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蒲包,是两叠青釉瓷碗。玎零以为宝贝藏在碗里,忙又一只只分开细看,却空空如也。她泄气地闹道:“颜颇说陆先生是正人君子,敬爱得不得了,哼,原来也爱捉弄人?”
陆羽笑道:“我哪里捉弄人了?这些碗就是宝贝。”
玎零撇嘴不信,皎然、季兰和玉娘笑着上前看他的宝贝。只见这些瓷碗呈淡青色,口大肚浅,做工不甚精美,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罕之处。
皎然道:“这就是天下闻名的岳瓷么?大不如邢州的瓷器白净。”
陆羽笑道:“邢州瓷白,寿州瓷黄,洪州瓷褐,越瓷跟这岳瓷都是淡青色。不过越瓷烧制精美,这岳瓷却古朴素净。”
季兰说:“想来各地用于烧瓷的土不一样,所以烧出的瓷器也就颜色各异。”
陆羽点头刚要说话,玎零恍然大悟叫道:“哈,我明白了——烧这岳瓷的土里面有金银,所以变成宝贝!”
陆羽摇头叹道:“金银能算宝贝吗?这碗的珍贵之处远非金银可比!你们稍等片刻,就会明白了。”
他在村口溪边选块平坦处,先将瓷碗洗净,摆放在石头上,然后打开随身不离的籐篮,取出锅灶等一应家什,就在野地里烹煮清茶。须臾水沸茶香,他把茶汤均分在五个碗里,向众人拱手敬道:“各位,请。”
玎零抢先端起一碗,凝睛往碗底看了又看,嘀咕:“妙处在哪里?”
玉娘和季兰细看自己那碗茶,只见淡青色的碗底衬着,茶汤上白沫飞旋,仿佛乱云飞渡,煞是可爱,除此也看不出其他奥妙。二女不知陆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谨慎不语。
唯有皎然,端起碗来先观其色,再闻其香,笑微微品一口,抬头欣赏着四周景色,忍不住大赞:“妙哉,鸿渐果然独具慧眼,这岳瓷配清茶确是奇妙无比!”
玎零连忙伸颈瞅瞅皎然的茶碗,见跟自己的一般无二,撅嘴埋怨说:“哼,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和尚也跟着陆先生骗人!”
皎然与陆羽相视一笑,捧碗互敬了,再细品一口。陆羽满意地叹道:“玎零,你看这青山峻拔,绿水长流,云天敞朗,玉宇澄沏!再看看手中茶碗,难道不觉得它与万物相映成趣吗?”
玉娘恍然大悟,笑说:“浅青碗,淡黄汤,浮沫似雪,与青山绿水交融如画,确是令人赏心悦目。”
陆羽笑道:“用其他颜色的瓷碗,茶汤或呈红紫色,或呈黄黑,俱大失自然之趣。唯独淡青色的碗能使茶汤显出微绿,青绿相映,有如山林轻雾浸漫视野,不饮先已心旷神怡——这便是岳瓷的妙处。”
玉娘听他这样说,低头将茶浅饮一口,缓缓咽下,含笑叹道:“纵饮琼浆玉露,未必能品出清茶的幽雅意境。这大约就是茶道的真谛吧?”
皎然喜道:“人、天、茶合而为一,悠然忘我,乃品茶之无上境界。看来玉娘已参悟其中滋味,咱们从此又多了一位茶道知己,善哉!”
听他们说得热闹,季兰嗔道:“奇怪,不过是一碗苦茶,偏被你们吃出许多情趣来。”
陆羽忙说:“清茶虽苦,却质朴纯真,品格高尚,令人对它亲而不乱,嗜而敬之……”
季兰脸色悄变,脱口急问:“亲而不乱,嗜而敬之?”
陆羽没察觉她情绪变化,仍认真答说:“不错。品茶如品人生,茶道亦如人道。茶的淡雅芬芳清纯隽永,正可助我们涤荡污秽,明心见性……”
季兰打断他的话头,怒道:“你分明是假借说茶含沙射影,别以为人家听不懂!”
众人都是一愣,惊愕地看着她。陆羽这才发觉她满眼含泪,已是羞愤难当。他疑惑暗忖:“方才哪句话说错,竟又冒犯了她?莫非……哎呀,青楼卖艺是她的心病,大约是‘品茶如品人生’触及隐痛,让她误会了!”
他刚想解释,季兰已悻悻离开小溪,快步走回村里。
玎零笑问:“她说话怎么老是怪怪的?难道女道士都这么古怪吗?”
玉娘摇头说道:“她原本大方潇洒,不知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也许是出了家,心情烦闷的缘故吧?”
