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夜,学殿起火。
八月十二,马施毒计未果。
三日后,八月十五,江南州试。
秦慕川看着纸上写出的日子,不由蹙起了眉头——只剩三天了……
马老贼老奸巨猾,今儿一下午庄妈妈都在学殿附近转悠,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昨晚的大火,是因为厨子忘记熄灭厨房里灶台的火,厨房就在学殿后面,正好前几日遇到了山上砍柴的,厨房那边又买了不少干柴,这才导致的大火。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厨子,但人早就被马知府给抓回大牢押着,许州知府衙门的大牢,就算是孙久望也没有权利提出犯人。而他家里只有一个瞎眼老母,秦慕川装病不好外出,巧云偷摸潜了去,也没问出什么异样来。
八月十三,清晨。
李儒开始登门给秦慕川治病,模样看起来比昨天憔悴不少,不知是因为巧云的缘故还是马知府事后又特别关心了一下。
顾秋澜见到他,脸上笑开了花似得,连声夸奖李儒医术高,医德好,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李儒连连苦笑:“承夫人吉言了。”
趁他开药方的时候,秦慕川不由拉着顾秋澜小声道:“会不会将人得罪的太狠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
“夫君你是在说你自己吗?”顾秋澜忧伤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锁骨处残留着可疑的印迹,让秦慕川脸上一红,赶紧伸手把衣领子给她拉回去,“大白天的,有伤风化!”
顾秋澜笑的跟个小痞子一样:“夫君放心,兔子咬了猎人一口的下场都是被炖了吃了,咱们怕什么!背后靠着开国公呢!”当初她凭着外祖骠骑将军的名号都能横着走,更何况是有煞神之称的秦国公。顺带又摸了一把秦慕川的俊美的脸蛋,“夫君你真是白顶着纨绔之名了,为人如此善良正直,算什么京城小霸王啊,那些人可真是冤枉你了。”
秦慕川垂眸。自从和顾秋澜厮混在一起后,他就成了人生的上限了,如黑夜中的灯塔般屹立在顾秋澜的人生大道上指引她走向正途。
这是多么高尚的人格才能干的活儿啊,他秦慕川竟然胜任了,一股心酸的喜悦感油然而生。一时间秦慕川只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特别重,有责任,有挑战,有顾秋澜……
“秋澜啊。”
“诶!”
“能别趴在我背上了么。”
“哎呀呀,都说了让夫君你锻炼一下腰……好好好,我这就下来,你别生气。来,给奴家笑一个。你别冷脸啊,要不奴家给你笑一个好了。”
秦慕川扶额,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活宝。“快点想正事!”秦慕川无奈地道,“只剩三天了,这场大火的缘由若查不出来,真是便宜死那老贼了!”
谁料顾秋澜特别光棍地看着他:“以前在燕州的时候,通常我是那个放火的,从来没有干过捕快的差事啊。夫君,你看……。”
秦慕川:“……秋澜啊。”
“诶!”
“咱们打个商量啊,做人的脸皮不能那么厚。”
“……。”
“你也知道那是放火,好歹内疚一下啊!!”
秦慕川抓狂,秦慕川暴走,秦慕川……闪腰了。
小两口屋里闹的热闹,外面也不平静。自清晨从知府衙门回来后,孙久望也没有休息,盯着俩黑眼圈,在书房内静坐了一天。桌上堆着不少废弃的宣纸,石砚中的墨又干又研,几次提笔,却只写了一个开头,又扔到一旁了。
“哎!”孙久望一声长叹。
马知府的折子已经递了出去,白纸黑字的写着秦慕川渎职。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孙久望可是知道秦慕川这回的差事是圣上钦点的,马知府那折子递上去,不是打圣上的脸吗?
谁让皇帝难看,皇帝能扒了谁一层皮。何况还有一个秦国公,那也是个认理不认情的主儿,秦慕川若这样回去,估计先要被圣上扒一层皮,然后再被秦国公打个半死。孙久望到底与这个侄子处了快一个月,此人虽有些顽劣但本性不坏,几个老督学也都说他大有长进。
想到这里,孙久望不免又叹了一声,还是要上折子给圣上说说情啊,也要写封信给秦国公,让他别冲动。
正提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疾跑声,小厮大喊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吵什么!”孙久望手中笔一抖,又写废了一张。
小厮顾不得擦额头上的大汗,赶紧道:“贡院外不知从哪里聚集来了不少学子,吵吵嚷嚷的说今年江南州试的前三甲早就定下来了,所有的考试不过是做做样子,根本就不给寒门学子一条活路。”
“什么?!”孙久望震惊。
此刻贡院外人头攒动。几个衙役守在大门处,身上却早就被烂菜叶子臭鸡蛋给扔了个遍。孙久望前脚刚到,马知府的人也来了。
双方的脸色皆不好看,孙久望厉声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知府也没了之前的和气:“本官也十分不解,本官虽是一州知府,但科考之事到底还是归学政负责。”
“哦?听马大人的意思是和此事毫无干系了吗?难道是本官这圣上御封的江南科考巡阅使出的问题了?!”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个鸡蛋,孙久望吓得顿时矮了身子,马知府躲闪不及,被打了一个正面,蛋黄和蛋清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众人一片哗然。
半个时辰后的官学内,孙久望愤怒地拍着桌子:“你们看看这些都是什么!”桌上方寸之间的小册子微微震动,马知府还有几位督学皆黑着脸。
那些小册子极其容易隐藏在考生的衣裳中,从而夹带进入考场。册子里写的包含了今年州试的出题范围,毕竟虽然题目大家都不知道,但总有人凭借着对出题考官的喜好,以及朝廷最近的动向来猜题。
就算册子里所说的题目都不准,但至少册子中所写的文章皆是一流,考场上随便抄几句,那也是名言啊。
“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知府咳嗽了一声:“说不定是那些考生自己想要走歪门邪道,这又不能证明这些东西是咱们做的啊!”
