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新的日子,我不要再有昨天的痕迹,不要再有坠落的心情,我要让心灵也飘落一场静美的恰到好处的雪花。
在镜中,我看够了自己,便告诫自己:新年,定要勤勉地去过,否则就是辜负了本人的“尊姓大名”。然后,悄悄地走出小屋,做一次深呼吸,在雪地上小跑几步,继而蹲下,掬一捧雪,用舌尖轻轻地舔,昨日哭哑的嗓子接受了一种滋润的爱抚。
忽听有人唤我的名字,扭头望去,是邮差走来,伸手接过一张精美的贺片,是远方友人寄来的祝福,工整又隽秀的仿宋字写着两句话:
“爱你的歌声,爱你的诗文,爱你和你的全部。”
“雪花飘落时,正是我想念你最深刻的时候,新年快乐!”
我双手捧着这份真诚的礼物,心中有种感动,为这份远远的爱心,这份千山万水寄来的祝福。人生总是这样,纵然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你,纵然你遭遇了人间之狼的恶毒撕咬,但只要你心灵深处还有一种感动,你总会发现,人间是有真情在的,那怕只是一声简单的问候或一份淡淡的惦记。
我要感谢生活,感谢生活的圣洁和它赋予我的感动。
为了感谢生活,我要留住一种真诚,一种灿烂和一种自信,还有——一种喜悦和感恩的心情!
爱你的歌声,爱你的诗文,爱你和你的全部。
本子
我一直想做这件事情:写写本子。
首先,讲个笑话:我过一周岁生日那天,全家人很隆重的买了许多食品和玩具,堆在我面前,急切等我伸手去抓,用家乡人的风俗讲,这叫做“抓一岁”。据说,预测一个孩子长大能做什么,至关重要的便在这一抓上。若抓到飞机,长大一定是在天上飞的了不起的人物,如果抓到的是馒头,将来肯定是好吃懒做的寄生虫。而抓住硬币或小印章,则一生发横财做大官,享受富贵之命,倘若抓到笔墨纸砚之类则与前者相反,一生受尽贫寒。而我,不幸得很,那么多东西,偏偏抓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纸本子,且不再撒手。妈妈说,当时她很失望,年迈的外婆看到此情景,竟心疼的一把抱住我说:咱这孙女命苦啊。爸爸却不以为然,他说这孩子爱学习,抓本子有什么不好。
对于这种风俗的预测结果,其实,许多人都持怀疑态度,但是,我信。
说来也不容易,开始上学,就要用本子。由于家里穷,写作业的本子。全都是爸爸用针和线缝起来的白纸本,虽叫白纸本,实际上,那纸黑得跟牛皮纸一样,也很粗糙,写着写着,不时都遇到一厘米左右的麦秸儿,用指甲轻轻一抠,麦秸儿没了,作业却张着一个一个的小口,被老师骂过后,再遇麦秸儿时,笔,就只好绕道而行。练字用的本子,就更差了,几乎是麻纸,又薄又透,若将其包在手指上,都能看见粉色的肉,好在用铅笔往上写,小孩子的字,笔画又少,倒也不知觉,就度过了那段贫困岁月。待家里经济条件有了好转,我已上了中学。背着爸爸给我订的雪白雪白的白纸本上学,我心里的喜悦,全都变成了笑,挂在脸上。但当我看到其他同学的新本子时,我才知道,自己的本子其实很逊色。他们的本子,大多数是买的,封皮上用鲜艳的红色印着语文、数学或笔记和班级、姓名等字样,里面也是印上去的方格或横道,均一色的绿,非常好看,惹得我羡慕不已。为了让少年好强的心得到平衡,我暗暗和他们较劲儿:本子漂亮不算,老师红色的“优”字得的多才算。
