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门房长得就像个门房,穿身灰土布衣服,平常翘个二郎腿哼个小曲儿坐门房里。他看的那扇是后门,几天也没一个人来,闲得无聊他就走走,看看手下那几个小兔崽子有没有把地扫干净。
没人想得到他身怀惊人绝技!
“前辈,您为什么要做门房?”
张门房反问:“做门房怎么了?做门房丢人?”
梁琛想了想,摇头。确实,做门房不丢人。
“还是的嘛!”张门房粗声粗气道,“做门房又不丢人,那我乐意做就做呗,哪用什么为什么!”
梁琛真心赞叹:“前辈您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张房门大笑:“小家伙还是有些眼光的!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说罢仰首而立,衣袂迎风飘动,果然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只可惜,脸长得实在太接地气。一看脸,嗯,还是个门房。
张门房就住在后门边,挺舒服的套间,还有个院子。瑶南分校地盘大得很,有的是空地,院子宽敞得很。张门房走到院子当中,手一挥,杂物纷纷飞开,掉落到墙边,中间空出一大块地。
“以后你有时间,就到这里来练功。”
梁琛喜出望外,“是!”看张门房这个不太靠谱的模样,他本来一直担心他只是开开玩笑,这下再无疑虑,张门房真的会教他!
“可是你能练什么呢……”
张门房手托下巴,自言自语的一句沉吟,又让梁琛担心起来。
他的体内没有真元,没有真元就无法感知到神力,天教的一切修炼,都以神力为基础,没有神力,一切免谈。这是他目前最大的难题,无法攻克的难题!
良久,张门房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里一击,道:“万事开头难,再难也得开头,就算你不能用神力,有些招式还是可以练的,练起来再说别的。我先教你第一招。”
梁琛端正神情,恭敬聆听。
“这第一招可了不起,你仔细听好。这可是想当初我天教初代天君莫擎莫大神亲自创下,我天教弟子代代都必须修练的剑法,就叫做《通明剑法》,这第一招呢,就叫做初学式。”
梁琛差点吐血。
谁不知道《通明剑法》啊?谁不知道初学式啊?普通人也耳熟能详好么。
张门房把眼一瞪,“怎么,你还该小看莫大神自创的剑法?”
“没有。”梁琛连忙重新摆正姿态。确实不敢小看,《通明剑法》他是真心想学的。
“这就对了。”
张门房往杂物堆里好生扒拉一番,找出来半截铁片,装上个木柄,就算把剑了。
“看好了啊。”
一面说,一面持剑从上到下一劈。
“看仔细了没?要不要我再示范一遍?”
这,这还用得着看两遍吗?
“我试试。”梁琛接过剑,照样由上到下一劈。
张门房点点头,弄过来一块大石头,再摆上一截粗大的树根,吩咐梁琛:“来,砍一剑。”
梁琛依言抬臂,挥手。
剑过处,微微带起风啸。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细尘轻扬,那截树根竟被一劈两半!
张门房眼都直了。要知道树根本是树身最致密的部分,那柄“剑”也不是真的剑,并不锋利,梁琛又根本不会运用神力,这小子看着挺瘦,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力气!
不光树根被劈开,那铁片也吃不住这一击,卷起来,飞了。
张门房看看梁琛手里握住的半截木柄,搓了搓下巴,道:“明天得去给你弄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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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梁琛格外卖力地打扫完,连午饭也顾不上吃,立刻来找张门房。
他来到瑶南分校已经有一个月,还从来没有出去过。他虽然生得比同龄人稳重,毕竟才十五岁,能出去还是很高兴的。何况,这趟出门是给他找剑。
张门房正在屋里翻箱倒柜,口中念念有词:“放到哪里去了?”
梁琛站在门口,看他这里寻那里找,来来回回七八趟,忍不住问:“前辈,您在找什么?”
张门房猛回头,“对了,你给老夫记着,不许叫我‘前辈’,不许用‘您’,你就叫我老张,知道吗?”
梁琛明白,张门房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身怀绝技,虽然不恭,只好从命。
“老……老张,你找什么?”
“想起来了!”张门房一拍脑门,半截身子钻到床底,拖出只箱子,从箱底翻出一套绸缎衣裳,抖落抖落,换上。掸掸袖子,背手一站,问梁琛:“如何?”
梁琛斟酌一番词句,说:“很是富贵。”
衣裳是很富贵,还是不能看脸,一看脸,哪个山村出来的土财主?
张门房得意洋洋道:“小家伙,老夫给你上一课,你看老夫虽已到了不为外物挂怀的境界,不过呢,这世上的人不是每个都有老夫这境界的,满地势利眼。所以想买着好东西呢,还是得穿好点,要不然连好东西你都见不着。”
梁琛心想,从前我也与富商打过交道,那帮家伙眼都极毒,穿成您这样,只怕也见不到好东西。腹诽归腹诽,嘴里仍然“哦”了声。应完又想,咦,自己不是很讨厌口是心非的吗?怎么和张门房在一起,就有点儿变了呢……这张门房确实有点奇葩气场,能将身边的人都带歪了。
两人出了门,运气挺好,刚下山就搭上了别人送货的马车,很快到了瑶南城。
由南门进了城,张门房抬腿就往左拐。
梁琛吃了一惊,忙问:“不是去西市吗?”