“今年首开新科,就出现了这等肮脏之事……。”刘督学捋了捋胡子,“也难怪学子们如此愤怒了。毕竟糊名后,咱们也不知手上的到底是何人的卷子。若不是糊名,往日那些游手好闲之辈若写的一手锦绣文章,咱们也定能看出一二端倪,奈何如今见不到名字,就连卷子也是收上后重新誊抄,连字迹都无法辨认了。”
“难不成现在让圣上收回成命?!”孙久望横了他一眼,马后炮谁不会放!“当务之急,是要防止这种肮脏玩意儿被夹带进贡院,只要保证了公平,学子们自然也就不会闹事了!”
“你这是搜读书人的身?!”马知府颇不赞同,“参加州试的学子各个都有秀才功名,见官不跪,如今孙大人却要让衙役们搜秀才的身?若传了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将读书人的脸面至于何地!”
“是啊是啊。”众督学也都觉得十分不妥,新科取士本就是朝廷拉拢人心,结果别人还没考呢,你就要先让毫无功名的小小衙役去搜身,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都不会同意的啊。
孙久望气得头都要炸了,这不行那不行,到底该如何是好!
“八月十五可就要开龙门了!”孙久望咬牙道,“若是明晚之前想不出办法,就等着龙颜大怒吧!”
众人愁眉苦脸的,不知不觉早就过了晚饭的时辰,不过看孙巡阅使这狰狞的模样,怕是也不会给他们留饭。互相之间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后,便散了。
马知府心事重重的回到府衙,没喘一口气,立刻就将马世鸿给叫了过来。马世鸿自被顾秋澜打了后,乖了不少。知道自己大伯最近在忙正事儿,也没敢跟他添乱。听到马知府叫他还特别奇怪,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要州试了,想必伯父是要提点一下自己,马世鸿兴高采烈的去了。
刚进门,就被摔在脚下的茶杯吓了一跳,麻溜地跪在地上。
“今天贡院闹事的人,有几个是你认识的?!”
“贡院?闹事?”马世鸿一脸茫然,“伯父,侄儿一天都没出门啊。”
“那这东西是怎么流出去的!”马知府勃然大怒。
马世鸿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地上的纸册子,不由奇怪道:“这不是伯父您给我的,让我进贡院的时……。”话说着,见马知府的脸色越来越黑,马世鸿再蠢也明白过来了,赶紧道:“伯父,侄儿就是再混蛋,这种大事从来不开玩笑的。您给我的东西,我从未拿出去过啊!”
马知府见他不似说谎,自己这侄子虽有些纨绔,从小到大对他却是十分恭敬孝顺的。不过这就奇怪了,到底是哪里走漏的风声呢?
“你听好了,这册子是用不上了。”
马知府刚一说完,马世鸿一阵哀嚎:“那怎么办,侄儿没这册子进了考场两眼一黑,什么都不会啊,我还是不考了。”
“混账!你爹就你这么一儿子,你不考个功名以告慰他在天之灵,我不打断你的腿!”
马世鸿委屈道:“那我该怎么办啊?伯父救我!”
马知府哼了一声,不由冷笑。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在和他作对,不过仅凭这一点就想扳倒他,做梦!扫了一眼六神无主的马世鸿,招了招手:“过来,我与你说……。”
官学里,孙久望听说秦慕川不仅还没走而且还病了,不由有些好奇,便顺道走过去瞧了瞧。刚进门,就看见秦慕川大大咧咧的笑道:“孙叔叔,我等你好久了!”
“你不是……?”孙久望愣了一会儿,不由浅笑,“你啊,一肚子的歪主意!不过你装病是怎么瞒过那个姓马的眼睛的,他没赶你走?”
秦慕川没有回答,却是说起了今天下午贡院之事:“诸位大人无非是担心搜身对读书人无礼,不过我却有个法子可以避免这一点。”
孙久望眼前一亮。
秦慕川一脸高深莫测。
一老一小在书房里嘀嘀咕咕了半响,孙久望一扫之前脸上阴霾:“大善!如此甚好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