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霁寒发愣,夙空又道:“老道知晓这玉于老爷而言极其重要,只是人尚知择良木而栖,玉也知择良人而眠,若所遇者非良人,即使是再好的圣物也无法绽放它的异彩。老爷,老道前日无意间的一场卜算,得知了这宝玉的主人的归处。天定之主,无可估量,老道传承师门一片赤胆忠心,辅佐天下。还请老爷成全!”
说完,他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云霁寒行了个大礼。
云霁寒连忙上前欲扶起他,“道长德高望重,誉满天下,此番大礼,云某怎承受的起?只是这拙玉是祖上世代相传之物,还请道长不要为难云某……”
夙空却丝毫不动,他坚定地道:“老道如今已知晓天之圣主,已然违了天意,若是就此无视之,则会忤逆天意,恐怕天将降大灾于世间,自此世间将不得安宁。老爷,夙空只想借此玉镯一用,待一切都平定下来,老道定将物归原主!”
看着夙空如此执着,云霁寒的心里有些松动,他无奈地道:“既然如此,云某愿将龙慕借与你,只望将来,道长能守信将贵物归于原主。”
夙空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多谢老爷!”
“小姐,小姐?”湘涟伸出手,在女子眼前挥了挥。
沈柔怡的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突然间听到了湘涟的呼唤,这才回过神来。她漫不经心地道:“那道士的胡言乱语怎可轻信?”
犹记得那日,那道士避开众人,神秘兮兮地对她说:“夫人,我见小苒居流光溢彩,紫气满堂,将来定是有贵人诞生于此!福泽深厚,贵不可言!”当时,她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在意,若不是此时湘涟提及此事,她恐怕早已忘记。
然而湘涟却信以为真,她一本正经地说:“小姐,奴婢总是觉得那道士言非所虚,您看,二姨娘妊娠期间常作呕作吐,心悸嗜睡,而我们的小祖宗却是极其安稳,有种蓄势待发、一飞冲天之态呢!”
沈柔怡笑道:“就你嘴甜!若真如你所言,那倒是极好的,怕只怕,他将我这一身疾患继了去……”
湘涟朝地上唾了几口唾液道:“呸呸呸!小姐可莫要再说这种丧气话了,小主子福大命大,定能好生存活下来!”
沈柔怡垂下眸子,心里满是忧伤,嘴里喃喃地道:“若是风哥儿未曾夭折,如今恐怕已会亲热的唤我娘亲了吧……只可惜,他刚降临到这个世上,我这个娘亲还未来得及多看他几眼,他便被丫鬟婆子们抱走了,从此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湘涟见着此番情形,心里亦是不好受,她拥着主子的肩头,安慰道:“小姐,事情都过去了,咱们的风哥儿生的富贵,遭小鬼嫉妒,才会被勾了魂去。现如今,小姐被神灵庇佑,又有了身孕,眼见着小主子就要降世,小姐心里应该有所宽慰才是,莫要太过伤感,伤了身子……”
“湘涟,你知道吗,自从前些日子漪彤也失去了一个孩子之后,我便更加害怕,我真的怕我的孩儿受到伤害……”
当年沈柔怡的孩子死的情有可原,众人还可以承受。只是这云家三姨娘姜漪彤的孩子当真死的无辜,生下来时还是好好的,只隔了一晚上,便无了气息。纵使姜漪彤如何哭闹呼唤,也唤不回小儿的性命。
“小姐,您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临产,咱们更是要多提防着点,莫要让恶人伤害我们的小主子!”湘涟压低了声音,小声地提醒着自家主子。
沈柔怡知道,湘涟要自己防的,便是那二姨娘南宫霖容。
说起这南宫霖容,沈柔怡在心里思量起来:霖容自小便与自己熟识,年幼时,两人曾在桂花树下义结金兰。却不想长大后又共侍一夫,两人一直相好如初,不曾有过口角,平日里有什么事也是互相映衬着,将云家的事务打理的有条不紊。
说来也巧,当初自己发现自己怀孕的第二天,还未来得及告诉老爷一声,霖容竟兴冲冲地跑来告诉自己她有了身孕。如今两人的临产期相近,都在各自准备着,故也极少走动。沈柔怡心想,霖容也是即将为娘亲的人,她怎会忍心伤害自己和自己的孩儿呢!如今最要防的,恐怕是漪彤吧……
湘涟仿佛看穿了自家小姐的心思,她佯咳了一声,摆出一副老练世故的模样,劝诫道:“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虽无法辨别孰好孰坏,但是小姐处处小心点总不是什么坏事。小姐,我们这次无论如何护小主子平安,我可是期待着以后服侍小主子的日子呢!”
