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猛然睁眼,起身扑向舷窗。
码头上不知哪里冒出个衣衫褴褛的老乞婆,被几位大食兵追赶着乱打。老乞婆跌伤了脚,满地爬挪,一边狂呼乱喊:“一百个钱!石扇……”
王妃眉尖轻蹙,吩咐一声,身后立刻有侍女躬身答应出舱,把老乞婆提上宝舟,掼进舱门。
原来是位又瘦又病的衰老婆婆,满头乱发蓬蓬,两眼糊满令人恶心的绿眼屎,浑身散发着臭味。她俯伏在地四处乱瞅,嘴里不停嘀咕:“一百个铜钱,石扇。一百个……”
王妃喝问:“老乞婆,你说什么?”
老乞婆循声爬过来,伸出双脏乎乎的手,傻笑道:“一百个铜钱,换石扇,不能白给。”
王妃一愣:“谁说一百个铜钱换扇儿?”
老乞婆傻笑道:“一百个铜钱,换石扇。人家交待的,不能白给。”
她抖抖地从怀中摸出个小包,又失手掉在地上。小包散开,赫然露出一缕头发,半爿人耳!
王妃一见人耳,失声狂呼:“扇儿!”
老乞婆吃了惊,赶紧捂住胸口,发怒嚷道:“一百个铜钱,给我!”
王妃顿足喝命:“搜!这老乞婆身上还有东西!”
老乞婆一听,急忙乱爬躲避,哪禁得几位侍女拳脚齐下,果然又从她怀中搜出一个纸卷儿来。
纸卷上有三个字——“颜真卿”。
王妃扭头问陆羽:“你说扇儿是同一位颜公子结伴而行,那颜公子叫什么名字?”
陆羽答:“公子单名一个颇字,乃平原郡太守颜真卿之子。”
王妃不动声色,又问:“颜真卿此刻在何处?”
陆羽未及回答,老乞婆抬头大声乱嚷:“蒲州老爷!一百个铜钱,给我!”
陆羽心头暗惊,凝神打量老乞婆,只见她口吐白沬,乜斜眼,碎喘气,实是个半疯半傻的老妇。
王妃见他迟疑,沉声追问:“颜真卿是不是在蒲州?”
陆羽虽未看见纸卷上的字,仍猜着出了大麻烦,小心解释道:“去年颜大人兵败,弃平原郡,改迁为蒲州刺史,这只是道听途说,未知真假。”
王妃冷笑道:“我既万里不辞寻找兄弟,颜真卿丢了儿子,岂能不寻找?扇儿跟颜颇同行,多半被颜真卿逮去……我只问你,汉人削发耳报信是什么用意?”
削头发割耳朵,送给受害者亲人,除了警告示威,还能有什么用意?陆羽心里一万个不信,辩解道:“耳朵头发人人皆有,怎见得是石扇的?王妃千万明察!”
老乞婆流出一串涎水,呻吟说:“一百个钱,给我……”
王妃捧着那爿割下的耳朵,扑簌簌滚下几颗泪珠,说:“父王替兄弟取名扇儿,就因为这耳垂上三颗小痣……”
陆羽瞥见耳朵上果然有三颗黑痣成扇形排列。他救石扇时情形紧迫,不曾注意过石扇的耳朵有何特别之处。此刻看王妃悲痛欲绝,显然毋庸置疑,老乞婆送来的果是小王子石扇之耳!
颜真卿何等人物,怎会加害石扇?又怎会残忍地割发削耳向大食国示威?此事实实不近情理。可是要想证明事情的真假,急切间却到哪里去找出证据来?
丑书生惊疑不定,道:“这乞婆疯疯癫癫,哪里信得?”
王妃银牙紧咬,眼中杀气腾起,怒道:“老乞婆贪财疯傻,正好被颜真卿用作报信的人!扇儿,我的兄弟啊,姐姐这就来救你!”
