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铛!”
“铛!”
……
少年精赤身上,汗水沿着栗色肌肤不断淌下,一滴滴掉落在脚边的泥土里。他心无旁骛,只是一次又一次挥起手里的龙涎剑,劈,劈,再劈……
“铛!”剑刃劈落在练剑石上,又深入了一分。
梁琛砍石头已经砍了一个多月。
一开始,张门房每天端个大茶缸子在旁边晃悠,时不时指点几句。
“劈石头也有讲究,不能光用蛮力,你看你那肩膀歪得!正过来正过来。”
“脚踩实了,下盘不稳手肯定使不上劲呐。”
“肘太沉了,抬起来点,哎,又过头了,这回对了,就这个位置找找感觉,是不是特别顺?”
四五天后,张门房没话说了,依旧在旁边晃悠着看。又过十来天,张门房不晃悠了,只有时候端茶缸趴窗台上看几眼。
起初,梁琛一剑下去能劈进不过一厘,现在,能劈进一分。
练久了,梁琛忍不住问:“老张,我什么时候能学下一招?”
“咳!”张门房清清喉咙,正色道,“急什么!练功怕什么?就怕没耐心啊。你看,小弟子们学通明九式,那都得学五六年呢,你这才练多久?底子先打好,别急。”
梁琛一听有道理,便接着练。
张门房端着茶缸,心里这个感慨啊:这小子可真好哄,这么说几句就信了。
转念一想又郁闷:老夫学通明九式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除了初学式,别的早还给老师了,张口就让老夫教,老夫也得会教啊。
再听着院子里“铛铛”的声音便觉得心虚,一面在屋里转圈一面琢磨,这也不是办法,虽然没收人家当徒弟,可这小子诚心敬意地拿自己当师父待着,平常这叫一个恭敬,说往东不带往北半步的,不教有点说不过去。
还好,他自己不会教,有人会教。
拿定主意,张门房说声:“你自己练着啊,我先出去走走。”便出了门一路又往山顶走。
高处花木扶疏,零散坐落着十几座小楼,正是老师们的居所。
张门房熟门熟路,直接推门进了其中一座,果然见叶长云手里拿着本册子,拧眉沉思。
“嗯哼!”张门房咳嗽一声。
叶长云头也不抬道:“薪水没发没钱还。”
张门房怒,“我就不能有别的事?”
“咦?你不是来要债的?”叶长云这才把册子丢开了。
张门房如此这般一说,“那小子是你捡回来的,要教你教。”
叶长云想了想,摇头道:“教不了,通明其余八式必须先凝聚神力。”
张门房模糊也记得几分,听他这样说不由发怔,一时回过神来继续怒:“那你捡他回来干什么?还不如让他回家过日子去。”
“他不会放弃的。”叶长云呵呵笑笑,“像他这样的,可也没人肯收他,还不如待这儿。反正老张你闲着也是闲着,至少让他知道修行是怎么回事,不然他也不会死心。”
张门房长叹道:“知道了他也不会死心。”
叶长云有点纳闷了,“老张,看样子你还真挺关心他的啊。”
张门房道:“确实是个好孩子。”
叶长云一听这话,郁闷道:“那我这都十五年了,连个具形境第四层都突破不了,也没见你关心过。”
张门房想了想问:“你上次突破具形第四层用了多久?”
“呃,”事实是八个月,叶长云听他这语气,觉着还是谦虚一点为妙,“也花了快一年吧。”
张门房一声冷笑,道:“我花了九年!还算是快的。你这个就属于好日子过惯了,过几天正常人日子而已,有什么可同情的?”
叶长云喃喃道:“老张,我从前得罪你有这么深?”
