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往年这时繁华似锦,今年却满街秃壁残垣,店铺不是被捣毁坍圮,便是十字交叉贴着封条。街巷里不见行人,只有一队队兵丁巡逻而过。两名衙役在城墙外贴出一张露布,敲着锣高声吆喝:“皇恩浩荡,大赦天下!扬州百姓守法拒盗,既往不究……”
随着吆喝声远去,一些扬州百姓溜出家门,默不作声聚集在露布下。有位驼背汉子挤在人堆中,眯眼把露布瞧了半天,骂道:“他娘的,歪七扭八都写的啥?”
众人听他出言粗鲁,都不肯接茬。驼背汉子瞪眼又骂:“扬州人怎么尽是些半死不活东西?也没人开口念念上头的字,哑了么?”
看露布的人有的佯作没听见,有的慌忙扭头就走,一位穿破长衫的白发老儒生应道:“这位兄弟,露布上写的是玄宗肃宗二帝大行,新皇即位,改国号宝应元年,大赦天下。”
驼背汉粗声问:“难道只有这两句鸟话?”
老儒生指着露布嗫嚅:“这这,下面还有……摩牙岭、邵子洼聚盗抗租,扬州百姓不得助盗为虐……”
驼背汉子大怒,跳脚嚷道:“放屁!什么聚盗抗租?官府逼租抄家,才是真强盗呢。”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四散逃溜走。驼背汉从怀里摸出件东西,却是一支大毛笔。他扯下笔套,觑着露布,认准老儒指的地方,举笔涂掉“邵子洼”三字,嘴里胡乱谩骂:“邵子洼什么玩艺!也配跟老子并排坐席?”
忽然他警觉地扭头喝问:“谁?”
身后阒无人影,只有路边一蓬长草晃了晃。驼背汉眼珠急转,轻悄躲到一堵断壁后,不多时那蓬长草里慢慢立起一位精瘦男子,驼背汉冲上前揪住这人胸口,喝问:“你是哪路杆子,敢在老子面前玩花样?”
瘦汉道:“龟爷明鉴,小人是扬州城里卖京花胭脂的刘庚,并非江湖杆子。”
驼背斥道:“你不是杆子,怎认得我?分明你这厮替官府当奸细,今日饶你不得!”
瘦汉忙说:“摩牙岭有位龟爷好汉,扬州谁人不晓?官府逼租抢粮,逼得人没法活,谁肯当那没天良的奸细?龟爷,刘庚若敢撒谎诓您,不得好死。”
驼背不信,问:“你不是杆子,不是奸细,鬼鬼祟祟吊龟爷的梢,想干甚?”
瘦汉道:“小人久欲投奔摩牙岭,只恨没人引见。今日瞧见您在城门外骂官府,毁露布,小人因此才跟在后头……”
驼背汉子哈哈大笑,松手骂道:“凭你这号东西,也配当摩牙岭好汉?”
说完拔步就走。他虽驼背矮小,脚下倒十分矫捷。
瘦汉叫道:“龟爷,小人还有两句话说!”
驼背哪里肯听,脚步如飞只管前奔。瘦汉懊恼地叹道:“可惜呀,一注好财,只得便宜邵子洼。”
驼背听见这话,急忙回身喝问:“你说什么好财?”
瘦汉说:“龟爷,小人哪敢高攀摩牙岭好汉?实话告诉您吧,扬州城有位贵公子想带着财产投靠摩牙岭,刘庚是替这位公子跑腿呢。”
龟爷狐疑地审视着瘦汉,道:“扬州城早被平卢兵翻个底朝天,谁家还能保住财产?”
瘦汉忙道:“就是朝宗街兴隆楼少东家,一向最肯照顾小人生意的……”
驼背大怒,飞起一脚踢翻瘦汉,骂道:“狗东西诓人!朝宗街兴隆楼,那不是胡人开的珠宝行吗?平卢兵入扬州,头件事就是杀胡商,掘地三尺搜刮胡商财货!呸,扬州千余胡商都死尽了,哪里还剩什么少东家?”