二女的话触动陆羽心事,他怅望着季兰的背影,心中不安地想:“不错,她的确变了!可她并未真的出家呀,为何如此心烦意乱?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入夜,微风轻托着一弯新月。
陆羽试图向季兰解释自己的无心之过,可季兰将房门紧闭,生气不理睬。丑书生万般无奈,信步走出小村,向田野踱去。
暮色渐渐深浓。夜气弥漫在山林间,突然附近传来叮咚一响,像是石子击打溪水的声音。陆羽不经意抬头瞅去,只见溪水中映着一钩弯月,水面被刚才那石子击碎成万千鳞片,闪烁着银白波光。
有人影坐在溪边,垂头凝望水中月色,宛如一幅极俊美的剪影画像。
只听人影轻声吟道:
秋云凌万里,
卷岫任从容。
为借天边月,
长钩一寸心……
陆羽把心中烦恼暂且抛开,笑道:“好个‘长钩一寸心’!只是天边月难借,何不借取水中月?”
那人影受惊站起,星月朦胧照着她的白色衣裙,宛如飘飘仙子,原来是公孙玉娘。
陆羽笑夸:“玉娘,想不到你文武皆能!”
玉娘说:“不过偶然吐露愁绪,倒让处士见笑了。”
陆羽笑问:“你身怀绝技,就像云彩一样随意万里,怎么还有发愁的事?”
玉娘踌躇片刻,轻声道:“李姐姐说我出现在峨嵋太巧,一点也不错,我确是跟踪你们而去。”
陆羽“呵”了一声,心中大为吃惊。玉娘垂下粉颈,声音更轻地说:“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情不自禁跟踪他……”
陆羽未作多想,追问:“你跟踪的究竟是谁啊?”
玉娘伸手拉过一枝开满白花的柔枝,遮掩住半爿脸庞,羞答答娇声嗔道:“陆郎何必明知故问?”
陆羽慌忙退一步,心头狂跳!玉娘见他不吭声,悄悄抬头瞟着他,眼波中柔情荡漾。陆羽顿时浑身燥热,一颗心跳得像要蹦出胸口。
他想避开那多情妩媚的眼睛,却身不由己定定凝视着,万物仿佛都已不存在!
心旌摇曳中,时光悄然流逝,一只萤火虫轻盈飞过,溪水默默流淌。玉娘含羞娇唤:“陆郎……”
陆羽突然惊醒,慌忙再退一步,强行按捺住胸中的激动,伸手摸摸自己丑陋的脸颊,黯淡了双眸。
虽是夜色深浓,玉娘亦察觉出陆羽无声的拒绝,不由花容倏变,暗想:“他与我意气相投,为何总是若即若离?莫非他爱的是李姐姐?可她已经出家为冠……”
她心念甫动,陆羽已猜出她的想法。
这一路结伴行来,季兰始终道姑打扮,不肯告诉玉娘自己所谓“出家为冠”其实是诓她。陆羽害怕季兰多心,不敢说破,此情此景之下当然更不便挑明真相了。
他犹豫片刻,向玉娘无言深深一揖,转身离开。
林间轻雾四合,模糊了他的身影。
玉娘紧咬樱唇追两步,无可奈何站住,眼里涌出泪水,仰头望着天上明月,怅然吟哦:
一握红尘泪,
寂寞女儿心。
徘徊无玉剑,
吟啸有苍龙。
苦雾凝霜冷,
流萤蚀月深,
多情谁共我,
肝胆荐清魂……
陆羽听着这深情的告白,克制着涌动心潮,不回头径向山下走去。
一晃数日,岳州大雨滂沱。陆羽与皎然切磋茶艺,倒也不觉得日子难过。这天终于云散雨歇,皎然出门探访旧友,陆羽拾掇了工具,要去踏山探寻茶源。他有心邀季兰同行,季兰闭了眼睛歪在床上,说:“我身子不爽,懒得动弹。”
陆羽着急忙问:“你生病了么?那我不去了,陪你说说话。”
季兰笑道:“我没病,大约昨夜没睡好,躺一躺就好了。你去吧,别让我耽误了你的大事。”
陆羽不敢吵扰,只得独自向后山而去。
季兰睡了约摸半个时辰,朦胧中听窗外有人喊:“公孙姑娘!公孙姑娘!”
房东的顽皮小儿答话:“公孙姑娘不在,出门啦。”
那喊人的汉子失望地嘀咕:“怎么好?有位丑书生托我送个信儿,请公孙姑娘去会他,那丑书生急得很呢。”
季兰顿时睡意全无,欲待置之不理,心里却堵得慌,忍不住推窗发问:“丑书生找公孙姑娘做什么??”
送信人手里拿着柴刀,脚旁放着一大捆柴火,原来是位老樵夫。老樵夫见屋里冒出个道姑,不由愣了一愣。顽皮小儿笑嘻嘻扮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樵夫告诉季兰:“小老儿在葫芦峡遇见丑书生,他说有要紧的事,请公孙姑娘马上去帮忙。”
季兰微微一惊,忙问:“他可是遇到危险?该不是有歹人打劫吧?”