片刻之间抱旗山下人喊马嘶,旌旗乱舞。波斯和大食武士队列森严,黑压压一片刀戟整装待发。
王妃换了戎装,手执一条镶珠马鞭,率着侍女们匆匆出舱。宝舟下有匹雪白骏马早备好雕鞍候着王妃。只待王妃一声令下,中原浩劫只在顷刻!
王妃怒冲冲奔向船舷,踏上跳板,忽然一愣——那潇洒书生陆羽一手持箫,一手握住马缰,面色凝重双眸闪闪,堵住她的去路。
此刻的王妃,温柔媚态早已抛到爪哇国,浑身紧裹铁甲杀气腾腾,仿佛女罗刹一般威严可怕。她见陆羽挡住去路,脚下半点不缓,冷冷喝命:“闪开!”
陆羽凝身不动,大声问:“王妃意欲何为?”
王妃恨声叫道:“踏平蒲州,为兄弟报仇!”
陆羽道:“王妃金鞭一指,关系万千人的性命。请王妃暂压怒气,查明白真相再作道理。”
王妃怒道:“证据俱在,还有什么不明白?闪开!”
陆羽半步不让,说道:“王妃请想,颜真卿与大食国素无仇隙,怎会无端挑衅?石扇是颜颇的落难兄弟,颜大人只有怜惜爱护,如何会加害?况且——”
王妃顿足怒道:“谁耐烦听这些废话?不闪开,我先拿你开刀!”扬鞭急甩,把脚下跳板抽得木屑纷飞。
陆羽昂然冷笑道:“王妃手握重兵,不明事理,这是我大唐的劫数到了。王妃要杀中原百姓,请从陆鸿渐开刀。”
说罢背抄双手转过身,仍是挺胸挡在路中,决无退让半步的意思。
王妃怔了一怔,压下怒火转怒为笑:“久闻中原大唐是个出侠士的地方,原来果然有陆先生这样不怕死的?”
陆羽道:“请王妃再审那乞婆,她是从何处得着那些物件?又怎知要到抱旗山来向王妃通消息?”
王妃道:“她一个傻婆子,如何问得明白?”
陆羽道:“问不明白只须放她走,派人尾随,便可查出底细。”
王妃凝神一想,道:“这主意不错。可惜我刚才一时发怒,已把她杀了。”
陆羽微笑道:“在下已斗胆代王妃传旨,吩咐那两位兵士押着老乞婆暂候。”
王妃怔了怔,不禁夸道:“先生不单会吹箫传情,聪明也不亚于巾帼女子,就请先生替我审老乞婆吧。”
当下领了一群侍女侍卫,和陆羽登上老乞婆候着的小山包。山坡甚低缓,山头林木丛生,不知为什么,静悄悄没半点声响。
陆羽心头忽地兜出一种不祥之感,忙飞步抢先上山。只见两位大食兵俱胸口中刀,命丧黄泉!
陆羽刹时心头雪亮,脱口高叫:“原来是他……”
王妃惊问:“老乞婆究竟是谁?”
陆羽咬牙恨道:“是金天师那厮假扮的乞婆!他故意用眼屎掩饰两只阴阳眼,只在地上乱爬,让人看不出他是瘸的……可恼,我竟被他当面骗过!”
侍卫们四处搜索,但见长草起伏,树条摇曳,那半疯半傻的老乞婆却杳无踪影。寻到山坡下,有些新鲜血迹点点滴滴洒落在路边,血迹的去向是西北。
王妃勃然怒道:“分明是他害了扇儿,竟敢乔装弄鬼来羞辱我,今日我断不能放过这狗贼!”
陆羽道:“这血迹多半是金天师留下的,王妃请速派人追赶,一定能生擒狗贼。”
王妃迟疑霎时,眼波瞟着陆羽,嘴里吐出几句大食话。陆羽正在惊疑,冷不防武士们一拥而上,紧紧捺住他,捆绑在林中树干上。
陆羽大惊:“王妃想干什么?”