瘦汉忍痛叫屈:“公子一向躲在小人家中,因此幸免于难。如今平卢兵走了,元载狗官又来逼租,家家户户挨门搜,谁有十斛粮就算犯法。公子藏不住啦,只得另找出路,龟爷若不肯收留,邵子洼……”
驼背怒道:“不许提邵子洼!啐,我且问你,胡人公子的财宝是真是假?”
瘦汉指天发誓:“清一色珍珠,粒粒有鸽蛋大,前年邢公公花千两银子才买得一颗!唉,那邢公公狠毒不过,拿着珍珠当诱饵,把平卢军引来扬州,他们挖地三尺乱找,哪料得着胡人公子的宝物藏在井里?”
他说的邢公公,便是淮西监军使邢延恩,皇上宠信的太监之一。扬州城两年浩劫、今日惨景,全与这位邢公公有关。
自玄宗宠信高力士以来,朝中太监权势日盛,不仅把持朝纲,就连各节度军权,亦多掌握在太监手中。所谓监军使、观军客使,全是专为太监设置的官职。太监们出使军中,监视将领,窥察地方民情,不时入宫向皇上禀报,实有绝大权势。
太监邢延恩官拜三品,镇监江淮,不知怎么瞧着宋州刺史刘展不顺眼,就跑回京都密奏一本,道:“江淮儿歌‘手执金刀起东方’,正应着刘展姓名,恐有篡位之患。”
皇上大惊,忙问怎样是好。邢延恩献计说:“刘展手握重兵,不可惊动,只宜智取。请皇上颁圣旨假作升调刘展,老奴替皇上收拾了他。”
且不论民谣有无,天下刘姓不计其数,冷不丁把个篡位大罪栽在某刘头上,实实荒唐。皇帝听了邢公公一派胡言,当真秘颁二旨,便由邢公公执行明升暗诛之计。
刘展接了升官圣旨,又喜又惧。他素知太监弄权手段狠辣,这圣旨不可不遵,也不可妄信。竟披甲领兵,开往扬州上任。
邢延恩原要趁他卸任解兵之时趁机暗算,不料刘展老辣如此,只得发出第二道圣旨,调动江南兵马,在刘展上任途中暗设伏兵,必欲杀之而后快。
消息走漏,刘展进退两难,不由得不反了!他本是武将出身,用兵精悍,两月之间连连攻破诸州,横行江淮间。邢延恩慌忙跑到任城,向驻扎当地的平卢军许以江淮珍珠美女,欲借平卢军之手铲除刘展。
这一场不明不白的混战直杀得日月无光,尸横遍野。刘展哪是北方名师平卢军的对手?鏖战几日,终把小命丢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平卢军杀了刘展后并不退兵,在扬州杀胡商,抢美女,城中挖得千疮百孔,疯狂搜寻财物,苏杭诸州也未能躲过饿兵篦掠。
安史七年之乱,始终乱在黄河以北,江南并未遭乱兵荼毒。此刻扬州百姓家破人亡,知道罪魁是那玩弄权术的邢公公,人人咬牙切齿,直把他恨入骨髓。
瘦汉刘庚说出邢公公拿财物诱来平卢兵的情节,不由驼背汉子不信。他跨前一步,急切忙问:“胡人公子现在何处?”
瘦汉左右瞅瞅,见四处无人,凑近驼背汉咬耳说道:“城中乱,公子携了宝珠躲在小人外婆家,就在前头五里庄。”
驼背两次出手,已知这刘庚全无武功,唯一不放心的,只恐他是官府坐探。见说公子人财都在五里庄,那却并非官府驻兵之处,顿时放下心来。大喜笑道:“公子带着财宝入伙,你我都是大功一件,还等什么?带路!”