樵夫笑道:“葫芦峡荒无人烟,鬼都没有一个,哪位歹徒肯去?小老儿遇见丑书生的时候,没见有什么危险呀。”
季兰暗想:“原来并没什么紧要事,他不过是找个借口,想与她约会罢了!”
她胸口涌上酸水,紧闭两眼,眼前浮现出陆羽与玉娘在幽静深山中亲热的幻影,不觉心如刀绞!
樵夫等了半天,见季兰闭眼发呆,吭哧说道:“这位道长,小老儿还急着回家送柴火哩……”
季兰勉强收回心神,道:“你去吧。丑书生的口信,我自会转告公孙姑娘的。”
樵夫连忙谢过,背起柴火匆匆走了,季兰发一回呆,仍躺回床上,怔怔地想:“我是何苦呢?索性罢手吧……玉娘正合了他心目中追求的质朴清纯境界,我与她相比,只能自惭形秽啊。”
她烦躁翻身,眼光扫过桌上的茶碗,心里忽悠记起陆羽评论岳瓷的那番话,不由又想:“他说茶令人亲而不乱,嗜而敬之,恰是在赞美玉娘!他对她且敬且爱,对我却是一份儿时的懵懂情意。我名节已被玷污,他纵然爱我,哪会敬我?将来日久情淡,我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反反复复愁思万端,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正在辗转难受,忽闻玎零在院里高声笑嚷:“公孙姐姐,咱们明天还进城好么?城里真好玩!”
接着是玉娘的声音:“轻点声儿,李姐姐今日不爽,别吵扰了她。”
季兰听见脚步声向自己房间走来,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哭红的眼睛,急忙侧身向里。玉娘推开虚掩的房门,走到床边,瞧了瞧纹丝不动的季兰,忙悄悄退出。
刚出门,房东的儿子跑来问道:“公孙姐姐,丑书生急着找你,你怎么没去?”
玉娘茫然问:“他在哪里?找我干什么?”
小儿说:“这些我都不知……对了,送信的樵夫跟假道姑说过话,她准知道丑书生在哪里。”
玉娘一怔:“谁是假道姑?”
顽皮小儿笑道:“还想瞒我?我早就知道啦——跟你们一起来的那个道姑是假扮的!”
玉娘急忙阻止:“小孩子不要乱说!”
小儿撅嘴说道:“我没有乱说!我娘信佛,最讨厌臭道士了,她要真是道姑,我家能留她住宿吗?”
玉娘沉默一会,重又走进季兰的卧室。季兰想她必定要来责问自己,连忙紧闭双眼,佯装睡熟。
玉娘的手刚放到季兰肩头,立刻察觉她不但醒着,而且在拼命强忍暗泣!玉娘不由愣住,犹豫片刻,从怀里取出一物放在季兰枕边,轻轻退出门外。
听她走远,季兰翻身坐起,见枕旁留下只精美的锦盒。将盒盖打开,原来是一盒胭脂。
她怔怔看着它,暗想:“她见我并非出家人,所以送这胭脂。”
转而想到玉娘年轻貌美,自己却韶华将逝,不由无限伤感,喟然长叹:“唉,胭脂纵然美丽,可它粉饰出来的美貌何等虚伪!何等可怜呵……”
酸泪重新涌上,她颓然倒在床头,任眼泪汩汩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村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季兰沉浸在哀痛中,对所有动静皆不在意。那喧闹声越来越响,突然有人冲进村里嚷道:“葫芦峡要破壁啦!大家快上山!”
“葫芦峡”三字钻入季兰耳中,令她悚然一惊,慌忙下床出门,拦住报信的人问:“葫芦峡怎样了?”
那人匆匆回答:“葫芦峡积了多日雨水,大水马上要下来啦,快躲躲吧!”
季兰叫一声苦,顿时目瞪口呆。皎然从门外匆匆奔来,见季兰神色不对,忙问:“你怎么啦?”
季兰脱口说道:“他在葫芦峡!”
旁边闪出玉娘和玎零,玉娘惊问:“谁在葫芦峡?”
季兰心乱如麻,颤声说:“陆鸿渐在葫芦峡等你。”
皎然哎呀一声。玎零笑道:“陆先生机灵着哩,一准早就跑了……”
玉娘跺脚叫道:“他是重诺守信的君子,怎肯离开约会之地?”话未落音,人已纵出门外。
皎然和玎零急忙追赶,季兰又急又怕,跌跌撞撞紧跟在后。
葫芦峡离这村子不远,一大一小两个山谷前后相联,形成葫芦状,故名葫芦峡。那大谷深邃幽暗,常有野物出没;小谷高悬在大谷前方,是个蓄水的悬湖,长年吐出如缕不绝的瀑布——村里这条溪水便是发源于此。
清冽和缓的山溪此刻已变得浑浊暴躁。平日幽静无人的山坡上,到处是扶老携幼的男女,都在惶急地攀峰爬岭寻找避难处。玉娘拦住一位老者打问:“请问老丈,前面可是葫芦峡?”
