干得出来,所以到了冬季,朝廷多多少少会意思点粮食过去。双方磕磕碰碰的倒也平静的过了这么十多年。
行了近半月,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前短时间秦慕川还咬着牙与众人一块儿骑马,见孙若思躲进马车里还嘲笑他,可快到登州府后,秦慕川也熬不住了,饶是有天天擦着羊油,双手还是冻得通红。顾秋澜实在是看不下去,直接点了他的穴将他绑进马车内。
“夫君你本就是文官,何必像那些武将一样呢。”顾秋澜心疼的替他揉着手。只是那手指白皙修长,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如今被冷风一吹便显得格外惨烈,还好只是红了,没有肿,也没生冻疮。
秦慕川怀里抱着暖炉,过了半响,才觉得自己从冰窖里出来。远离京城后顾秋澜便一身男子打扮,她说这样行动方便。秦慕川不置可否,可如今这大冷的天,昨儿还下过一场雪,顾秋澜竟然还是秋日打扮,一双手却是格外暖和。
这就是练武和没练武之间的差距啊……
秦慕川冻僵的四肢稍稍能活动后,便扔开了暖炉,直接像个大狗熊一样将顾秋澜抱在怀里,顺便蹭了蹭,还是真人抱着更暖和。
马车外北风呼啸,空中传来一道鞭响,随着哒哒马蹄,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传来:“秦大人,前面就是登州城了。咱们是直接去官驿还是先拜访登州府尹?”
毕荀正等着秦慕川的答复,谁料车帘处伸出一只女人的手,毕荀知道那是秦慕川的夫人,不由愣了一下。“让二人拿着名帖直接去府尹处,大队伍则先去驿站住下。”
“是!”毕荀精神抖擞的回道。
下一刻,马蹄声又远去扬起。
马车里的秦慕川依旧萎靡不振:“那小子什么时候都这么精神啊。”毕荀与他不一样,是个苦寒出身,家里没钱念书也就没多少学问去考功名,但好歹也学过几年武艺,便从了军。此次押运粮草对秦慕川不算什么,可若是差事办好了,也会有赏银,保不准还能升一级,苦孩子毕荀自然要卖力了。
顾秋澜笑呵呵地揉了揉秦慕川的脸蛋,躲在马车里吃豆腐才是她关心的,至于毕荀,那都是天边的浮云啊……
只是第二天,浮云又飘来了。秦慕川每日还是会骑一会儿马,表示自己与大家同甘共苦。下面的官差虽然对队伍里的两个公子哥都不做期望,可有孙若思这么一个下限在哪儿戳着,秦慕川每日还能骑上一刻钟,顿时博得不少好感。
寒风刺骨,秦慕川怀里的暖炉都已快被吹冷了。正要躲进马车,毕荀策马而来,狂风吹过他的脸颊,显得有些坚毅与冷清。
“秦大人!”毕荀大声道,“登州城内似乎有些不太平!昨日前去登州的小兵说登州府尹会亲自来城门处迎接大人。”
“发生什么了?”
毕荀道:“听说在闹匪患,已经拐了不少城中女子走了,还杀了几个男丁。”
“可恶!”秦慕川心中非常气愤,奈何被冻得也没法做表情。毕荀见他这样,觉得还是先将他扶下马为好。
队伍在避风处稍作停歇,顾秋澜拿着两壶烧酒跳下车,递给他俩。毕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谢夫人。”
顾秋澜大气的摆摆手:“小事而已。”
毕荀详细道:“府尹说那群山匪是从燕州流窜过来的。以前燕老将军与北廷打仗,不少流民进了山当了山大王。平定北廷后,朝廷便下令剿匪。一直到前年,燕老将军收了一位年轻骁勇的小将军,一举平定了在燕州匪患。”
秦慕川喝了两口,觉得身上暖和了些,不由道:“那位小将军是何许人也?”
谁料话音刚落,毕荀的顿时目光炯炯的望向了顾秋澜,顾秋澜心头一惊——不是吧……
“正是尊夫人的兄长,顾仲云顾小将军!”毕荀语气中的景仰之情止都止不住。
呼……顾秋澜暗暗松口气。
秦慕川当然记得自己那位二舅哥,想到二舅哥对他的威胁,心中五味杂陈。一旁的毕荀还沉浸在对偶像的崇拜中,平时少言寡语的他此刻硬是说个没完。秦慕川不耐烦的打断道:“这不是还有流寇么,这群流寇可是从燕州来的,顾将军也没剿干净啊。”
他没注意顾秋澜默默瞪了他一眼。
毕荀道:“这次的在登州肆虐的流寇乃是一个大匪徒,绰号老虎!”
噗……一不留神,顾秋澜岔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