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船队抵达码头。以马知府为首的江南官吏皆侯在两侧,恭候监督巡阅史及众位督学们。见到孙久望下船,众人纷纷行礼。孙久望与众人寒暄几句后,便在大家的拥簇下换轿而去了。
秦慕川坐在船舱内朝下望去,乌压压一片人头,觉得没甚看头,哈欠连连,整个人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他并未随孙侍郎一道下船,一来本身就不喜这官场上的迎来送往,二来这半月他实在是累及,只想着等人群散去后,便携顾秋澜一道去官学住下。
只是往日早早都会来看他的顾秋澜,今天一早上都没露面。秦慕川不由有些担心,这些日子他的确有些忽视了她,可这也是没办法事啊。六个督学对付他一个,秦慕川自觉自己活了小二十年加起来也没这半月念的书写的字多!
轻轻低呵了一声,秦慕川打足了精神,便去找他的小娘子了。
此刻顾秋澜扶着发胀的头,一脸痛楚:“庄妈妈,你那醒酒汤到底有用没用,为何老子现在还是这么晕!”
巧云呵呵冷笑:“我以为你只要有美人投怀送抱,便是金刚不坏之躯呢。”
顾秋澜头疼得要死,没工夫跟她扯淡:“滚!老子没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巧云忍着怒火,“把画舫砸了个稀巴烂,差点把人给踩死,这叫什么都没干?”
顾秋澜摆摆手,不欲回答。
妙妙小心翼翼地捧着醒酒汤来,正劝顾秋澜饮下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秦慕川诧异地望着眼前一幕:“秋澜,你这是怎么了?”
顾秋澜见着他,莫名的有几分心虚。仿佛出去偷腥的丈夫事后被妻子抓住了蛛丝马迹一般,遂默默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不肯作答。
庄妈妈连忙道:“少夫人昨夜贪杯,没想到那酒虽味美却后劲十足,醉了一宿呢。”
秦慕川连忙走了过来,坐在顾秋澜身边,将她搂在怀里,伸手覆了她额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见着如此投怀送抱的美人,巧云只觉得自己真是一张神嘴啊!顾秋澜也不知怎么的,秦慕川一抱她,她就立刻滩软如泥般的靠在他怀里,嘤嘤嘤地说道:“谁让夫君你总是不理奴家,奴家只能借酒消愁了。”
秦慕川见他绣眉微蹙,神色之间带着一丝痛苦,显然醉酒之后极不好受,心中颇为自责,连忙道:“是为夫错了。纵然再忙,也不该冷落了夫人。”
巧云、庄妈妈、妙妙三人如木桩子般站在旁边,看着顾秋澜突然化身嘤嘤嘤的小绵羊,一个劲儿地往秦慕川怀里钻,得了便宜还卖乖。三人的头上顿时浮现了一行大字——真是瞎了老子的狗眼!
尤其是正直无比的巧云,她特别想问一下顾人渣——您老是如何做到在晚上找了新欢后,隔日便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和正室调情的?
“夫君,奴家心口可疼了。”顾秋澜握着秦慕川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好像……好像有点儿喘不过气了。啊……啊……好疼……啊……。”
秦慕川大骇:“秋澜,你别吓唬为夫。”一脸紧张地望着庄妈妈他们,“快去开窗,透透气!庄妈妈,你颇懂些医理,秋澜到底怎么了?只是醉酒,怎么会心口疼呢?秋澜是不是不能饮酒?”
庄妈妈还处在狗眼瞎掉的状态,秦慕川一连问了数声,这才重新复明。只是看着顾秋澜那撒娇的模样,浑身的鸡皮疙瘩抖了一身又一身。
“少夫人的身子一向都是康健的。这都是醉酒引起了,船上颠簸,等会儿去了官学住下,好好休息一下,便无大碍了。”
正巧外面的人群也都散的差不多了,秦慕川也觉得是时候下船了。正要问顾秋澜好些没,将将张嘴,就看见顾秋澜整个人往一旁倒去,吓得他连忙将她重新抱在怀里。
得,别甭问了,直接打横抱着走吧。
顾秋澜将头埋在秦慕川的脖间——巧云说的真没错,美人投怀送抱的时候,她就腰不酸了头不疼了,连脸皮都更加厚些了。
秦慕川本就是小官,再加上行船的这些日子将他那轻浮之气也磨的差不多了,此刻一行人,轻车从简的朝官学而去。庄妈妈与巧云带着行囊先行一步,他与顾秋澜则稍稍落在后面。
官学中有十几间宽大住房,专供此次京城来使居住。
车厢里,秦慕川搂着顾秋澜,伸手替她按着太阳穴:“秋澜啊,以后别饮酒了。”又无奈地瞧了她一眼,“你也太任性,为夫这不是忙正事吗?咱们都说好了,这次出来可不能让老爹给看扁了!”
