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船队已快到江南。
秦慕川整日整日的与来往公函以及老督学们的指定教材死磕,刚登船时所存的那丝旖旎的心思早就烟消云散了。如今在船上他只盼着早些处理完手中之事后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亦或是盼着早日抵达江南州府赶紧和当地的主簿进行交接,但无论是哪分心思,都和儿女情长毫无关系。
一天,两天,三天……
接连七八日皆是如此,顾秋澜整张脸都快黑了。庄妈妈和巧云都躲着她走,生怕被殃及池鱼。
是夜,顾秋澜一身轻纱薄衣,拿着两个白玉酒杯,端着冰镇过的葡萄美酒去找秦慕川,结果连人带酒一起被秦慕川客客气气地请出来了。
“江南科考在即,虽然我们还在船上但已有不少帖子已经送来,孙叔叔让我今晚之类将这些名帖上面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要摸清楚……你若想要饮酒,便去找庄妈妈陪你吧,但不要饮多啊。秋澜乖,为夫实在是太忙了。”
说完,房门一关,门外的顾秋澜整个人都开始往外散着浓郁的黑气。
“一个个都不理老子!他奶奶的!”顾秋澜撩起袖子,一脚踏在小桌上,手中拿着酒壶,仰头饮尽壶中美酒。“你们要去哪儿?一个都不许走!”
巧云和庄妈妈集体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顾土匪发飙了,大家还是老实点吧。巧云低声道:“虽然咱们把她哄到船尾来了,可万一还是被人看到该怎么办?”
庄妈妈也是头疼万分,顾秋澜任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此刻揉着额头,万分无奈道:“那就只能将那个倒霉蛋给敲晕了,然后告诉他,他晚上看到的不过是梦境罢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二人正商量着,妙妙从船舱里跑过来,小脸蛋皱成一团:“方才大美人整理完公函后就直接睡觉了呢,我在窗户下学青蛙叫,老大的大美人都没醒,看样子是累极了,今晚肯定不会陪老大喝酒的。怎么办,老大现在是发疯了吗?”妙妙小小的身子缩在巧云身后,看着顾秋澜拿着一个酒壶在那里打醉拳,一个翻身又猛地踢腿。腿法干净利落,白玉壶中美酒一滴不洒。
顾秋澜整个人依着木栏,一脸惆怅地望着高悬在天空的月亮。大美人不理她了,宁愿看那些枯燥要死的公文也不跟她说话了。人生呐,真是寂寞如雪!
又仰头饮了一口,顾秋澜半个身子靠着木栏垂下,江中倒影波荡起伏,顾秋澜看的有些迷糊了。巧云见她已是七分醉意了,正打算将她扶回房间歇下,江面上突然传来一阵丝竹之声,几艘雕梁画栋精致无比的画舫正停靠在不远处。
庄妈妈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昨日刘婆子说,南边的楼子和咱们那边不一样,十里江景,画舫无数,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那里面的姑娘,各个都是温柔乡里的好手。”
话音刚落,巧云怀里的顾秋澜像是炸了尸一样的睁开了眼:“温柔乡?!”一把挣脱了巧云,顺着庄妈妈的目光顿时找到了那几艘画舫。
顾秋澜立刻笑弯了眼——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美人啊,老子来了!!
巧云一个饿狼扑食,一把抱住了正要跳过去的顾秋澜:“小姐,你别冲动!”
那酒后劲极大,顾秋澜早已醉了七八分,平时就是一副老子天下一的德性,此刻又那里能听得进去呢。满嘴酒话的嚷嚷道:“巧云啊,老子平常就对你说了,这江南的美人腰细胸大皮肤白的最是可人,你要是不喜欢女人,也有那小倌儿,各个的身段,那叫一个……啧啧……哎呀呀——”
巧云见她口水都要溜出来,正是恶心时,顾秋澜猛一用力,挣脱了她的束缚。足尖一点,整个人如惊鸿般从水面上飞掠而过。
“轻功高了不起啊!”巧云扶着船上木栏气的跳脚大骂,“有本事你游过去啊!!”
庄妈妈急的浑身的肉都在颤抖,一巴掌拍向巧云:“愣着作甚,快去追啊!若是被人发现国公府的儿媳妇出现在那种画舫船上,再传回京城,十个顾秋澜都不够秦国公砍的!”
巧云额头青筋直冒,当初在燕州她就是负责把顾秋澜从窑子里拖出来,如今顾秋澜都嫁人了,竟然还是要将她从窑子里拖出来!身份换了,地点换了,可******干的事儿还是一样一样的!