五里庄眨眼便到。瘦汉引驼背绕过村落,打庄后小道上了山坡。树荫中显出一角破屋,瘦汉推开后门,压低声说:“公子在屋里专候呢,请进。”
驼背龟爷一脚踏进屋门,猛抬头只见近门挂着张残破蛛网,蛛网后墩坐着一尊泥菩萨——分明是座破庙,哪是什么外婆家?!
他心知不妙,急欲抽身后退,庙门砰地一声早已紧闭,只听冷笑声嘿嘿扬起,泥菩萨后面转出位少年公子,高声笑道:“龟爷,好难请哪。”
驼背见少年公子果然是位凹睛高鼻梁的西域胡人,不由心中一喜,把刚刚冒出的疑惑丢下,瞪起牛眼仔细打量。
这胡人年将弱冠,身形单薄,满头浓黑鬈发,著一身兔毛滚边绸衫,蹬一双黄褐羔皮胡靴。虽然是商人打扮,却无半分商人气息,一举一动尽透出落落豪气。
龟爷见胡人公子气度不凡,哪敢撒野?忙抬手作揖,问:“公子当真有珠宝要献摩牙岭么?”
少年胡人笑道:“不错不错,老爷有好东西要送给摩牙岭。且慢,你先告诉我——刚才你把露布上的‘沼子洼’三字抹去,是何用意?”
龟爷答说:“邵子洼一向喜欢跟摩牙岭好汉作对,我们寨主有令,但凡见着‘邵子洼’三字,涂了!撞着邵子洼的小子,打!”
胡人公子笑问:“你们寨主可是叫白之乎?他原先在江西玉华山,怎么跑到摩牙岭来了?”
龟爷惦记那些鸽蛋大的珍珠,耐着性子答道:“玉华山前年遭官府端了老窝,白寨主只好移驾摩牙岭。公子的好东西在哪里?拿出来给我……”
一言未尽,少年胡人仰天大笑,左臂横揽右掌竖劈,气势汹汹当头击下。龟爷吃惊躲开,又惊又怒喝问:“你是何人?”
少年胡人笑道:“老爷便是邵子洼好汉石扇,刚才这招霹雳掌便是送你的好东西!”
驼背汉大恼,双掌一错拍向石扇胸口。石扇闪身躲过,反手一掌,驼背踉跄后退,撞得破墙灰尘簌簌洒落。
龟爷嗷嗷怒叫双拳齐发,恨不得立毙这小子。可恼胡人少年灵活异常,怒汉连他的衣角也不曾捞着,反倒又吃了几记拳脚。
龟爷心下焦躁,忽地蹿起,竟拿脑袋直向少年胡人当胸撞去。石扇仰身急倒,龟爷从他头顶横掠而过,他伸手一扯,把龟爷的裤腰带扯下,龟爷怀里藏的物件哗啦甩了满地。
石扇翻身跃起,伸脚踏住龟爷。龟爷连挣几挣,哪里还动得?只恼得破口大骂。忽然庙门吱扭一响,骗龟爷入笼的瘦汉跃进庙堂,叫道:“抢粮的兵爷来了!”
石扇满不在乎,弯腰拾起从驼背怀里甩出的毛笔,笑道:“两年没见白之乎,该给他留封信儿。”
挥笔往龟爷额头上点点戳戳写了几笔,写完瞇着眼左瞧右瞧,得意地哧哧发笑。
庙后脚步声骤起,瘦汉慌忙拖了石扇逃走。龟爷平生从未受过这般窝囊气,气得两眼翻白怒梗胸膛,好不容易才翻身坐起。
庙后小门砰地大开,几个兵丁骂骂咧咧奔进破庙,有的提着空粮袋,有的搂着些红绿衣裳绣花被面,一望而知是从民家抢掠来的。兵丁们蓦地撞见驼背汉子坐在庙中,不觉都是一愣,异口同声叫道:“哟,王八!”
