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虽然在南方，刚迈入11月只能算是初秋季节，但当赵姨的双手放进水桶中时，还是能感觉到一番寒意。她是新时代传媒大厦的清洁工，昨天接到通知，今天早上九点，有重要领导要来参观新时代传媒的视频中心，所以她七点半就来打扫卫生了。
赵姨提着清洁工具，来到视频中心门前，只见办公室的玻璃门紧闭，里面一片昏暗，看来还没有人回来上班。赵姨只好拿出工作证，在刷卡器上一刷，嘀！锁开了。
赵姨轻轻地推开玻璃门，走进视频中心。说实话，她不怎么喜欢在这里搞卫生，一来这里的人加班机会太多，垃圾桶里老是堆满了奇奇怪怪各式各样的食物残骸，二来除了每间办公室里都会有的地毯、办公座椅、电脑等必备物品外，这里还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视频中心里有一个据说耗资数千万建起的视频演播室，里面全是高科技的视频制作器材。不知道为什么，演播室和办公区域之间用厚厚的玻璃分隔开来，好看倒是蛮好看的，就是搞起卫生来很要命，每次光是把这面几十平方米的玻璃墙擦干净，就能把她累得腰酸背痛。
然而工作任务总是得完成的。赵姨走进办公室后，发现灯都没开，就顺手把办公区域的灯打开，然后走向那面玻璃墙，想先把这个最棘手的问题解决。
“嗯？”赵姨突然觉得今天的演播室里有点异样，虽然里面没有开灯，看不清楚到底有什么。赵姨慢慢走近玻璃墙，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她心底升起。
当赵姨走近玻璃墙后，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水桶跌落在地毯上，水洒了一地。
演播室的中央，吊着一个白衣黑裙的女子，她的头和四肢都无力地下垂着，看不清面容，另外还有几张桌椅凌乱地倒在她下方。
“死人了，上吊了……”赵姨先是低声自言自语着，然后是竭力地狂呼。
1、紧急情况
听到警铃响，费宇飞快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抓起身边的话筒就问。他是新时代传媒大厦的保安队长，这个话筒可以直接连入大厦的保安员内部通话系统。
“报告费队长，13楼的视频中心有人上吊了，您快来吧！”
“好，我马上来。”他挂上电话，立即跳下床换衣服，“上吊，这个玩笑开大了。”他看了看身边的闹钟，7点35分，又转头去看墙上的白板，上面写着今天保安工作的特别事项安排：“早上九点，市领导参观视频中心。”
“看来今天领导的行程要更改一下了。”他苦笑着嘀咕一句。
费宇作为这里的保安队长，每周至少有三天住在大厦2楼的保安值班室里，昨晚正好轮到他在这里值班过夜，所以他只花了几分钟就赶到13楼。清洁工赵姨正哆哆嗦嗦地站在视频中心门外，脸色苍白。费宇没空搭理她，直接冲进了办公室，里面已经有好几位保安在演播室的玻璃墙前徘徊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演播室内光线昏暗，费宇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女子被吊在里面，看上去已经断气了。
“报警了吗？”
“第一时间报警了，还通知了视频中心的技术经理，他就住在附近，马上到。”
“开门呀，你们怎么不开门！”费宇喊道。
“费队长，我们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没有钥匙就破门进去啊，人命关天，还考虑什么？”
“报告队长，那个门很结实，我们试过了，撞不开。”
费宇急步走到演播室的门前，用肩膀试着撞了两下，那门却纹丝不动。
大家正无计可施，一个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的高瘦男子急匆匆地跑进视频中心。费宇认识他，他是这里的技术经理马新文，平日为人和善，又喜欢和值班的保安聊天搭话，所以两人算是有点交情。
“马经理，你来得正好，我们等着你开门进去救人呢。”费宇也不与他客气，直接指着演播室的门。