王妃柔声道:“先生刚才说得很对,只要顺着血迹追赶,多半能抓住狗贼。先生休恼,暂且委屈你一回,待我把狗贼金天师杀了,再来听你吹箫传情吧。”
陆羽怒问:“你杀金天师,把陆某绑着干什么?”
王妃道:“瞧,血迹是通向广州方向的,我这就去广州抓那狗贼。不过狗贼很有些狡诈,万一广州寻不着,我哪怕追到长安,不杀狗贼决不干休!不把先生绑起来,只怕又要百般阻挠,那不是叫我为难吗?”
陆羽大急,喝问:“王妃要去杀戮无辜百姓吗?请先杀陆某!”
王妃秀眉轻蹙,苦笑道:“大唐书生果然有情有胆,可爱得很哪。我便依你,下令不许杀人,你可放心了吧?”
再不跟陆羽嗦,率众侍卫飞奔下山。须臾只听山下螺号纷起,腾起一片尘埃。陆羽心知无可挽回,紧闭了眼,长叹一声垂下头。
嗤地一声娇笑突在他耳边喷出,吓他一跳。
睁眼看时,原来却有两位美貌侍女留在林中未走。陆羽大喜,忙央求她们:“快放开我!”
央求了数声,两位侍女只如不听见,掩口哧哧笑个不停。
陆羽心想:“是了,她们是大食女子,不懂汉话,这却如何是好?”急忙努起嘴指点自己身上的绳索向两位侍女示意,谁知二女前仰后合花枝乱摇,愈加笑不可遏。
陆羽也是诙谐爱开玩笑的人,只是眼下并无可笑之事,倒有场杀戮迫在眉睫,听二女笑得莫名其妙,如何不恼?当下怒斥道:“眼睁睁瞧人受罪,乐从何来?异邦女子,真是全、全无心肝!”
二女一愣,忙咽住笑声。一位略高些的侍女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道:“王妃吩咐,先生,好好服侍。”
陆羽又喜又恼,忙道:“多谢老天,倒叫你会几句汉话。王妃既留下你们服侍,如何不来替我解了绳索?”
那高个侍女摇头道:“解绳,不可以。我们陪,不乐意?哟!王妃美貌多多的,我们,少少的?”
一边胡说,一边伸出几根指尖托住陆羽下巴,一双媚眼闪出两股热烈的光芒,逼视着眼前这位中原男子。
陆羽大窘,慌忙甩头闪避。无奈身子被缚,哪里闪避得开?不由发急喝骂:“咄!这是干什么?”
大食女子天性多情,何况王妃命令好好侍候陆羽,两位侍女更加有恃无恐,嘴里乱叫“情人先生”,两双软手一齐招呼上来,把陆羽脸颊肩膀乱摸。陆羽连连喝骂,二女只如不听见,仍是嘻哈胡闹。
陆羽心头乱撞,大汗淋漓直下,暗叹:“陆鸿渐,你今日得替好色之徒受点羞辱了!且学皎然上人念些阿弥陀佛,搬几尊菩萨来救我。”
当下摄定心神,紧闭两眼,喃喃念起“阿弥陀佛”,不知哪尊菩萨有用,只得把皎然和尚那副淳厚模样想了又想,果然身上燥热尽褪,呼吸自如。陆羽喘口气,暗想:“好歹过了一关,惭愧!”
方才这阵挣扎把他身上的绳子弄松了些,趁两位大食侍女生气走开,他悄悄摆脱绳索,慌忙寻路下山。行不几步,蓦听身后哧哧娇笑,两位大食侍女猛扑而上,把一方丝帕捂在他脸上,陆羽闻到一股异香钻入鼻孔,浑身顿时绵软如泥。
二女得意洋洋扑上前,突然啊哟一声,伸出的胳臂凝在半空不动,变成泥雕木塑一般。
陆羽惺眼朦胧,看见大食侍女背后悄没声转出一条人影,长裙飘拂,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美目,正是在钟陵两次救他脱险的那位蒙面女!