终于买得的第一个本子,叫“北京日记”,那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漂亮的本子:绿色的软塑料封皮,正中问是一幅二寸大的故宫彩照,照片上面,覆盖着一层白色透明硬塑料。本子里面是浅蓝色的横道,每隔二十页,都有一幅北京名胜景点的照片。本子是三十二开,约四厘米厚,外面还配一个印有黄色花纹的纸盒,看上去非常精致。初见这么好的日记本,我立即喜欢上了,可那三元八角的标价却让我望而生畏,当时来说,一个日记本要花将近四块钱,的确太贵了,那会儿,妈妈的月工资才是三十二元。
然而,我太喜欢那个本子了,我竟然在整整一个暑假里,都悄悄为之梦寐以求,郁郁寡欢。结果,我终于忍不住,向爸爸倾诉了这一渴望,尽管他也觉得很贵,但还是在秋天到来之际,给我买下了那个“北京日记”。我整天捧着这个心爱之物翻来覆去的看不够,偶尔,还带到学校让要好的伙伴看。然而,不幸的是,我连一个字都舍不得写的新本子,却让班里一个骄傲调皮的同学偷偷签名并题了善意的词,害得我心疼又委屈的哭了许久。现在想起,那时对新本子的喜爱,真是太执著了。
经济独立后,我为自己添置了许多大小、色彩、薄厚各异的本子,我用它们写日记、写散文和随笔,还摘抄一些名人名篇。一本一本的写呀,夜夜乐此不疲,文字世界填满了每一个本子,本子们也一个个变得饱满实在,它们为我后来的创作,无疑起了重要的桥梁作用。岁末,将所有本子放在一起,足足看一遍,心里便油然而生喜悦之情,我常想:本子就像一个沉默的朋友,往它身上写字,就是对它说话,向它倾诉自己的心声,无论是欢声笑语的句子,还是如泣如诉的伤感,或者内心隐隐的思情以及对世间某些丑恶的人和事物的愤懑与不齿等等,都可对它一吐为快,而它也都能忠实的记在心里,并替我默然保存。对本子,心存一份喜悦的感激之情,便越来越喜欢买本子了。只要有空,就去逛文具商店,虽然因市场经济的发展,本子的式样不断更新,价格也日益上涨,可我还是舍得去买,我宁愿舍弃女孩子们用的许多装饰品,也决不放过一个自己喜欢的本子。
如今,我已有了一箱子价值少则七八元多则一百多元不等的本子,我为它们取名叫“浪漫本子经典”。它们都是我的宠物,其中,最惹人注目也最受我爱护的,是一个别特的小本子——它的体形,纯粹是一个玲珑剔透、美妙无比的“心型”,封面是由粉红色的有机玻璃精制而成,透明光滑的玻璃里面,镶嵌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少女怀抱一束白色丁香花,睁着一双含情而忧郁的大眼睛,粉嫩的左腮上,还挂着一颗晶莹闪亮,水淋淋似要立即掉下来的泪珠,看上去,她好像在痴痴等待一个珍爱她的人将她买走。本子的左边上,锁着一个浅红色的小锁,两个银色的小钥匙,在一条粉色丝线的牵引下躺在旁边,煞是楚楚动人。可以说,我的每个本子,都如这个小本子一样浪漫、有情调,让人倍感赏心悦目。
然而,遗憾的是,自从家里有了电脑以后,这么多美丽的本子,我只好把它们闲闲的放着,一个字也不写,想起来时,也只能从箱子里拿出来,静静看上一会儿,那一片本子的世界啊,真叫人心花怒放。再遇好看的本子时,我依然照买不误,依然只看不写。就这样,一个一个美丽的本子,一天一天快乐着我的心情,在这份满盈的快乐里,我却总也忘不了最初带我走进文字世界的白纸本,忘不了爸爸一针一线给我订本子时,那满脸专注与不倦的神采。
偶尔也想,其实,本子,不论是华贵的、朴素的、买的或自订的,如果不写,仅仅保留住它原本的洁美,也不过是保存着一个个空空的躯壳,因此也失去了它真正的意义。只有在里面填上字,注入内容与灵魂,本子,才会更完美照这般说,我对于本子是个“负心人”了。我不知道,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呢,还是我或者本子的悲哀?!
