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沥沥,浪波似虹。西湖的水轻柔如梦。撑着油纸伞的行人游客踏在错落有致的青石板上,咯咯作响。若不是北方的狼烟肆虐,端的是一幅盛世繁华。
凌心悠大概是这儿最不合群的那个人了。此时的她坐在湖边,皱着秀气的眉毛,一对雪白的小脚丫正在水中快活的打着圈儿。周围行人纷纷侧目,她却不管不顾。因为她现在很不爽,非常不爽。用她老家的话来说就是憋屈的像没壳的乌龟。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那时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现代白领,痴痴的长到了二十四岁,诸事无往而不利,人生竟毫无波折坎坷。唯一一件不算美好的事情,就是她从没有谈过恋爱。眼见女大不中留,凌心悠之父想尽了各种办法为她相亲。亲戚朋友求了一圈,无奈次次皆是无功而返。
也不能怪凌心悠眼光太高,实在是凌心悠之父找来的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除了家世显赫外,没有半点真才实学。和凌心悠心目中饱读诗书胸有壮志的白马王子形象更是相差甚远。
2016年七月七日,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跨越银河相会的时候,也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在这个全中国热恋男女的欢乐日子里,凌心悠也悲剧的告别了单身。因为,她那十几年未见的未婚夫从美国回来了。
说是未婚夫,其实就是凌心悠之父年轻时喝醉了酒,和人敲定的一桩娃娃亲。如今时过境迁,没想到当年的老友居然会旧事重提,这和嫁女心切的凌心悠之父简直是一拍即合。于是,原本隔着万里重洋的两个人,就这么在命运的捉弄下相遇了。
初见顾岩的时候,凌心悠真觉得他是一块石头,又冷又硬。好在长得还不赖,不然可就真的无可救药了。“大海龟”(凌心悠给顾岩起得外号)是留洋高材生,对凌心悠这个在垃圾二本里混了四年的杭州姑娘,也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但是两家是世交,为了不驳长辈们的面子,他们各自心怀鬼胎如同被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来到了西湖。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凌心悠在和顾岩游玩的这一天里,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堵车,骗子,小偷,他们像经历了艰苦的八年抗战般才最终到达了西湖。
可是这还不算,更悲催的是他们遇见了地震,天摇地晃,西湖之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地缝,那滚滚的湖水迅速的消失了,湖底露出的幽深黑洞如一双魔眼,冷冷注视着众人。凌心悠心中莫名的响起了“雷锋塔倒,西湖水干”这句话。她回身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那座雷锋塔真的向她砸了过来。
时间似乎在那一刻静止了,凌心悠甚至有空闲去观察身边的人生百态。惊慌、恐惧、哭泣、呐喊……宛若某日般的景象让人绝望,而她自己的身躯却着了魔般一动也不能动。
她看见顾岩浑身鲜血的向她冲来,大张着嘴巴却不知在喊些什么。就在顾岩手刚触及到她的身躯的时候,时光的流速又陡然加快。
匆匆赶到的顾岩拼尽全力把她向西湖里推去,而她只来得及听到那一声“小悠儿~”一切便消失在尘烟里。
“姑娘,姑娘。”突然响起的呼唤,把凌心悠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原来是一个手摇折扇的华服公子,提着一副画卷正笑嘻嘻的站在她的身后。
自从凌心悠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这里的一切似熟悉又似陌生,和历史上的宋朝很是相像却又有着诸多不同,她只能用平行空间来解释。“你,有什么事吗?”凌心悠收起了雪白的小脚,有些恼怒。因为那名华服公子正愣愣的瞅着她的小脚,口水流了一地。
“哦哦,小生见姑娘如此喜爱西湖美景,特地画了一副《西湖春景图》,来献给姑娘。”那华服公子收起了折扇,打开了画卷,脸上的表情颇为得意。
凌心悠好奇的看向他展开的画卷。墨香依然,山水清秀。更惊讶的是自己荡水圈的情景竟然也被他作在了画中。观之动静相宜,更添无边春色。凌心悠暗道,“看来这人也不像外表那么脓包,倒是有些真才实学。幸亏是遇见了我,不然只怕又要有一名无知少女被他掳获芳心了。”
那华服公子见凌心悠在发呆,还以为是被自己的画卷所倾倒。笑着道:“弓箭赠英雄,铜镜宜佳人。画虽好,终须诗来配。美景美人,我且吟诗一首,以叙和小姐相遇之缘。”
女子爱才胜过爱财,凌心悠听华服公子要当场作诗,也来了几分兴致。只见华服公子故作深沉的往湖边踏了一步,久久不言。等到许多人凑热闹赶来围观时,才缓缓开口吟道:“春雨贵如油。”