蒙面女道:“处士中了大食迷魂香,只须静卧半个时辰,其毒便解。”
陆羽心里明白,手脚却不能动,也不能张嘴说话,瞪大眼睛看着蒙面女子。
蒙面女笑问:“处士担心两位大食女吗?我替她们点了穴,处士解毒之后,她们自然会恢复常态的。”
陆羽大叫,却只发出“唔唔”两声。蒙面人说:“处士不必焦急,我虽无力阻止王妃掠城,定当竭力将金天师那厮捉拿归案,免去大唐的隐患!”
陆羽喜出望外。蒙面人定睛看他,眼中泛起柔和波光,轻声一笑,毅然转身离去。
陆羽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疑惑,暗想:“她身手不凡见识不俗,断然不是寻常女子!举止如此神秘,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位侠肝义胆的丑书生眼睁睁望着湛蓝秋空,想到大食王妃怒火腾腾杀往广州,不禁忧心如沸。他奋力挣扎,四肢仍酥麻难举,只得怏怏作罢。
石扇和颜颇从玉华山逃出,急急忙忙赶往抱旗山,到得距广州只有二十来里地方时,他俩合骑的那匹瘦马倒地抽搐而死,两个少年只得步行赶路。
颜颇说:“哥哥你看,怎么田野里到处都是人?又不是收割庄稼,尽乱跑,热闹得紧!”
石扇笑道:“许是逮田鼠吧,我听说南方人啥都敢吃……”
一语未完,身后脚步声骤响,墙角里猛然冲出个慌慌张张的人,将石扇撞翻,自己也跌倒在地。石扇哎哟一声,大骂:“哪个蠢蛋?”
跌倒的人弹身跃起,正欲拔腿飞奔,冷不防脖子后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带笑说:“哥哥干吗见我就逃呀?我又不是妖精!”
说话的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女,身段娇小玲珑,穿着鲜红的绸缎衫裤,一张嫩白瓜子脸儿,一双灿若晨星的杏眼,边说话边握住跌跤人胳膊摇一摇,模样羞答答地,娇憨可爱到极点。
跌跤人大叹一声:“玎零,你成日缠着小爷,烦不烦哪?”
叫玎零的红衣少女噘起樱唇嗔道:“一见钟情你不懂吗?你瞅着我一见钟情,可怪不得我找你白头齐眉。”
这番话虽七通八不通,少女说来却宛如莺呖,风情万种。跌跤人毫不动心,嘲笑道:“谁跟你一见钟情?都是你自作多情!快闪开,让小爷走。”
他撒腿就跑,冷不防石扇伸长手臂,将他一把抱住。跌跤人又惊又恼,甩开石扇喝问:“小子,你干什么?”
石扇瞪眼骂道:“你才是小子呢,我是石扇老爷!”
石扇叫他“小子”,实在是大大不敬——他头戴银盔身披金甲,威武俊朗英气勃勃,正是大闹钟陵翠香楼的少年将军仆固琪。
仆固琪打量石扇两眼,蔑然无语,掉头便走。石扇不肯罢休,举拳朝他打下。仆固琪从容躲过,反手捏住石扇手腕,笑问:“想打架么?”
石扇痛得龇牙大嚷:“玎零要找你白头齐眉,你难道聋了?咱们江湖好汉,就打这个抱不平!”
仆固琪讥讽道:“什么白头齐眉?屁也不通!我瞧你跟玎零正巧一对儿,啊哈,你俩白头齐眉吧。”
石扇两眼直勾勾瞪着玎零,说:“我跟她真是一对儿?小子,你不要诓我。”
他说这句话,语气十分温柔,眼神迷惘热烈。颜颇见过他种种蛮横样子,惟独没见过这种古怪神态,不由大为吃惊。
仆固琪快步离开,玎零拔腿急追,笑问:“你若不肯白头齐眉,咱们百翼齐飞好不好?”