世上驼背最不喜人家叫他王八,何况摩牙岭龟爷刚刚被人修理一顿,满肚皮鸟气正无处发泄,当下怪眼圆睁,顺手抢过一名兵丁的胯下腰刀,不问青红皂白,抡圆了一顿乱砍。
这些兵爷搜刮乡间无人敢拦,哪料得着有人竟敢大爷头上动刀?慌忙抱头鼠窜,一边乱口大叫:“反了!反了!”
驼背汉冲出庙门发足狂奔,去追胡人石扇。
邵子洼在扬州城北,摩牙岭在扬州西南。驼背往北追一阵,暗想自己如何收拾得邵子洼一窝混蛋?急忙收住两条腿,扭头往西南奔去。
这龟爷性子本急,此番大仇在身,恨不得即刻飞回山寨搬来帮手才好。忽听前面鸾铃清脆,有两匹马驮着两位男子慢慢腾腾从岔道转过这边。那两人看见龟爷,齐呼:“咦,王八!”
驼爷硬生生刹住脚,只气得眼冒绿火,哇哇喝道:“小子找死!滚下来!”
鞍背上两人,一位瘦高个长脸条,年约二十八九,目光冷如冰霜;一位不过二十四五,浑身裹著绫罗,腰间悬柄镶珠佩剑,是位贵家公子。二人听见驼背说“小子找死”,不由对望一眼,忍不住又笑起来。
贵公子慢腾腾下了鞍,咧嘴笑问:“王八,叫我下马干什么?”
龟爷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拳。这拳明明是冲人家胸口打的,不知为什么打在了马鞍上,硌得手生疼。
再一细瞧,硌得手疼的不是马鞍,是鞍上搭的这只褡裢。凭龟爷多年经验,这褡裢里不是银子是什么?
龟爷大喜,伸臂去抢褡裢。贵公子笑道:“原来王八想尝尝银子滋味吗?”伸脚一绊,龟爷往前急栽,嘴巴撞在褡裢上,痛得吱哇大叫。
忽然半空里像是打了个炸雷,有条极响的喉咙喝道:“呔,我雅一刀来也!”
龟爷扭头一瞧,欢喜忙叫:“白大王来得好!”
路上旋风般卷来数骑人马,为首正是白之乎。他定睛瞧瞧贵公子,打雷一样嚷道:“呔,你是哪路杆子也?我怎么不认得乎?”
贵公子笑说:“范兄,你听这人说话什么味儿?不要是羊癫疯才好。”
一边笑,一边打量白之乎,见他满脸横肉眼露凶光,身上却穿件绣花长衫,戴着儒生巾寇,模样不伦不类,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贵公子忍不得,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龟爷怒不可遏,刚欲跳脚大骂,白之乎忽然指着他脑袋嚷道:“哈,王八,雅极了!”
龟爷伸手往额头抹一把,抹下满掌墨汁,这才明白——敢情石扇在自己额头上写的,就是“王八”二字!
龟爷受此奇耻大辱,气得暴跳如雷。那位范兄催动坐骑,冷冷说道:“无义,咱们走吧。”
众好汉见他目中无人,俱变了脸色,伸手拔出兵刃,一齐瞧大王示下。白之乎笑着向贵公子作揖,道:“在下白之乎,请二位诗人光临赛诗会,可乎哉?”
贵公子惊道:“怎么强盗还有赛诗会吗?这倒新鲜。我和范兄可不是什么诗人,白寨主认错人了。”
白之乎摇头忙说:“错也错也,不是我错是你错也!昨天蛤蟆闹塘,今天喜鹊乱叫,都是大诗人光临的征兆……”
贵公子笑道:“哎呀,饶了我吧!”不敢再听他胡说,挥鞭急急打马追那范兄去了。
龟爷见放跑了财神,急得跳脚,白之乎瞪眼喝道:“不要命了?你知他二人是谁?”
龟爷忙问:“是谁?”