能使你所爱的人快乐。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妈妈的呼吸
十多年来,第一次和妈妈睡在同一张床上,我的情被千百次抽动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就从一个趴在妈妈怀里吃奶的女婴,一下子变成了再也不能吮吸母乳的大姑娘,再也不能在妈妈的怀里耍赖,不能扯住她的衣襟撒娇了!我吮干了妈妈的乳汁,吮大了自己,却吮走了妈妈的青春。妈妈,再也不会向我敞开她那温厚的胸脯,那一片清香的土地了。
十多年来,第一次和妈妈睡在同一张床上,我的心被一次次的振憾着。
从孩提之时,我就拚命挣脱妈妈的怀抱,再也没去理会她暖暖的胸膛。当时我离开的坚决又不屑一顾,我曾无数次地哭喊“我不要你抱,我要自己走路”,就这样,终于逃脱了妈妈的胸襟。如今想起,我当初是多么狠心又无情无义。后来十多年的日子,我一直都冷落着妈妈的怀抱,孤立着她那日渐消瘦的心。
十多年来,第一次,第一次和妈妈睡在同一张床上,我无法入眠,久久的,睁大着双眼,望着一团漆黑发呆。我想,我要感谢这个极为偶然的夜晚。父亲去偏远的村庄下乡,弟妹们在异地求学,唯独在乡村工作的我回到了家里,就这样,我和妈妈睡在了一起,我很兴奋。哦,妈妈,妈妈就在我身边,真是太近了,近得让我能闻到她身体的气息,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久违的冲动,强烈而急切,我真想掀开她的被子,钻进她寂寞已久的怀抱,抚慰她那孤独消瘦的心。可是,我不忍,不忍在这静夜里,惊动已经熟睡的她。
静谧中,我听见了妈妈的呼吸,一种我从没听过的沉重、颤抖、呻吟般的呼吸。天哪!真想不到,妈妈的呼吸竟会变得如此艰难,如此压抑而痛苦,我的心,霎时要碎了。曾经搂着我安睡时,妈妈那匀称、轻柔、馨香的呼吸,哪儿去了?我是多么喜欢听她那音乐般美妙的呼吸啊!
记得小时候,妈妈每次哄我睡觉时,我都乖乖地爬在她胸脯上,一动不动的佯装入睡,妈妈以为我睡着了,然后自己也睡去,这时,她就发出了那种我好喜欢听的呼吸声。我偷偷而痴迷地听着,心中倍感安全和温暖,那种宁静的幸福,让小小的我,悄悄的满足着,喜悦着,我听呀听,总也听不够,直到很困了,我才在妈妈轻柔的呼吸声中甜蜜地睡去。那时的我,因为睡得太香甜,太安宁,既不做梦也不失眠,更不会半夜惊醒。在妈妈的怀抱里,我是一只无忧鸟。
我回忆着曾经年轻的妈妈,回忆着她那令人心醉的呼吸,而此刻听着身边现实中妈妈被沧桑扭曲的呼吸时,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翻身把脸深埋在枕头里,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抽泣出声来,立刻,我听见妈妈问我怎么了?我竭力镇静撒谎说我的背好痒,想着这样会将并没有睡熟的妈妈骗过去。
果然,她信了,同时伸来一只手要为我挠痒,我慌忙将背转给她,然后抓起枕巾塞住了自己哭泣的嘴巴。妈妈的暖手,刚一接触我的背部,顿时有股电流似的激情传遍了全身,她轻轻的,一下又一下为我挠着并不痒的背部,这是我十多年来再也没感到过的幸福,母性肌肤的关怀与爱抚,一时间,带给我狂热的惊喜和快感,我禁不住,泪水如注。
许久许久,妈妈的手,都不知疲倦的在我背上轻柔地拂动着,温柔似水,我真希望将自己永远化在这似水的温柔里。可是,我不忍再为年华早失的妈妈增添半点辛劳,我努力咽住泪水,强迫自己平静地说:好了妈妈,不痒了,您睡吧!
妈妈抽去手,睡了。但很快,我又听到了她那沉重的,压抑的,呻吟般的呼吸声。我知道,妈妈并没有睡熟,就象刚才一样,妈妈在梦里,也一刻都不放松的为子女们的成长而牵心。
十多年来,第一次和妈妈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在哭泣,我的心在哭泣。可我,却又禁不住自己千百次的渴望与幻想:何时,再能聆听妈妈年轻时,那熟睡中音乐般美妙、温馨又芳香的呼吸呢?!
