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秦慕川以往的个性,无论是吃饭还是喝酒,那都必须是这城中最大最豪华的地方,才能衬托出他的王霸之气。奈何今天受到刺激忒大,现在就只想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好好静一静,灌一坛子酒,大醉一场。
城东的一个小巷内的不起眼的小店,浓郁的肉香味从店内飘散出店门外,店内的木桌上一大碗红肉,勾着浓浓的芡头,夹一块在嘴里,酥烂不腻,浓香四溢。又放着一盘切好的薄牛肉,酸脆开胃藕带,一碟花生米和毛豆,桌上四处倒着几个空酒坛,几滴残余美酒缓缓滑出。
日暮西陲,此刻秦慕川已经趴在桌上,醉的迷迷糊糊,随意转着酒杯,整个人萎靡不振,长长叹了一口气。
楼瑜揉着额头,脸上也是染着一丝醉酒微醺的红色:“莫非这酒菜不和秦兄胃口,为何如此唉声叹气。”
秦慕川惆怅道:“不怨酒也不怨菜……哎,只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啊。”竟然娶了那么个小娘儿们,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楼瑜微微挑眉:“看来秦兄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能和小弟说说吗?”
秦慕川用力锤着着自己的胸口——他心里苦啊!继而又瘫倒在桌上,那双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朦胧。“你说……她为什么骗我呢?”
楼瑜道:“谁?”
秦慕川却似乎并不想回答,自顾说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是怎样的性格……呵呵,我竟然都不知道。”渐渐地,语气不自觉地加重,秦慕川猛地灌了一口酒,酒杯砰地摔在桌上,“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娶了她!!”
楼瑜道:“看来……秦兄和尊夫人吵架了?常言道夫妻争吵乃是常事,过几日便好了,何必如此感怀,大丈夫心胸应该宽广些,纵然是让着她又如何呢。”
“我让着她?”秦慕川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她能让我活着就算不错了。你说,她那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嫁给我呢?老子要写信回去问问,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难不成老爹贪慕那几箱子嫁妆就把我给卖了?”
秦慕川心中一片苦涩,人也醉的不清不楚:“爹啊,你儿子就这么不值钱么?”
楼瑜伸出手,僵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他,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若实在过不下去,就和离了吧。你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堂堂开国将军朝廷第一悍将的儿子,她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秦慕川费力的睁着眼皮子,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说你妻子跟别人跑了?”
楼瑜愣了一下,轻轻咳了一声,点点头,也没怎么回答。
秦慕川突然像是来了精神,猛地站起身,大声道:“果然女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小爷当初成个屁亲啊,家里娶进个母老虎,还不如那窑子里的女人舒坦,给了钱你就是大爷!小爷这就回去休了她!跟小爷耍能耐,小爷要她好看!”秦慕川哼哼唧唧,白净的脸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已染上了一层浅红,静静看着,竟有一丝妖媚之气。
楼瑜瞧他这幅模样,逛窑子到底是去嫖别人的,还是被嫖的?
“走!”秦慕川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气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小爷今儿带你去见识见识。早就听说江南瘦马滋味不错,一直没机会尝。难得小爷今儿心情好,一块去看看,免得来趟江南还被人说没见识。”
楼瑜惊得手一抖:“秦兄,我……这个我就不去了……。”
“哈?”秦慕川挑着眉,顿时恍然大悟,贼兮兮地低声道,“难道楼兄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你那小妻子跑了难道就是……。”恩恩,不可说啊不可说。
楼瑜默默握拳,顾秋澜没有掐死这嘴贱的,真是他命大!
秦慕川正要说什么,突然门外幕帘陡然一掀,一道凉风吹来,满屋子的酒气顿时被吹散不少。秦慕川横着脸:“这儿已经被包了!要喝酒找别处去!”
顾秋澜抱着手臂靠在门旁:“夫君,方才你说要去找瘦马?”
“我……我我我……。”秦慕川浑身打了个机灵,酒已醒了大半。瞧见楼瑜正看着自己,心下一狠,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矮凳,“小爷就去了怎么着!”
谁料顾秋澜遗憾地摇摇头:“没想到夫君竟如此品味。那种小女人,摸着没二两肉,抱着骨头搁着慌,在床上还没怎么折腾先晕了过去,真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不都说见过沧海之后其他什么的都不算作是水……。”
“曾经沧海难为水!”秦慕川咬牙道。真是服了这个女人了,年少不学无术,胸中毫无点墨!