“知道啦,我的小湘涟!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平安诞下小家伙给你玩!”
湘涟不禁汗颜,上前一步搀着云清歌,苦口婆心地劝道:“所以啊,小姐,您现在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赶紧回去吧,这凉风可是万万吹不得的!”
正说着,原本晴空艳阳的天空却突然转阴,继而落下点滴细雨,眼见着雨有种愈下愈大之势。
湘涟匆忙跑到莲花塘边摘下一顶硕大的荷叶,挡在主子的头顶上,着急地道:“小姐,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这可怎么办啊?”
沈柔怡抬眼望向远方,“现在若是赶回小苒居怕是要淋成落汤鸡,不如暂且去灼燃亭避避吧。”
灼燃亭距这里并不远,遥遥望去,亭上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三个大字:灼燃亭。桃花灼灼,燃其芳华,仔细看来,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老沧桑之感。
两人在雨里相互扶持着赶向灼燃亭,却不想在中途上,沈柔怡突觉一阵痉挛,而后疼苦地瘫倒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湘涟意识道,这是临盆的征兆,她安慰主子说:“小姐,您莫急,我去找人来!”说着,已然顾不上其他,匆忙之下将手里的荷叶随手扔在一旁,飞快地跑去喊人。
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小苒居内更是混乱一片,丫头婆子们端出一盆又一盆献红的血水,看得直叫人心颤。湘涟狼狈地跪在地上,紧紧地握住床上女子的手掌,安慰道:“小姐,别怕,小姐,再用点力,孩子很快就会出来了!”
女子听言,一只手用力地抓着被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湘涟的手掌,暗中使劲。湘涟只觉手掌传来一阵刺痛,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掌心已然渗出滴滴细血珠,她忍住疼痛,反复地鼓励着自家小姐。
沈柔怡的身子本就虚弱,此番一折腾,全身上下就跟抽空了一般,虚无缥缈。只见她的额头上渗出豆粒大小的汗珠,手也无力地耷拉下来,情况甚是不佳。
一旁接生的稳婆见情况不妙,对一旁的湘涟说道:“湘涟姑娘,你快安排人去请老爷回来,就说夫人临产,让老爷赶紧回来陪伴夫人!”
“哎!”湘涟脆脆地应着,并没有作多想,只是轻轻地拿开女子的手,起身匆忙地跑了出去,却不曾留意到稳婆眼里转瞬即逝的险恶。
由于方才跪了好大一会儿,起身时动作太猛,湘涟跑起来时只觉头部一阵眩晕,一个不支便倒在小院门口。
哗哗的骤风扯着嗓子,像一头张牙舞爪的狂狮,在院子里肆虐,尘土、树叶,还有杂物到处乱飞!
湘涟拂袖抹去脸上的雨水,用手臂艰难地支撑着整个身子,正准备起身,却听到小苒居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和女子的哀嚎声,她的眼皮猛地一跳,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她连忙爬起来,顾不得其他,只是拎起裙摆,狼狈地狂奔到小苒居。
还没到小苒居,便听到有丫鬟伤心地哭喊着:“小姐,你要坚持住啊,老爷马上就回来了!”
“小姐,您醒醒,千外别闭眼!”
湘涟听了,加速了脚步,扑到女子床前。只见女子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气息微弱,洁白的床褥上浸满了血,看得实在叫人心疼。
她撩起女子凌乱的发丝,在她的耳旁轻轻地说,“小姐,您睁开眼看看,我是湘涟啊!”
“小姐,我们的小主子就快要出生了,小姐和老爷的孩子,定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上之人。若他是男儿,当权倾天下,只手遮天,若是女子,当风华绝代、国色天香。”
湘涟的话似是勾起了女子对未出世的孩儿的期盼,她用力地睁开眼睛,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湘涟凑上前去才听得清她说的是什么。她说:“我这一生被疾病缠身生不如死,我不求我儿一生富贵显达,但求平安一世无甚疾苦便好。”
稳婆在一旁鼓励道:“夫人,您再试一次,使出您最大的劲,这次一定能平安的诞下小主子!”
床榻上的女子听言,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咬紧牙关,双手紧紧地抓住被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啊,啊……”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直至,气息愈来愈弱……
一道闪电毫无防备地划破寂静的长空,随即雷声大作,伴随着的,是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