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要要。”凌心悠慌乱的卷起了《西湖春景图》,苏轼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作为一个新时代女性,凌心悠怎能不知他心中此时在想什么。为了证明自己和那些花痴少女有着本质的不同,她无所畏惧的迎上了目光,哼声道:“自恋!”
苏轼笑容一僵,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自恋”这个属于遥远的21世纪的词汇,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理解此中的含义。在凌心悠放肆的目光中,他反而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大才子又怎样,想泡我没门!”凌心悠喜滋滋的想,要是让自己的那几个死党知道了自己居然敢公然调戏名垂千古的苏大才子,不知会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呢。但是随即想到回家缈缈无期,她脸上的神色又黯然下来。
苏轼刚才见她像只小老虎般张牙舞爪,现在却又变成小猫般惹人爱怜。神态之转变如天气阴晴,让人难以捉摸。心中惊讶无比,对凌心悠产生的兴趣更大了。就在他想更进一步加深了解时,人群外面又传来喊叫声。
“小悠儿,小悠儿,你在哪呢?”随着一阵肉麻的叫喊声,人群外面走来了一个破衣烂衫,头发乱篷篷的书生模样的人物。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饿了,快点回家给我做饭去。”落魄书生遥遥一指,正是凌心悠的方位。
他语声自然流畅,好似与凌心悠是家人一样,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秦观,你不说话会死么?”凌心悠笑意盈盈的走上前去,手却悄悄在秦观的腰部嫩肉上狠狠的拧了一把。这天杀的讨债鬼跑了来,看来自己要傍上苏轼大腿的想法必定无疾而终了。
秦观这个名字相信大家都很熟悉,刚开始凌心悠也认为他是那和苏小妹留下了千古佳话的秦大才子。只不过后来见他所作所为,和游手好闲的市井无赖别无二致,实在是和才子之名挂不上边罢了。
“啊……”惨遭凌心悠毒手的秦观惨呼一声。
“这位兄台,你怎么了?”不明所以的苏轼关心问道。
“奥,没事没事。只是不小心被大虫子咬了一口。万物复苏,虫子也要外出觅食了,哈哈~”秦观额头直冒冷汗,连声搪塞了过去,因为凌心悠又“温柔的”踩住了他的脚。
“原来这位是尊夫人,鄙人不才,刚刚和尊夫人探讨了一下文学。”苏轼拱手施礼道,心中却难掩一丝遗憾。
“谁是她夫君!”
“谁是他妻子!”秦观和凌心悠一起喊了出来,反应却是出奇的一致。秦观干咳一声,直接忽视了众人迷惑的眼神。他一把拽过了凌心悠手中的那幅《西湖春景图》,笑道:“只怕探讨文学是假,想勾引我家丫鬟是真吧。”
“你是说她是你家丫鬟?”苏轼难以置信的道。
丫鬟这个词给苏轼的震撼远比勾引这个词带来的大,毕竟文人墨客谁还能没有点风花雪月事。柳三变都能流连于青楼舞榭,他苏轼又岂会免俗。只不过凌心悠如此的才学相貌怕是万中也无一,而这落魄书生居然说是他家丫鬟。看凌心悠这次没有明显反驳,秦观的形象在苏轼眼中瞬间高大起来。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能让凌心悠这等才女甘愿在家中为婢,这秦观恐怕也是非常之人。
“这首诗写的不错,倒是学了我两成本事。”秦观指着凌心悠所写得那首诗,大言不惭的道。“这首诗嘛,火候就要差点,勉勉强强只有我一成本事吧。”秦观又指着苏轼所写的那首诗,不屑道。
凌心悠看他那臭屁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偏又奈何他不得。凌心悠在这个世界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虽然秦观这家伙着实惹人讨厌,不过却也是凌心悠在这个世界中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据秦观所言,他是在西湖钓鱼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凌心悠。凌心悠睡了整整三天才醒来,期间还一直不停的喊着什么岩岩的。
而在这几天里,秦观自然把她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翻看了个遍,其中就包括她随身携带的那本繁体版《宋词三百首》。所以秦观一见她所作的这首诗,心中就已有数。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知道出口成章下笔成词的凌心悠是个伪才女的话,那一定就是秦观无疑。
不仅凌心悠知道秦观在吹牛,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看见自己的偶像被贬低,广大的花痴少女们立刻不乐意了。
“你厉害,你写一首给我看看啊。不会是只会耍耍嘴皮子吧。”人群发出一片嘘声。