顾秋澜虽然醉了,但本能还在。挑了一艘最大最豪华画舫跳了上去,却没有立刻去人群集聚的地方,而是晃晃悠悠地沿着屋檐阴影处走去,随便靠在了一处红柱旁,任凭夜风吹过发梢,她半阖眼眸,凉凉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香气,顾秋兰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个不羁的笑意——果然只有美酒与美人,才是她的最爱啊!
而不远处灯火辉煌,舞姬们翩翩起舞,谁也没有注意到藏身在阴影里的女人。舞姬们的中央,一袭红衣的女子半抱琵琶,身姿灵巧如蛇,一圈一圈,红裙蹁跹,灼热若红莲之火。
“真不愧是醉香楼的红牌。”寻芳客们看的目不转睛,“茵茵姑娘的舞姿越来越精妙了。此次定能在江南夺魁啊!”
“呵……京城里的舞姬也不过如此。”矮桌后一位醉醺醺的男人半躺女子身上,“什么醉香楼的头牌,如此平平的姿色,也想来江南争花魁,笑话,哈哈哈……。”
旁边的人不由问道:“马兄何出此言呢。”
马世鸿不屑地伸出一只手指头摆了摆:“哎……这个叫茵茵的小妞儿也只能哄哄你们这些乡下土包子了。人家是在京城里混不下去了,才来咱们这儿混口饭吃。就这样,还想拿江南的花魁,做梦吧!整江南最好的姑娘都在天香楼里,那滋味……才叫销魂呢。”
周围众人顿时被他说得给吸引了去,竟没几个人再去看茵茵的舞姿。马世鸿得意大笑,指着茵茵道:“哎哟哟,小美人儿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那国公府的小公爷把你玩了就扔了,啧啧啧,做出这副怨妇脸给谁看呢!”
“咦?还有这事儿?”京城名门公子的桃色八卦总是令人心痒难耐。一众好色之徒皆围过来打听了。
突然又是嗖的一声,马世鸿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额头,竟是一颗花生米:“谁!谁在那里,跟老子出来!不然老子今天烧了这画舫!!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哟,你是谁呢?”
阴影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画舫里的众人顿时一愣,马世鸿则立刻恢复了那猥琐的模样:“还是个小美人呢,快点出来,大爷让你爽一爽——啊——”
话未说完,马世鸿整张脸被踩在了一人脚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蒙面女人,那女人旋转着脚尖大力的下踩,嘴里无比狂妄的笑道:“大爷,这样可爽啊?!哈哈哈哈哈——你倒是叫一声啊!恩?爽吗?!”
“别……别踩了。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马世鸿的小厮连连磕头,“女侠饶命啊,高抬贵脚放我家少爷一命吧!”
顾秋澜醉醺醺地横了他一眼:“是谁在跟老子说话呢?”
小厮哆哆嗦嗦地咽了咽口水:“小……小人……。”正说着,腹中一痛,整个人竟被顾秋澜一脚踢得飞起,哗啦啦撞倒一圈矮桌,船上男的女的吓得各个尖叫不已。
顾秋澜随意扫了一眼,吼道:“刚才是说的京城小白脸?!”
那个人不就是在你脚下吗?大侠,您别这么健忘啊,我们的心脏受不了啊!男人们缩在了一团,倒是之前被无辜辱骂的茵茵,颇有几分胆色地站了出来:“这位……姑娘,来这儿的都是给茵茵捧场的人,姑娘侠义出手,但也不要伤及无辜啊。”
顾秋澜醉的摇摇晃晃,整个人随意地靠在红柱旁,一只脚还踩在马世鸿的后背上。她晕了半响,茵茵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突然顾秋澜眼神一亮,一双眼睛顿时完成了月牙,笑眯眯地,万分柔情,千缕爱慕。
“我知道你……你是茵茵。”顾秋澜的声音顿时柔了下来,似情人一般的呢喃道,“我可想你了呢,但他们都不让我去找你。”
明明对方是个女人,可茵茵却觉得自己的脸竟然有些发烧。
对面那个女人又道:“他们说我有了大美人了,不能再找小美人了。”如此语气,竟是委屈万分,甚是还带着一丝撒娇。
“大美人都不理我,谁都不理我。我好可怜啊,茵茵你最好了,长得也好看,跳的舞也那么好看,你一定会理我的对不对?”
“我……。”茵茵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了——为什么她会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给调戏!!
“茵茵,你真美。”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语,让茵茵吓了一跳,正晃神时,之前那女人已与她侧身而过。茵茵猛地回头,顾秋澜却是几个轻跃,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在空中渐渐远去的笑声。
“这人……到底是谁?”茵茵捂着胸口,那里依旧跳的厉害。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其他的思绪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