凌心悠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围观的众人也是下巴掉了一地。华服公子风骚的对她回眸一笑,凌心悠只得尴尬的回了一个笑容。没想到回错了意的华服公子,还以为凌心悠是在鼓励他。不再犹豫,华服公子大声的把诗吟了出来:“春雨贵如油,下的满街流。美人皱眉头,手把脚丫扣。”
听他吟完,凌心悠顿觉天雷滚滚,头上有一千只乌鸦飞过。这便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好好的一幅《西湖春景图》,被他这么一首烂诗毁得不成样子。
华服公子却自我感觉良好,他自己又低声吟了几遍。只觉得此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万般词语不能道其一毫风采。他心中喜不自胜,卷起衣袖接过书童递过来的毛笔便要在画卷上题上这首诗。
凌心悠虽对这华服公子殊无好感,但却对这幅《西湖春景图》情有独钟。眼见天物便要暴殓在面前,她握住了华服公子的毛笔道:“既然公子是赠于我的,小女子不才,这首诗还是由我来题吧!”
华服公子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凌心悠会说出这番话来。反应过来后,他也大方的让步了。拱手施了一礼道:“没想到小姐还是一名才女,是在下眼拙,眼拙。”
凌心悠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毛笔深吸一口气。思维飘过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精粹,瞬间如十月怀胎,有了一肚子诗歌。默默感谢了自己那个传统文化迷的老爸对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魔鬼锻练,凌心悠提笔刷刷在画卷空白处写下了几行簪花小楷:“四山烟霭未分明,宿雨破新晴。万顷湖光,一堤柳色,人在画图行。”
“好诗!好诗!”不知是谁带起的头儿,人群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喝彩声。华服公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有了对比,他顿时发觉了自己所作的那首诗是多么的不堪入耳。
“好一个人在画图行!没想到闺房绣阁之中还有姑娘这样的奇女子。”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人群自主的向后退去,露出了一条通道。“苏大官人,是苏大官人来了。”凌心悠疑惑的看着来人,不知他是何名号。一旁的华服公子脸色惨白,如见了鬼般。
“子瞻兄,好雅兴啊。”华服公子尴尬的上前打了个招呼。
“我说少陵兄怎么甩下我们独自离开呢,原来此处有佳人在畔啊。”
凌心悠看新来的这人剑眉星目,黑发如瀑,一袭青衫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华服公子本也极其俊美,相比之下却如土鸡瓦狗一般。
有几个花痴的少女已经尖叫着扑了上去,拽着青衫公子的衣袖,索要签名和诗集。凌心悠暗叹一声,“哪个时代都不缺少追星族啊。”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青衫公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自己粉丝的纠缠。他阔步向凌心悠走来,拿起了那幅《西湖春景图》。“姑娘可是喜欢这幅画?既然此画凭姑娘而传神,送于姑娘也是理所应当。且等小生题诗一首。”
凌心悠将探寻的目光望向华服公子,却见他连头都几乎垂到了地上,轻手轻脚的正要偷偷离开。凌心悠掩嘴一笑,心中已经如明镜般。
“姑娘大才,本不应再题。只是小生仰慕姑娘才华,忍不住想献丑一番。”青衫公子笑如杜鹃花开,端的是翩翩美少年。
“画是你的,你想怎么题就怎么题。”凌心悠满不在乎的道。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往画卷上望去。“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青衫公子笔走龙蛇,挥毫泼墨转瞬之间在凌心悠那首诗下,又写上了一首。
“好!”不管懂是不懂,人群又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那些少女皆是春意无边,含情脉脉的注视着青衫公子。
“这首诗?子瞻兄?”凌心悠只觉脑袋如遭重击,满眼的小星星,原来这青衫公子竟然是苏轼。暗呼一声好险,还好自己没把他的那首诗写上去,不然苏轼发现居然有人先一步把自己所想之诗写出来,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
“小姐。这副画你还要是不要。”苏轼卷起了《西湖春景图》,唤醒了呆住的凌心悠,晶亮的眸子如星空般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