老者点头答是,慌忙劝道:“葫芦峡去不得!但凡久雨乍晴之时,葫芦峡必定山洪暴发,姑娘快上山吧!”
玉娘宛若不闻,拔腿向前奔去,老者阻拦不及,刚回过头来,却见一个和尚、一个红衣少女也接踵而至,急慌慌奔向葫芦峡。
老者正觉诧异,只见一位美貌道姑追来,转眼被树根绊了脚,重重跌倒在地。老者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定睛看时,认出她是借宿在村里的游方女冠,忙问:“道长也要去葫芦峡?山洪如猛兽,葫芦峡危险哪!”
季兰泣道:“都怪我!都怪我!纵然是虎穴狼窝,我也得去找他!”
老者不明白她说的什么,见她神情惶乱,忙将她的道袍紧紧拖住。季兰连挣几挣,竟挣脱不开,急得跌脚高叫:“倘若他有三长两短,我岂能独活?”
远处传来沉闷如雷的一声巨响,老者慌道:“不好,洪水下来了!”
季兰瞪着雾气蒸腾的峡谷,紧咬红唇奋力一挣,道袍“嘶拉”裂下一块,她不顾一切,向着山谷深处奔去。
老者耳听峡谷中水声如狼似虎,再不敢多管闲事,急忙掉头爬上高坡。
季兰踉踉跄跄奔进葫芦大峡谷,只见无数山溪在谷底奔腾冲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气,谷中阒无人影。
不过片刻功夫,溪水迅速上涨数倍,汇成几股激流撕缠着。
突然轰隆巨响,高悬在前方的小葫芦峡山壁破开一个大口,浑浊的水柱从裂口中怒射而出!
转瞬之间,洪水宛如一条凶猛黄龙疯狂卷过,势不可挡地席卷眼前一切!巨大的石块在浊水中翻滚,怒涛声震耳欲聋,实比万千猛兽齐声吼叫还要恐怖!
季兰叫一声苦,只吓得心胆欲裂。多亏她站立之处甚高,侥幸无事。
峡口已被洪水封锁,只能寻路往前。她被迫紧贴山壁,抓着壁上小树一步步向前挪动。洪水状如疯虎从脚下奔涌而过,稍不当心便有危险。
转过一片崖壁,只见皎然和玎零呆立在一块岩石上,身子仿佛泥雕木塑,眼睛直勾勾瞪着对面陡峭如削的危崖绝壁。
季兰顺着二人目光望去,只见对面峭壁上有棵枝繁叶茂的老茶树,一块蓝布挂在树枝上,被峡谷狂风吹得剧烈抖动。
那蓝布好眼熟啊,季兰心里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的目光畏畏缩缩向下移动,移过嶙峋乱石,移向崖下的野草长藤。
她看见玉娘跪坐在滚滚洪水旁,垂头凝视着怀里的陆羽。陆羽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身子软绵绵一动不动,蓝衫上血迹斑斑!
季兰吓得两腿发软,哆嗦着问:“他他、他怎样了?”
玎零愤怒地瞪她一眼,喝道:“你好坏!故意不传信儿,害陆先生摔死啦!”
这话无异晴天霹雳,把季兰打得双膝一跪。
她双眼茫然瞪视,唇间喃喃吐出两字:“完了……”
洪涛咆哮,山谷中回荡着巨大的轰鸣声,摧肝裂胆。
美人季兰瞪视着对岸心爱的男子,还有她曾千般忌讳的情敌。她的柔肠百结,她的哀怨缠绵,都随着无情洪水滚滚逝去,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终于她挣扎站起,用尽所有力气,向着洪水纵身一跃!
半身入水的刹那,玎零扑来将她双脚抱住。洪水猛烈冲击,把二女拖得趔趄不稳。玎零惶急高叫:“和尚!和尚!”
皎然如梦方醒,急忙上前……
昏迷两天后,李季兰才呻吟着醒转。玎零觉得是因自己责骂害她投水自尽,心里十分后怕,见她醒来才放下心,笑道:“谢天谢地,你没死!”
季兰恍如不闻,迷茫眼神穿越屋宇,痴呆凝视着虚空。
玎零从桌上倒来一杯热茶,将她扶起喂了两口。茶水顺着季兰紧咬的牙关流下,濡湿了胸前衣襟,她仍呆呆不动,就像无知无觉一般。
玎零大骇,哭道:“求求你别吓唬我!这茶是陆先生冒死从葫芦峡摘来的,他说茶能安神,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