秦观往凌心悠这边看了过来,凌心悠将小脸一扭,意思是你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吧,刚才不是把牛都吹到外太空去了吗。秦观只好又转向了苏轼。苏轼倒是个谦谦君子,爱才如命。当即道:“今天能看到秦兄的大作,是我辈难得的荣幸。”
“好吧,”秦观悠悠一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踱着步子向湖边走去,眺望远处河山,面色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众人不知他要干什么,凌心悠也满心疑惑。但是她能确定一点,眼前这个家伙吃喝玩乐倒是行家能手,吟诗作赋怕是能要了他的命。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间,秦观发话了。“烟柳画桥,十里长堤。如此江山,只怕很快就要易主了。”
苏轼吓了一跳,紧张道:“秦兄莫要胡说,我盛华皇朝兵强马壮,人才济济。必能春秋不衰,延绵百世。”
“子瞻兄难道没有听过盛席华筵终散场吗?世上岂能有万年长盛的皇朝。现如今帝上不思进取,夜郎自大。南有南蛮,西有西凉,北有金朝,东有蒙古。大食,高丽,东夷等国更是虎视眈眈。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臣当道。可怜我大华未来的国之栋梁们,还沉醉于风花雪月,在脂粉堆里打滚。武不能定国,文不能安邦。只是靠一帮忠良老臣撑着,才能勉强维持至今。长此以往,我大华后继无人,国将不国,离覆灭之日亦不远矣。”秦观一扫颓废之色,铿锵道出了一段喝问。
围观的人们被他大不敬的话语所震,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凌心悠却没他们那些担心,她是另一个时空的人,这个世界会怎样于她而言都一样,她毕竟只是一个过客。
“啪啪”为了给秦观捧场,她带头鼓起掌来。
苏轼也回过神来,尴尬道:“秦兄所言有理,只是圣上英明,自有主张,我等臣民只需安心生活便可。”凌心悠小嘴一撇,“官宦世家就是官宦世家,这时候了还不忘打官腔。”心中小小的鄙视了苏轼一把。
秦观冷笑一声,也不言语。他把那幅画扔向了空中,持笔粘着画卷在空中如疾风劲柳般书写了起来。“我代我家丫鬟把这幅画还你。”秦观书写完毕,把毛笔一扔,转身就走。
苏轼叫了他几声,秦观连头都不回。只见那幅秀丽的《西湖春景图》已被潇洒的狂草所覆盖,再也看不清原本的景色。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四句七言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苏轼盯着画卷呆立半晌,只觉得那些狰狞的黑字似乎都像活物般在他耳畔嘶吼咆哮,好一会儿才长叹道:“好一个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秦兄胸纳天下,是我入了下乘了。”
凌心悠远远跟着秦观离了人群。眼瞅着四周无人跟随,她一拍秦观的肩膀,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名满天下的苏大才子今天被你唬的一愣一愣的,秦观啊,你演戏都能得奥斯卡金像奖了。”
秦观也变换了脸色,从一个爱国愤青直接过渡到街头地痞。他提拉着烂了几个洞的布鞋,笑得极为猥琐。“什么狗屁才子,遇到我秦观统统是扯淡。”拍了拍凌心悠的肩膀道,“怎么样,刚才有没有为我的风采所折服。本才子还是单身哦。”
“切,”凌心悠不屑的哼了一声。“想泡本姑娘必须要有宰相之才,将帅之姿。”秦观不再言语,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如此,我记下了。”他在心中暗道。
他们一路来到了住处,这是几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还好凌心悠小时也是在农村度过,这点苦倒还吃得。而且这几间破屋还是秦观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历经百年风雨而不倒,也算是个奇迹了。比起现代的豆腐渣工程来,值得凌心悠怀着崇敬的心情仰视它。
凌心悠这一个月来,便是和秦观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在现代男女合租是一种很普遍的行为,因此凌心悠也没多大抵触。这秦观除了嘴巴贱点,人颓废点,其他方面倒还称得上君子二字。
有时候凌心悠挺感谢秦观的,虽然他又烂又脏又小气,毫无绅士风度。虽然他们一天中要有一半时间在吵架。虽然他无钱无势也无才。可是,若没有秦观的照顾和陪伴,凌心悠真不知自己在这个世界里会怎么样,只怕四顾无亲,举步维艰吧。
凌心悠想着想着就湿了眼眶,她正要和秦观好言好语说上几句话,冷不防脑袋上遭到了一个暴栗。“发什么呆呢,快去做饭!”
“秦观!”凌心悠双目喷火的转过身来。
“那个,那个我是说你歇着,我去做饭。”秦观笑了笑,拔腿就跑。后面是小宇宙爆发的凌心悠在张牙舞爪,欢笑洒满了小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