白之乎瞇了一双豹眼,压低声说:“那姓范的叫范无心,贵公子叫辛谠,都是中原鼎鼎大名的侠客。你这瞎了眼的居然老虎嘴上捋胡须,刚才要不是老子装疯卖傻乱扯一通,你死定了!”
众人不由一缩脖子,乱道:“妈呀,好险!”
一干人返回摩牙岭,龟爷心有不甘,瞪着邵子洼的方向咬牙骂道:“老子迟早要剥了石扇那小子的皮,呸!”
石扇戏弄龟爷一番,大为得意,早是一溜烟回到邵子洼去了。
前年三牛子从汪家堡救出石扇,婆婆认得他是大闹钟陵黄员外府的小胡人,欢喜说道:“倔小子跟婆婆有缘,不如当婆婆的干儿子吧。”
石扇自小流浪江湖,挨打受罪伤透了心。听吴婆婆这么一说,连忙就拜了婆婆为干娘。他的性子跟吴婆婆差不多,暴躁刚强,婆婆把家传的一套霹雳掌悉数教了他,让他防身御敌。
不久江西官府清剿境内盗贼,玉华山的白之乎大王逃往江南,吴婆婆急忙率领三牛子和石扇追赶。石扇纳闷卖茶婆婆为何要跟踪山寨强盗,吴婆婆当下把自家身世全告诉了他。石扇听说干娘乃著名镖师之后,不由大喜,忙道:“干娘猜得不错,黄瓢的确跟盗贼有勾结,他在广州亲口说过,玉华山的白之乎是他小舅子,大王山宋寨主是他的座上宾。”
婆婆恨道:“如今黄瓢逃得不见踪影,决不能让白之乎也逃了,这份杀父之仇,一定要报!”
白之乎逃到摩牙岭,仍旧当着威风八面的强盗寨主,吴婆婆在扬州城外搭了个草棚,一边卖茶度日,一边等待时机报仇。谁知宋州刺史刘展同邢延恩开战,租庸使元载借着追讨八年租粮,把江淮掘地三尺。百姓们不堪骚扰,纷纷逃离家园,吴婆婆卖不成茶,索性召集难民自立旗号,干些杀富济贫的营生。
石扇戏龟之后大约两个月,探子报说有笔好生意路过,三牛子领了几位兄弟兴冲冲出门剪径,不多时屁滚尿流逃回,张皇失色乱嚷:“好家伙,厉害得紧!”
婆婆叱喝:“胡说!一个肉头老财有什么厉害?”
逃回的兄弟辩说:“肉头老财有个年轻美貌的老婆,顶呱呱的狠,不是我等逃得快,只怕身上早搠了几个窟窿!”
石扇提醒:“干娘不是要给三牛哥讨媳妇吗?”
婆婆拍桌笑道:“鬼精灵,就是这个主意!三牛子,走,娘带你会会那马子去来!”
吴婆婆率人追到摩牙岭附近,只见肉头老财的几车货物掀了满地,两条大汉与一位小娘子斗得难分难解,女子步法矫捷,一边游走打斗,一边骂不绝口。好汉们无暇回骂,只顾闷声厮打。
吴婆婆高喝:“媳妇儿休怕,娘来了!”
钢刀一拍,冲入人丛,几招把摩牙岭的好汉逼退。邵子洼好汉蜂拥而上,夺下箱笼,飞也似向北奔去。
年轻小娘子一愣,高声嚷道:“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的箱子!”
吴婆婆笑道:“媳妇儿,你的就是娘的,一家子分什么你我?”
女子怒问:“谁是你媳妇儿?”
吴婆婆拖了她急走,边说:“你看那是三牛子,往后就给你当老公。”女子挣脱婆婆,喝道:“谁跟强盗当媳妇儿?看刀!”
唿地一刀劈来,婆婆抬臂挡住,绽舌大喝:“好媳妇儿!”两人顿时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