“来……来了……”马新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却并非去打开演播室的门，而是打开了旁边的一扇木门。
“控制室……钥匙……在这里……”马新文边说边走进控制室，拉开一个抽屉，脸色大变。费宇也跟着走进控制室，问：“怎么了？”
马新文喘着粗气说：“不……不见了……”
“钥匙平时就放在这抽屉里吗？会不会放到了别的地方？”
马新文一边摇头，一边不停地寻找着钥匙。“这把钥匙是公用的，只会放在这里。”他说话已经不再喘气了。
费宇打量着这间控制室，在大概10来平方米的空间内，挤满了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设备和仪器，地板上则乱七八糟地布满了粗细不一的黑色电线。在控制室和演播室之间的墙壁上，也安装了一大块玻璃，两边都可以通过玻璃看到对面的情况。
“马经理，就没有备用钥匙吗？”费宇有点焦急地问。“我没有，备用钥匙在我们中心的温总那里，他这几天飞到北京出差去了。”马新文一脸无奈。
这时，一位四十岁左右，穿着浅色风衣的健壮男子走进控制室。“这里谁是负责人？谁报的警？”他语气中带着警察特有的沉稳。
“老刘？”费宇惊讶地看着来者。
“小费？你怎么在这里？”老刘也颇为意外地看着费宇。
“我是这里的保安队长，先说正事吧。”费宇指了指演播室的门，“这门打不开，钥匙也不见了，我们进不去。”
老刘挥挥手，对身后一位穿着警服的帅气小伙说：“小王，你去试一下，要是不行就砸门或者砸玻璃进去。”
“别别……”马新文一听到“砸玻璃”三个字，紧张得跳了起来，“这玻璃墙造价不菲，一砸就是好几万块啊。”
老刘转过头打量着马新文，没好气地问：“你是什么人呀？人命重要还是玻璃重要？”
马新文顿时语塞。费宇赶紧帮忙打圆场，为两人相互介绍：“老刘，他是这里的技术经理，姓马，可以算是这里的负责人了。马经理，这位是老刘，我以前的同事，是一位经验老到的刑警。”
“老警察了。”老刘的话语中带着三分自嘲。
这时，小王发出一声欢呼：“门打开了。”老刘满意地笑了笑：“这小伙子要不是考进了警队，肯定去当神偷了。”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对身旁另外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略显拘谨的年轻警察吩咐道：“小张，准备进入现场，请做好记录，现在的时间是11月4日早上7点59分。”
“明白！”小张和开锁的小王同时应答。
“小费，你来帮忙吗？”老刘边说边递给费宇一双塑胶手套。
“我早就不是警察了，按规矩不应该进入现场吧。”
“那你以贵单位保安队长的身份，在旁边见证我们的勘察过程吧。”老刘又看了一眼马新文，“这里面的东西估计都是天价，我们可得小心取证。”
马新文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欲言又止。费宇只好戴上手套，拍了拍老刘的肩膀：“我们进去吧。”
2、命案现场
演播室里也铺着地毯，地面和控制室一样，乱糟糟地铺满各种电线，几台带着支架的摄像机摆放在演播室的四周。进门的第一感觉是空气不新鲜，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异味。老刘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说：“这股味道真熟悉啊，死亡的气息。”
费宇心里暗自叹气，没有做声。只见那女子被一段黑色的电线绑紧了脖子，身体悬吊在一根机械吊臂之上，长发下垂，遮住了脸庞，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她上身穿着一件长袖的白色薄纱衬衫，衬衫的第一、第二颗纽扣都没有扣上，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肌肤和乳白色的内衣。下身则穿着一条长及膝盖的黑色百褶裙，没有穿鞋子，只穿着灰色短袜，褐色的皮鞋整齐地摆放在一旁。女子身体下方是一张侧翻的圆桌和一张普通的木质圆凳，看上去就像是通过桌子搭椅子的方式爬上去自杀的。
