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琬听到女儿哭闹心中慌乱,怒气上涌,对家奴喝道:“这门你开是不开!”
家奴也不是傻子,眼见的夫人在跟前闹,又有小姐在里面寻死觅活,只怕出了人命要自己担待,于是赶紧道:“小的做不了主,还请夫人稍待,小的去回了老爷。”
闵琬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宋媗就听有脚步声远了,想来是那家奴去寻宋凭讨主意去了。
这边闵琬只管心疼女儿,说了不少宽慰之语,母女俩门里门外均垂泪涟涟。
约摸一顿饭的功夫,那家奴回至院前,一言不发,默默招呼了另几个家奴取钥匙开院门。
闵琬心中一惊,宋凭居然肯叫人开门,叫她和女儿相见,也不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当即也管不了许多,夺门而入便与女儿抱作一团,二人痛哭不已。
几个家奴全是一副阴沉相,黑着脸立在一旁,紧盯着那母女俩。宋媗看在眼里,恨从心头起,怒目而视道:“你们看什么!我还能插翅飞了!”
那些家奴看宋媗年幼,原本就十分瞧不上,面上立即显出轻视之色。
宋媗知道他们不服,冷笑一声道:“你们看我饿了这些天,可有任何神色萎靡么。”为首的家奴脸上面色一滞,立即被宋媗看去。她知道家奴此刻满心疑窦,只消再补上几句他们一定信了,于是诡秘一笑道:“我父亲只命你们逼我背出那书,怕是没告诉你们我会使的妖术邪法吧。也是,若他告知,你们哪还敢作狗腿子!”
几个家奴观宋媗果真面色尚可,中气十足,便都有些惊惧,面面相觑一番,不敢再看宋媗。
闵琬背对着家奴,半蹲半坐在地上,双手抚住女儿肩头怜道:“媗儿,你受这许多苦,全因得了那怪书,可见那书大为不祥,莫不如你就将书背给你父亲,好让咱们娘儿俩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
宋媗不知母亲何出此言,刚要辩驳。闵琬却又道:“好孩子,你就背出来吧。”边说边拉上她的手,紧紧一握,使了个眼色。宋媗一愣,只觉手心多出一张纸条,心中会意,连忙攥紧拳头,佯装哭闹道:“你们是一路的心思,我偏不依!”闵琬无声地冲宋媗笑了笑,嘴上却道:“你这孩子,好生不懂事!”宋媗顺水推舟,将手一甩,猛回头跑到屋里,一壁飞速将纸条藏到怀中,口中嚷道:“你们都坏,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未等闵琬开口,宋凭竟悄无声息跨进院来,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儿!”闵琬毫无准备,吓得背心一凛,登时冒出一层冷汗。自从闵铖死后,宋凭性情大变,对闵琬动辄打骂出气,再不是先前那百般温存的模样。闵琬这才恍然之前种种恩爱竟全是虚妄,宋凭所图谋不过是闵家家业。她心伤不已,只道此生错付,对宋凭愈发惧怕。
闵琬一声不吭,只管垂头立着。宋凭道:“瞧你那副晦气模样!有你这样的母亲,能养出什么样的杂种!”说罢随手搡了闵琬一下,夺路走到院中。闵琬一个站不稳,向后连连退了几步,才勉强立住,眼泪泫然而下。
宋媗站在屋中,眼见母亲受辱,怒火中烧,大嚷道:“你说我是杂种,那你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倒是知道,若无我娘管教,我一早成了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
宋凭面色一黑,圆瞪双目狠狠道:“你个小贱坯子,信不信我打死你!”语出作势欲打。
宋媗脖子一梗,咬牙直盯着宋凭双目道:“你来打!打死我最好!你这辈子休想再得着《无妄香乘》!”
宋凭被宋媗戳中心事,气得团团转,又不敢去打宋媗,剩满腔子的火气无处可散,忽见闵琬站在一旁,大力伸手拽过,攥住闵琬衣领,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口中道:“都是你这贱人!丧门精的东西!我的财路全叫你断了!哪天将你卖到娼门里靠人儿,你才知道老子的厉害!”说罢将闵琬掼到地上。
宋媗见状,疯了一样怪叫着奔去,一头撞在宋凭小腹,双手不住乱打乱抓,撕心裂肺道:“狠毒虫!你一定不得好死!你再打我娘,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只是她年幼无力,根本不能撼动宋凭半分,反而被宋凭甩到一边。宋媗扑到母亲身边,才看到母亲鬓发蓬乱,嘴角渗着血珠子,左颊的掌印肿的老高,一味的发抖。宋媗又气又怕,边哭边抱住母亲,一迭声道:“娘!娘!你疼不疼,疼不疼?”闵琬神色涣散,却不忘轻轻抚摸女儿后背,艰难道:“娘没事,没事……”又凑到宋媗耳边悄悄道:“别管娘,你一定逃出去。”声音极轻,旁人并没有察觉。宋媗一愣,死死抱紧她,拼命摇头。
这时宋凭嫌恶地看一眼地上哭作一团的娘儿俩,冲几个家奴使个眼色,自顾走了。几个家奴立刻上前,硬生生分开母女二人,一人控住宋媗,其他人将闵琬拖走。随后控住宋媗那人将宋媗向地上一推,自己快步出院儿,又将院门关闭,重新上锁。
宋媗浑身不住颤抖,呆愣了好一会才猛然爬起,冲至院门前,边用拳头砸门边喊:“你敢再动我娘,一定不得好死!”如此喊了不知几遍,终于没了气力,脚步虚浮地回到屋里,瘫坐在地上。
沐玘轻声唤道:“喂,宋媗,你没事吧?”宋媗僵硬地摇了摇头。沐玘又道:“你别背对着我呀,我看不到你的脸,放心不下。你上来好么?”宋媗深深喘出一口大气,转头爬上桌子,侧脸对着窗口,泪水噼里啪啦地止不住。沐玘叹口气,道:“我全看到了,你父亲当真坏极了。”宋媗沮丧道:“你看到方才我的模样了,是不是吓人的紧,像个疯子。”沐玘道:“我倒不觉得。只是气我自己不能帮你,只会在这儿干着急。”宋媗汪着泪看向沐玘,他又道:“胆子这么大的女孩子我头一回见,我的堂姊妹表姊妹里可没人有这样的胆量,全是唧唧歪歪的。”
宋媗看沐玘说的认真,破涕为笑,笑的却很难看。她从怀里掏出那纸条抻开道:“这是我娘偷偷塞给我的。”沐玘忙道:“快看写的什么。”只见那纸条上寥寥数语写道:“入夜四更,孟大厍入府相救。切记擅自珍重,如同保全为娘。”宋媗陡然一惊道:“怪不得我娘方才告诉我别管她,一定逃出去,原来早有安排。”
沐玘点点头,还没说话,只听远处有众人呼喊。沐玘垂头丧气道:“是我家里仆人来寻我了,我怕是得回去啦。”宋媗心中一阵惋惜,却不得不安慰道:“你去吧,他们若寻不到你,你外爷要知道啦。”沐玘颔首,正色道:“你出去后记着来英国公府找我,一定!”说罢三蹦两跳朝人声迭起处去了。宋媗瞧着他背影,犹自黯然神伤,天真心道甫一脱险便可再见。只是她不知,此一去便是漫漫七年,再聚首却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