张门房嗤之以鼻,“西市哪有好东西?当然去东市。”
嗯,东市好东西确实多,可……梁琛为难道:“老张,我没有多少钱,东市的东西只怕买不起。”
张门房道:“愁什么?我借你。”又道:“反正你小子也是债多不愁。”
梁琛心头一暖,他知道张门房嘴里虽然这样说,其实还不还钱他肯定不会在意。他这么豪爽,却之不恭,连说声谢谢都显得太客气。梁琛感激地看他一眼,忍不住问:“老张,你那天为什么救我?”
张门房想了想,答:“因为你小子扫地特别干净,这年头找个干活好的杂役不容易啊。”
梁琛只道他不肯明说,也不追问。其实张门房说的是真心话:老夫招过几十个杂役,头一次看见有人日复一日勤勤恳恳,打扫得那么干净。偏偏学校里那帮小兔崽子个个自诩天才,眼高于顶,对杂役那是正眼都不看,不看也就算了还欺负人,难道杂役就该让人作践吗?老夫既然撞上了那肯定要管上一管。唉,梁琛这小子勤奋是勤奋,无奈天赋也太差,要不然就真收为徒弟也没什么。可惜,实在可惜。
说着话两人进了东市,这是两横两竖四条街,吃喝玩乐卖什么的都有,武器铺子自也少不了,都在东市“井”字第一笔上扎堆。张门房站在街口望了望,昂首阔步进了最大的一间。
往那里一站,架子挺大,气势挺足:“店家?”
瑶南城乃东洲第二大名城,有钱人太多了,店伙计见过世面,斜眼一看,嘁,土财主带了个小跟班。上门总是客,大店素质还是有的,过来招呼:“客官,要什么?”
旁边设的有座,张门房大摇大摆坐下,道:“买剑,要好货!”
“好剑,您算来对地方了。”
店伙计转身取过一把剑。
张门房抽出来瞥了一眼,立刻推开:“太差太差,要好的!”
其实他都没看清楚,只不过知道拿出来的头一柄剑肯定不会太好,就为了试试客人眼光的。
店伙计一笑,“客官,您果然是个有眼界的,那您等着,好剑就来。”
一转身,捧出来三柄。
这三柄确实要好不少,各有各的讲究。
第一柄,重剑,苍玄铁所制,宽厚而刚硬。
第二柄,缳首剑,凌烟铁所制,细长而锐利。
第三柄,古法剑,碧岩铁所制,古拙而坚韧。
张门房拔出剑来一一看了看,两柄推开,单留下那柄古法剑,慢吞吞道:“也就是这柄还看得过去。”
“是是是。”店伙计立刻接话,“您眼光真好,眼界也真高。像这柄碧岩铁剑,瑶南城里能拿出来的,那也就是我们这儿了。”
“也不怎么样。”梁琛忽然插嘴。
店伙计抬眼皮看了看,小跟班一个,当即皮笑肉不笑道:“小兄弟莫要信口开河,你可知道这碧岩铁是何来历?”
“碧岩铁,是炼铁之时加入了碧珠草果,其色如碧,所以得名。”梁琛淡淡道,“碧珠草果确实稀罕,只生于南洲碧珠山中,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出得少,炼铁时又需选取上品,不饱满不取、皮皱不取、皮色青不取、皮色乌不取,精挑细选方能炼出好钢。这柄剑碧色之中略带青色,说明选果的时候不纯。碧珠果本来就少,不得已凑数也难怪,这剑不差,但要说上品还是有些差距。”
店伙计神情大变。
这貌不惊人的小跟班居然说得纹丝不差!行家啊。只看了几眼就说准了,真行家啊。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土财主那肯定更得是大行家了。没想到差点走了眼,既然遇上行家了那万万糊弄不得。
张门房将剑一收,三柄一起往外推开,不用说别的了。
店伙计心领神会,抱起三柄剑一溜烟跑去了后头库房。
“看不出来啊,”张门房小声道,“你小子眼光还真不错,说得头头是道的。”
梁琛也小声道:“忘了我原来是干什么的了?”
张门房想起来了,哦对,他原来是抽铜丝的,住在工匠一条街上,字都还不认识的年纪就认识各种金属了,也难怪。
“行了,这回能见着好东西了。”张门房翘起二郎腿,目光在店里转悠了一圈,忽然停在了某点。
角落里,一看就是廉价货色的几把剑之间,有一把不起眼的短剑,剑鞘半旧,半截抽出,露出乌黑的剑身。
张门房盯着看了好几眼,忍不住说了声:“靠!”
梁琛注意到张门房的神情,顺着他眼光望过去,也看见了那柄乌黑的剑。他也愣了。因为那柄剑乍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乌钢剑,但仔细看,黯淡无光的剑身似乎有一层隐藏极深的幽蓝色,再看,又消失了,让梁琛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可是梁琛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他以前也没有见过任何铸剑的材质带有这样的特性,但他听说过。一想起那种东西,梁琛也忍不住在心里惊叹:靠,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