小王和小张在尽职地拍摄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老刘则蹲下身子，查看地上的桌椅。根据目测结果，这桌子加上这椅子，正好够上女子悬挂的高度。
突然，费宇也蹲下身子，指着圆桌脚边说：“老刘，那把钥匙……”
“看到了，莫非这就是演播室的钥匙？”老刘轻轻地拿起钥匙，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放到证物收集袋中。
“那里，那里还有一颗纽扣。”费宇指着地毯上一颗小小的半透明纽扣。
老刘眯起眼睛，说：“哦，终于看到了，这里的光线还真是差。我说小费啊，你的眼光还真好，不做警察确实浪费了。”他边说边拿出镊子，夹起地上的纽扣。
费宇看了看那面大玻璃墙，说：“现在演播室里没开灯，灯光是从外边射进来的，光线当然不好了。我去让马经理把这里面的灯打开吧。”
“好的，顺便问问他这挂着的女人是谁。小王小张，你们快点拍好照片，爬上去把她放下来吧，没准还有奇迹出现呢。”
“明白！”
费宇走到控制室里，看到马新文正神情落寞地坐在控制台前，低头不语。
“马经理，麻烦开一下演播室里的灯，警察需要取证。”
“哦，哦，好的，当然。”马新文唯唯诺诺地按下几个按钮，然后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
“这灯光还是电脑控制的啊！”费宇由衷地感叹。
“是的，各盏灯的亮度和角度都可以独立调节……现在会不会太亮了点？让我调一下……”马新文边说边输入指令，只见演播室里的光线顿时变得明亮起来，然后又慢慢地变暗。
“好的，这样的光线应该适合了，谢谢你。对了，马经理，你认得这位女子吗？”
“我当然认得……她是我的下属，卫小钰。”马新文的语气沉重。
“可你还没有看过她的脸……”费宇略带保留地提出疑问。
“我认得小钰的衣服，昨晚我在这里加班到将近十二点，而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在……”马新文痛苦地摇了摇头。
“知道了，哦，警察准备救人了。”费宇通过控制室的玻璃，能看到小王正跃跃欲试地要爬上去解开电线，但苦于没有梯子，也不敢用那两张现在是重要证物的圆桌圆凳来垫高。
“啊，他们不需要爬上去。”马新文在键盘上输入指令，悬挂着卫小钰的吊臂开始徐徐下降，演播室里的老刘和小王都诧异地把目光投向控制室。
“马经理，你们这里的东西还真先进。”
“这个机械吊臂是可控制的，能承受约50公斤的重力，安装好摄像机后可以用来拍摄演播室内的鸟瞰镜头。”马新文解释道。
“那就麻烦你在控制室里配合警方工作了，我进去里面看一看。”
“好的，没问题。”
机械吊臂已经下降到适合的高度，小张扶着那女子的身体，小王用工具剪断她脖子上的电线，两人顺势把女子平放到地面上。小王拨开遮住她脸庞的头发，只见那女子脸色紫青，嘴唇发白，五官不自然地扭曲着，双目半开半闭，舌头伸了出来，仿佛在做鬼脸。她的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褐色的痕迹，看上去像咖啡。
“她确实是卫小钰，视频中心的员工，我记得她。”费宇缓缓地说。
此时小张也已经完成简单检查，沮丧地说：“完全没有呼吸和脉搏，瞳孔散乱，已经确认死亡。初步认定死因是机械性窒息，脖子上这道深深的勒痕就是致命伤。”
“死亡时间呢？”
“尸体还有余热，根据现在的室温和尸体的温度推断，死亡时间在今天清晨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更可能是在五点到五点半这段时间内。”
“五点钟？”老刘弯下腰去查看死者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谁会大清早在自己单位里自杀呀？”
“老刘，你看一下。”费宇指着勒痕说，“好像还有一道不那么深的勒痕，两道勒痕几乎重叠。”
“小张，你认为呢？”老刘用手指轻轻摸索着勒痕。
小张仔细地查看着，谨慎回答道：“是有两道勒痕，可能是死者因痛苦而用力挣扎，电线在脖子上轻微移位所导致的。”
老刘又问：“尸体上还有没有其他伤痕或暴力痕迹？”
“死者的左手手肘和双膝都有轻微擦伤，但并不像搏斗痕迹，而更像是自己摔了一跤。另外，脖子上也有几处抓伤的痕迹，应该是上吊过程中本能地试图拉开脖子上的电线所致。”
