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之后,我的身子基本好了,父亲又恢复了忙碌,偶尔过来的时候,也基本上都是晚饭过后,不外乎一些叮嘱,诸如好好养病,静下心来,他牢牢记着李伯伯说的,我仍需卧床休养,不然容易落下病根,待得年老之时,必有数不尽的苦痛。我总是点着头,笑容虚弱而温顺,以此来告诉父亲,那些担心都是不必要。父亲也点点头,笑容里百味杂陈,不过他终究是愿意相信我的。或许,这也不过是一种逃避,不相信又能怎样?只好相信罢了。于是,我也就努力的粉饰好太平,只选在不容易被发现的时间偷偷的顺着地道溜出府去。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我确定徐来已经回来了,或许,我还知道他具体在哪里。我不可能不去找他。
我原本迫不及待的要去敲许府的大门,可是,我并不想把徐来吓跑。徐来一直在躲我,在我见到他之前,他都会躲。我只能先去找许无忧……不,那个人不是许无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是许无忧的孪生姐妹,许莫愁。我有种感觉,许莫愁会帮助我的,哪怕,哪怕她不帮我,只要她不声张出去,我就可以悄悄的跟着她,总有一天,我会见到徐来的。只要是有办法的事情,我就可以变得很有耐心。
我雇了一辆马车,每天去许府附近盯着。许莫愁和许无忧完全不一样,她不爱外出,整日固守闺阁。整整一个礼拜,我连她的面都没见着。正兀自沮丧,门帘被人撩了起来。那人面如冠玉,灿若春花,眉间一点朱砂魅惑,不是沈金石是谁?
我吓得浑身一颤,他怎么会在这里?
“哟,疯四小姐看来身子是好的差不多了嘛,都有力气天天来这里……来这里干嘛来了?”沈金石边说边上了车。在他的身后也上来了一个年轻人,英气俊朗,看着很有些眼熟,不由的仔细看了一会儿。
“啧啧啧,都说疯四小姐性格外向,无拘无束,从这看男人的眼睛啊,真可见一斑了。”沈金石轻摇纸扇,不冷不热的说。我的脸一红,忙把目光收回,移向远方,心里想着快走快走,这瘟神到了准没什么好事。可是,如果他耍无赖,怎么将他赶走呢?不如,就吃点亏又何妨……我的面上忍不住泛出一丝苦笑,徐墨清啊徐墨清,枉你也算是个金贵的小姐,却真真没一点本事,遇上一点什么事情,也都只能吃亏了事,且还不知羞耻,拿这吃亏也来当本事。眼睛有些发涩,才想抬手来挡一挡,突然感觉到手被握住了。我强忍着,面无表情去看,果然又是沈金石。沈金石完全不看我一眼,只专心致志看着我的手,好像我的手有多古怪多奇异,他的手劲轻柔,温和的将我的手拖到他的面前,尔后,轻薄的对着我的手呵了口气。我终于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为何不在家里好好养伤,天天到这里来吹风受凉?难道李伯伯没有告诉你,现在你的身子还没好全,此时落下病根,将来苦痛难言。”沈金石说着,脸上极其认真,好像是有些关切的样子。不过这一丝疑虑很快就被打消,沈金石有多恶劣,我不是没有领教过,这不过是在玩欲擒故纵,先抑后扬的老把戏罢了。我没有说话,沈金石也不再说话,良久,那同沈金石一齐上来的男子忍不住了。
“竟真是徐小姐,在下眼拙不曾认出,不然早该请小姐到府里喝茶,罪过罪过。”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打揖,全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我却顾不全礼仪,失着神,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阿难,你去找你妹妹来吧。”沈金石对许阿难说。许阿难吃惊的看着沈金石,完全料不到沈金石怎么突然说了这话,想来和他们原来商议的有所不同吧。我不管,我不管他找许无忧来是何用意,我无论如何要见到她。我不愿意再这么等下去,今日有沈金石他们一起,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我哽咽的对着许阿难点点头,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许公子,求你,我要见许小姐。”许阿难看看沈金石,沈金石也看着他,是等着他去叫许无忧来的意思,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徐小姐,当日你确实是在我府中受了些苦痛,可这些都是刺客所为,虽则我妹妹在场,可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何奈何?不是她不顾你,是顾不了你。还愿你将心胸放宽,勿要纠缠。”说完,便拂袖要走。我一时着急,拉住了他。他回过头来,又惊又怒。我的心里一缩,可是手下马上又抓紧了些。
“许公子不要误会,许小姐待我有救命之恩,我心里对她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怨她呢?我要见她……我要见她,实不为此……”
“那是为何?”许阿难半信半疑,面上满是戒备。沈金石亦现出兴趣,非要探个究竟。可是要怎么说才好?要怎么说,他们才不会将我当成是疯子?