顾秋澜闭眼正享受着大美人的伺候呢,嘴里含含糊糊地应着。
“这几日为夫将江南几个有名的举子做的文章都看下,也不过如此嘛!”秦慕川终究是本性不改,又开始自我夸耀起来,“哎哎,若不是陛下慧眼识珠封了为夫这个官,为夫倒是有几分心思要去下场与他们比试一番。哈哈哈……不过那样对这些江南学子也太过不公……啊——!!”
马车一个急刹,秦慕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手指一滑,顾秋澜的眼睛差点被他给戳瞎。夫妻二人一起黑了脸,秦慕川到底还是京城中的小霸王,船上养的那点气量顿时烟消云散,撩了车帘吼道:“乐山,你要摔死你家小爷吗?!”
乐山苦着一张脸:“少爷,方才那些马匹疾驰而过,小的也是被吓了一跳啊。”
说话间,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扬着马鞭恶狠狠道:“你这小厮是怎么驾的车,不长眼睛吗?”
乐山又连忙回过头:“这位公子,明明是你——”话未说完,那人竟挥着马鞭朝着乐山打来,嘴里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小爷顶嘴。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秦慕川彻底坐不住了,冲出了车厢。那人坐在马背上,需要仰头而视,秦慕川越发气结:“你又是什么个东西,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马世鸿昨日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胸中一顿怒火,今日骑了马故意到着市集上疾驰。看着纷纷躲避的人群,心中正是畅快不已,谁料前面竟有辆马车当道——在这江南许州,还没有人敢挡他马大爷的道!
一群护院顿时将马车给围住了,马世鸿正是得意,要给马车里不长眼的东西一个教训。就看见车帘掀起,一个美人从车厢里走出。
那美人的美不同常人,举手投足皆是潇洒风流,竟让他想到那诗中的古时游侠少年,似柳絮般万种风情,又恍惚惊鸿照影从江心掠过。
马世鸿看呆了,眼前这个人比江南那些香楼里任何一个小倌儿都要漂亮。不不不,这样相比反而玷污了这般的美人,只有谪仙一词才能与他般配。
秦慕川一看马世鸿的眼神有些异常,便知道这男人心底的龌龊心思!在京城里,对他起了龌龊心思的人都被秦小爷打得连自家爹妈都认不出来,所以这些年来,也无人在敢拿这种眼神来瞧他。如今来江南,这久违的眼神让秦慕川火冒三丈!
“滚开!”秦慕川吼道。
马世鸿这才回了魂,换上一副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哎呀呀,方才不知是公子的马车,实在是冒犯了。在下马世鸿,今日偶然与公子相逢,不如交个朋友?听公子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士啊,是来探亲还是游玩的呢?”
“小爷让你滚,你没听到吗?”秦慕川只恨自己来江南没打国公府的护卫来,谁又能想到他来监考的竟然会遇到这般龌蹉的登徒子呢。
马世鸿难得有耐心,此刻下马说道:“公子何必动怒呢。方才是我对不住,常福,赶紧回府准备礼物,随我一道去公子府上赔礼道歉!我马世鸿最是讲究礼数的人了。”
突然马车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夫君,我们还不走吗?”
马世鸿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这个声音和昨晚那个恶魔的实在是太像了!
乐山一个机灵,趁着马世鸿发呆的时候,猛一驾马车,一道黄沙扬起。秦慕川气呼呼地回到车厢内:“真是晦气!”
顾秋澜安慰他道:“别气了,与那种人置气不值当。”
秦慕川作吐纳状,突然乐山惊慌地大叫道:“少爷,那个人又追来了!!”
“他娘的!”秦慕川彻底怒了,一拳头重重捶向车壁,“小爷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小爷就把秦字倒着写!!”
“好!”顾秋澜立刻鼓掌,“夫君威武!”
娇妻在旁,秦慕川更是生出一股气势。
车外,乐山哭丧道:“少爷,对方来了十几人啊!!”
秦慕川:“来就来,小爷还怕了他们不成!”
“各个手里都拿了家伙,最短的一把刀,也有那——么长!!”
秦慕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