“对,就是这句。”顾秋澜柔声道,“夫君懂得真多呢。”
“哼,说到底你还不是吃醋了。”秦慕川得意道,“你管小爷去找什么女人,小爷只说不休你,又没说不去找其他女人玩玩。”
顾秋澜勾起的笑容也越发深了:“既然夫君想去,那就去吧。”
她能有这么大度?秦慕川满肚子狐疑,顿时想起刚成亲那会儿自己在京城的遭遇,那段日子各大楼子只要听到秦慕川来了,便立刻关门谢客。
他娘的!这女人真是玩的好一手釜底抽薪!
秦慕川站在那里不动,去窑子吧,送上门让那些妓子羞辱,不走吧,留在这儿被顾秋澜活活看笑话。他是为什么犯贱的非要说那句话!秦慕川觉得一阵头疼,站都站不稳。——对了,装醉,这是个好办法!
“夫君!”果然顾秋澜大惊,楼瑜只觉得眼睛被风迷住,下一刻顾秋澜已到了店内,将柔弱晕倒的秦慕川扶在怀里。
那关切的眼神,让楼瑜看得无比刺眼。
顾秋澜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匀长,似无大碍,应该只是醉过去了。顾秋澜松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楼瑜,如鹰一般犀利哪有之前的半分柔情:“你是何人?”
楼瑜微怔,心中痛苦不已。不过短短数年,她竟然不认识自己了。这到底是该庆幸还是……
“在下楼瑜,前几日与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楼瑜?”顾秋澜警戒道,“我听说是季云来找我夫君喝酒,怎么此刻不见他人?”
楼瑜将之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不过顾秋澜听后面无表情,也不知到底信否。
“既然秦兄醉了,夫人还是赶紧将他送回去吧,夜晚风凉,数日后秦兄还要准备州试监考一事,若此刻染了伤寒便不好了。”
顾秋澜将秦慕川放在一旁靠椅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楼瑜。一时间,小店里静的厉害。楼瑜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上一次与她这样独处,是什么时候?啊,太久了,久到连她都忘记了他的模样。早知道他就该学学周天佑,虽然手段卑劣,但好歹还能让人记住。
“你为什么要骗他?”顾秋澜平静说道。
楼瑜一阵狂喜——她终于认出他了?她记起来了?!正要说些什么,只听顾秋澜狠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哄他喝醉,到底是何居心?!哦……难不成你是江南官场那些人的暗桩,想要抓住我夫君的把柄将他赶回京城?呵,江南瘦马,你们的手段就只有这样吗?也不睁大眼睛瞧瞧,那些个胭脂俗粉,比的上我夫君半分吗!”
“秋澜……。”楼瑜哭笑不得,“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趴在一旁的秦慕川耳朵动了动——哎哟我去,老子还没醉呢!!
“诶?”顾秋澜眨眨眼,难道是她想多了?
秦慕川瞧瞧睁开一只眼。尼玛哟!!姓楼的你眼睛往哪儿桥呢,顾秋澜,你不是号称杀过人吗,怎么不将这登徒子眼珠子给戳了!!小爷我……小爷我还没去找瘦马呢,你们这对奸夫****,小爷还是死了算了!
“前些日子,我听说你见到周天佑了。”楼瑜似乎不准备立刻揭开自己的来历。
顾秋澜心中有鬼,语气也不如刚才强硬,只是一个劲儿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我以前见过你?”
楼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模样很是落寞。“果然,只有美人你才会多看几眼对吗?”
顾秋澜尴尬地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楼瑜也自顾地喝着闷酒。
秦慕川此刻趴着的模样,胸口闷极,想要换个姿势——不行,他娘的老子要抓他们个现行!没想到楼瑜竟然这么饿不择食,连顾秋澜都能下得去手。啊呸呸呸,怎么把自己也骂来了!
顾秋澜脑中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想到有楼瑜那么一号人,只是,静下心来便觉得楼瑜的声音还是挺耳熟的。
“你不记得也是常理,毕竟和以前比起来,我变化不少。”楼瑜笑了笑,“至少……不那么胖了。”
顾秋澜脸色大变,“是你——”抬手指着楼瑜,哆哆嗦嗦了半响,“你怎么会……表,表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自古表亲出奸情,夫子不诚欺我!
秦慕川再也装不下去了,立刻站起身来,只是身上突然一阵刺痛,眼前一黑,在晕倒前他只听到楼瑜道:“你那相公太碍事了,我与澜儿之间的谈话,还是不要让外人听去为好。”
秦慕川:“……。”人生呐,你为何如此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