“性侵犯呢？死者的衣服都被解开一半的纽扣了，她的身材还是很不错的。”老刘的目光投向尸体胸前。
小王插嘴说道：“奇怪的正是这‘一半’，性犯罪不会满足于这样子吧。”
小张也大惑不解：“确实很离奇，初步检查结果显示，没有任何迹象能表明死者生前曾遭受性侵犯，当然，确切的结论需要法医详细检查后才能得出。至于死后遭受性侵犯的可能性也基本能够排除，死者窒息而亡，因全身肌肉松弛引发小便失禁，在内裤和大腿上都留下了污渍。根据污渍可以推断，在死者失禁后，她的裙子和内裤都没有被脱下过。”
“这么说，这两颗纽扣也是死者在垂死挣扎时拉扯解开的？据说某些上吊的人会无意识地扯开自己的衣物，以为这样就能呼吸。”老刘对比着手中那颗在地上捡到的纽扣和死者衬衫上的纽扣，“这颗纽扣应该就是从死者衣服上掉落的。”
费宇开口了：“我不认为是这样，如果纽扣是她在临死前胡乱拉扯衣服而弄掉的，那么她当时应该陷入了无意识状态，肯定会在自己胸前的皮肤上留下一点抓伤的痕迹。可是现在，小张，你在尸体脖子以下发现了伤痕吗？”
“完全没有。”
“那么我们很难解释纽扣的问题。另外，脱落的纽扣是死者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而她身上的第二颗纽扣却是被正常‘解开’的，这也很难用无意识的挣扎来解释。”费宇举起证物收集袋，在灯光下细细查看着这颗纽扣。
老刘看了看手表：“警局那边的增援应该快到了，等尸体搬回去后再由法医作进一步的尸检吧。我觉得这很可能并不是一次单纯的自杀事件，连遗书都没有。”
“如果是自杀，那么整个过程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对了老刘，不介意我为这女孩整理一下衣服吧。”费宇在尸体旁边蹲下，发现她乳白色的内衣上原来还有淡淡的水墨图案，左边画着几朵小花，右边是一对飞鸟。
“拉好她的衣服吧，我们都拍过照了。”老刘把目光投向别处。费宇小心翼翼地扯动她的衬衫，为她扣上解开的纽扣。
3、排除疑犯
卫小钰的尸体被搬走了，小王和小张都被分配好任务，各自分头行事，于是老刘再次邀请费宇和自己一起询问嫌疑人。首先接受询问的是尸体发现者，清洁工人赵姨。
“你好。”老刘笑着向赵姨打招呼，“现在请说一下你的姓名、年龄和职业。”
“我叫赵芳华，45岁。”赵姨停下良久，才意识到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哦，我是，是这里的清洁工人。”
“别紧张。你平时都那么早上班吗？我们接到报警的时候是7点35分。”
“不是的。”赵姨把今天视频中心有领导接待任务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又按老刘的要求，结结巴巴地复述了一次发现尸体的过程。
“你发现卫小钰吊在演播室里时，怎么就确信她已经死了？因为你当时喊的是‘死人了！’而不是别的。”老刘冷不丁问道。
“我……我……只是觉得她这样吊着……又一动不动的……”
“是这样子啊……”老刘拉长着尾音，“你认识死者卫小钰吗？”
“我……不知道算不算认识……”赵姨有点紧张得语无伦次，“其实我认得她，但那时候我看不到她的脸，所以不知道是她……我只认得她的样子，不知道她的全名，我听过别人叫她小钰……”
“那你觉得死者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或者别人对她有些什么样的评价呢？”老刘直视着赵姨的眼睛。
“哦，这个。小钰来这里工作也就是三四个月的事情吧，我们很少打交道。再说我只负责打扫卫生，不太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
“也不一定要打听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个人情况，比如感情生活方面的。”老刘说。
“这个啊，小钰也算是个美女，应该有不少追求者吧。不过她眼光挺高的，记得有一天我看到她收到一大束玫瑰，但当天下午我清理垃圾桶的时候，就发现那束玫瑰躺在垃圾堆里了，真是浪费啊。”
老刘眼中闪过喜悦之情：“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