“许公子,求你让我见许小姐吧,你若不放心,你且在旁看着,我绝不会害她,且你们也看见了,我不过一介弱女子,怎么可能会有伤人的气力和本事?求你让我见见许小姐吧。”我低声下气的对许阿难说。许阿难完全不为所动,反而越发起了疑心:“你要见她,究竟所为何事?我是她亲兄长,你若有话要说,可托我代为言传。你若有物要赠予,在下亦可代劳。实在是我妹妹当时也受惊不小,精神到此时还没恢复过来,若是见了小姐,恐怕要受刺激。”
说完,见我还是说不出理由,又起身要走。
“好,今日你要是走了,明日我就托了媒人去沈家提亲,做大做小我这辈子且缠着你妹妹心爱的沈二公子,到时候你妹妹若是闹将起来,我便要如实相告,说是你给牵的红线,你让瞒的她。”我转而反手握住沈金石的手,激动的大喊了起来。许阿难惊呆了,或者是他想不到我是这样的人,又或者是,他想不到我竟连沈金石都敢惹。继而,他的脸上又写满了疑问,一字一顿的问:“你究竟为何非要见无忧?”
我看着他,终究决定以实相告,今日若和他闹僵了去,来日他也不会再理我,且还会教许莫愁避着我,说不定许府也会加强守卫,还会报信给我父亲,若是我再也出不了徐府,就算知道的再多,又有何用?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不管他现在是不是会相信我……我只知道,沈金石绝不会坐视不管。
“那么,请恕冒犯了。实不相瞒,我所要见的许小姐,并不是公子口中的许无忧许小姐,而是另外一位。”我话才落下,沈金石的脸色果然大变。“你说谁?”他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善,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此刻他已将我千刀万剐。我暗暗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吐出三个字:“许莫愁。”
这三个字,犹如一记响雷振聋发聩。许阿难浑身发抖,像是要扑上来将我活活打死,而沈金石更是已经按捺不住,手背青筋爆出,一手掐了我的脖子,他真是一点也不留情,我的眼前一片空茫,几乎当场窒息而亡。我早知道许莫愁在沈金石心里有很不一般的分量,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柔情款款的一声莫愁,便可想而知。最初的最初,因为许无忧假装成许莫愁,也就是看在许莫愁的份上,沈金石饶我不死,如今,为着我对许莫愁的冒犯,他要将我至于死地。我想的果然没有错,果然有另一位许小姐,且,还是沈金石心头上的许小姐。
“二公子,你若不想再见到你的心上人,只管掐死我吧。”我挣扎着对沈金石说。
“你这不要脸的女子,口无遮拦,无事生非,掐死你也算便宜了你!”沈金石嘴上虽然狠辣,手却稍微松开了一些,不至于致命,虽然还疼的厉害。
“徐小姐,你真该积点口德,无论如何,也不该拿一个已故之人言语玩笑。”许阿难悲愤的说。
我心中一惊,脸上却露出笑容,对着沈金石坚定无比的说:“只要见到了府中的许小姐,我定能找到你的心上人。”
“你还敢说?!”沈金石气极,手上又用了力。
“如果你不想再见到莫愁小姐了只管杀了我罢。”我顿了顿,又说,“假如,我见过了许小姐并与其对质过,仍不能将你说服,再杀我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