当然不是真的,叶长云也算是张门房看着长大的,虽然这孩子吧,越长越让人想损他,但张门房心里还是疼他的。
“你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张门房问。
“没有。”叶长云看着拇指上的戒指苦笑。
他的一身真元,就被这只戒指禁锢住了,只剩下千分之一的效力,就像一下子从万贯家财成了破落户,憋屈极了。现在的他,论潜能只是普通人,连天赋八阶的小弟子都不如,还有具形境的修为,全仗着以前修为高。
张门房心里一动,忽然觉得其实叶长云这境遇和梁琛也有点像?
这一个多月相处,张门房算是看出来了,梁琛那小子天赋极高,悟性好,根骨好,还勤奋得让人无语,天生的好材料,可惜,没有真元。叶长云的天赋就更不用说了,可惜,横生祸变,空有一身真元却遭受禁锢。
不,还是不一样,就算都是穷人,叶长云好歹阔过。何况再怎么样,叶长云还有个具形境第四层的修为,比他自己以前是穷极了,比起很多连坐照都没入的人来说,还是挺阔。尤其梁琛完全没有真元,在穷人里都算穷的。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遇到有些人你就没办法同情他。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叶长云忽然变得严肃。
“老张,正好我有事和你商量。”
“千万别!”张门房立刻说,“你一露这表情我后脖子就发冷。”
“老张,我特别特别需要你帮忙。”叶长云一脸真诚。
张门房郁闷,“我到底为什么会认识你的?”
“你真要回忆往昔?”
“算了,你说正事吧。”
叶长云将手边那本册子翻开,指着其中一段道:“你先看看这个。”
那似是某个人的手记,纸质十分古旧,至少也在千年以上。
“窦启轩在古籍堆找到这本手记,昨日特意给我送来。”叶长云解释。
张门房往下细读。
“……莫擎只修行了五十年便达到了入圣境界,之后又花了五十年,才达到大圆满境界,我总觉得,以他的天赋和悟性,本不必用去那么长的时间。按照我的推算,他本该更早十年就做到的。为什么?我一直很想问问他,只是找不到机会。”
刚读到这里,张门房便是一惊。
莫擎是何等样的人?写这手记的人语气似乎与他很熟。张门房连忙往前翻,可惜手记已经残缺,没有留下著书人的名字。
“那天天气特别好,茶也特别好,莫擎心情很好,我很久都没有见过如此愉悦的他了,于是,我问了他那个问题。他告诉我一个秘密。
“每个人都知道,他曾经有十年的时间在万仞山寻找龙、从龙那里悟到了修行的方法。那天他却告诉我,那不是真的。那十年,他并不在万仞山,他躲起来。因为某种神秘的力量,在那段时间,他的力量被禁锢,他只能躲起来。他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找到破除这种神秘力量的方法。
“那到底是什么神秘力量?他又是用了什么方法破除的?莫擎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他只说,那种破除的方法本身就是过于强大的力量,他已经记录下来,并且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张门房抬起头看着叶长云,不由自主吸了口气。
叶长云道:“如果这里所说是真的,那也许当初禁锢了莫擎的神秘力量与这戒指是一样的,那么……”
“找到莫大神藏起来的秘籍,就能破除这戒指了!”张门房也激动了。
“可是,在哪里呢?”
一句话,事情又回到原点了。
“要说莫大神的事儿,还是圣殿的老学究们最熟了。”张门房思考着说。
“窦启轩去了圣殿枢机处,他会替我翻看古籍卷宗的。”叶长云道。
张门房嘿嘿一笑,道:“我觉着吧,翻故纸堆,还不如直接去问老狐狸省事。”
老狐狸是圣殿最年长的学士。叶长云小时候淘气,毁了他两本古书,老头儿简直当成不共戴天之仇,再怎么赔礼也没用。叶长云一听是他,张了张嘴,露出一脸为难。
张门房没好气道:“你都‘死’了还为难什么?要去当然老夫替你去。”
“谢谢了啊。”叶长云笑了。
“有条件。”张门房又道,“你好好照看那小子几天,别让一帮小混账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