我要自己走路。
一生的遗憾
十多年前,因为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我无辜挨了一次严重的处分——撤销预备党员资格。这对于一个已有三年兵龄的我而言,前途虽然说不至于多么黑暗,但却也是看不到多少光明。有的人幸灾乐祸地说是“活该”;有的人在我身边侧身而过,那情形,象是我携带了什么传染病源;有时候,舰领导在大庭广众前点名,也告诫大家——不要向我看齐,那滋味真是莫名之至。幸亏我自己没有心灰意懒,我自己觉得我还能把这兵当下去。
当许多人开始疏远我的时候,我开始亲近一位朋友——书籍。那时,我虽然不再合适担任舰团支部副书记,经副政委在支委会上力争,我还兼着舰报道组长和图书管理员。后来,我就伏在闷热的图书室的桌子上写了不少文章,在报刊、电台、杂志上发表。这样,还是有人要说闲话——“他除了会写几篇臭文章,还能干什么?”幸亏我的专业技术还是很不错的,没有因为有写作的爱好而有丝毫的疏忽。一次,在对某大国航母舰编队侦照中,是我首先发现的目标,使军舰圆满完成了侦照任务,我因此被大队党委荣记了三等功。可照样还是有人说:“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并不以为然。
支队政治部首长想让我到机关帮助工作,舰上和部门领导,推三阻四,想尽了一切能想的理由,不让我去。可宣传科长还是和舰领导达成协议:平时在科里帮忙,舰艇出海还是要返回舰上。我临搬上陆地时舰领导还不忘关照了科长一句:“小心看着点,少让他开单溜,别再出什么事!”这话是科长开玩笑跟我说的,可还是象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就这样,我舰上、科里两头跑,累了半年。既为舰上扛回了块“报道先进单位”的牌子,个人还荣立了三等功。舰上一些人开始改变对我的看法:“这也许是偶然的一次弯路。”听了这些议论,我第一次躺在兵舱的吊铺上哭了:“是的,年轻人难免会走弯路,但谁可以领我们再重走?”
再后来,舰副政委调到另一艘新组建的护卫舰上去当政委,把我也要了过去,并当上了文书。让这个“污点”伴我过一生吗?不,我想,我应该报知遇之恩。当年,我就在文书的任上,加入了驻地的新闻工作者协会,加入了省作家协会,成为全省最年轻的、唯一一位战士会员。面对着烫金锋红的证书,我问自己:“当初要是就地躺倒,还会有今天的我吗?”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我也该脱去戎装、解甲归田了。我不知自己该算不算是个好兵,但这十几年的经历,时刻在告诫我:“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要靠我们自己。”
从来就没有上帝,自己的事就靠自己。
旋律
1997年3月7日,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那是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季节,春雨萧萧,大地一片草青。就在空气都是绿色的春天里,我俩终于走到一起了。
记得那是一个下着绵绵雨的晚上,团里要演出,婚礼只能在演出后才能举行。当晚我们俩也参加了演出,卸妆后,急急忙忙地赶到舞台上,从戏剧人生的氛围里跳出来扮演生活中实实在在的我们。
朋友们按家乡的风俗前来为我们祝福,代表和象征着新郎新娘身份的大红婚花佩带在我俩的胸前。那块宽阔的舞台代替了教堂,主持人宏亮的嗓音代替了教父的祈祷声,舞台上的聚光灯编织着五彩缤纷的旋律,从各个角落进到舞台的正中央。我俩站在那儿仿佛是站在那人生最辉煌的顶点,一种成功和胜利的喜悦涌上心头。我仿佛感觉到那首“琴声悠扬,野花开放,庄严的圣殿啊!灿烂辉煌,衷心祝福,同声歌唱,让我们赞美这幸福的时光”的《婚礼之歌》在空中环绕,那种感觉从未有过、也从未想象有这样的深刻和富有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