仆固琪哭笑不得,跺脚大骂:“哪个痴人教你这些疯话?我九爷真是白日撞见鬼,倒霉透了!”
颜颇听他自称九爷,连忙上前发问:“你就是抢走忆儿的九爷吗?忆儿在哪里?”
仆固琪指着玎零,怒道:“你问她!”
玎零见颜颇是个十三四岁少年,满脸灰尘遮不住聪慧神采,不由好奇地问:“你是谁呀?”
颜颇答道:“我叫颜颇,是忆儿的堂叔。”
玎零笑道:“你想找忆儿吗?她被我关起来了。从此地往西南方向,渡阇黎江,过五铜柱山,便是我们林邑国,你去找吧。”
趁他二人说话,仆固琪悄悄开溜,玎零连忙挺剑急追。仆固琪左闪右躲,玎零灵巧异常,两只红缎软鞋如彩蝶翩翩点掠,寒光闪烁的剑尖总只离他鼻尖三寸!
仆固琪忍无可忍,探手拔刀出鞘,喝道:“好稀奇,难道小爷真怕你?”提刀比画了两下,并不敢轻易动手。
玎零公主杏眼流波,轻声娇笑,抬手就是一剑!仆固琪沉身后挫,钢刀往上一挡,但听叮当脆响,一点白光迸射,落在颜颇脚下。颜颇定睛细看,原来竟是一截刀尖。再看仆固琪手中的钢刀,已然短了一截。
仆固琪挣红脸,眉眼间豪气陡生,喝道:“罢罢罢,咱们今日见个高低!”
钢刀抡起,呼呼风啸,玎零公主急忙挥剑招架。她手中握的是削铁如泥的长剑,怕什么半截儿短刀?
颜颇看那小九爷仆固琪武器不如人,先自矮人一截;男儿跟女斗,又自气馁三分,何况玎零与他并无仇恨,反是一口一个白头齐眉说得甜甜蜜蜜,叫人一把刀怎举得起?
仆固琪在这不敢打不屑打不忍打的尴尬之境,挪腾纵跃劈削挑砍,一团刀光密无间隙护住全身,少年豪情直扑人面!颜颇和石扇看得如醉如痴,心里对这西域小将军万分佩服。
只听当当几响,钢刀撞着瑯琊剑,仆固琪手中只剩下光秃刀把。俏玎零大为得意,笑道:“哥哥,认输吧。”仆固琪扔了刀把,空手抓住玎零的手臂,玎零笑嘻嘻往他怀里一靠,仆固琪手腕急翻,瑯琊剑已换了主人!
他推开玎零公主,笑道:“瑯琊剑让你拿着逼人白头齐眉,也太辱没它啦,借给小爷杀几个贼子,正合适。”
玎零明白过来,跺脚发急:“这是我姐姐的剑呢,快快还我!”
仆固琪哈哈狂笑,转身就走,玎零只气得目瞪口呆。北边路上涌来七八位少女,个个跑得娇喘吁吁,有位绿衣女跑到玎零跟前笑问:“公主为什么放走九爷?他答应去林邑了吗?”
玎零羞恼交加,一巴掌扇在绿衣女脸上,怒道:“都是死人!没瞧见他抢了我的宝剑?快抓他!”
她率领少女们追赶仆固琪,石扇急忙拉着颜颇跟在她身后。此时大路上潮水般涌来一拨又一拨人群,两位少年逆着人流前行,走得十分艰难。颜颇见涌来的人全都携家带口肩扛细软,心里很觉奇怪,忙拉住一位老爹打问。老爹慌道:“小兄弟,南边去不得,大食兵要攻打广州城啦,快逃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