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确实是个老实人,平时没有话,只是喝了几杯酒后,话才渐渐地多了些。所以,大姐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一家之主。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一切都是大姐说了算。大姐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在家庭的管理上,还真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
大姐结婚后,我一直住在大姐家上中学。三年的中学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三年里,大姐既要照顾刚出生的小外甥,又要照顾我,那份辛苦是可想而知的。我是从学校当兵走的,也是在大姐家当兵走的。大姐照顾了我三年,可我却一走了之,对大姐无以回报,直到现在,大姐也没有得到我的任何报答。
我当兵走了之后,我弟弟又住到了大姐那里。弟弟同样是在她那里,当兵入伍,告别故乡。
渐渐地,大姐的孩子大了,大姐的年龄也大了,弟弟妹妹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大姐还是像她当姑娘时那样关怀我们,想念我们,时常这家走走、那家看看。好像她要是不走不看心就放不下来。这一点,我们都深有感触。
时光就这样流逝着,大姐在不知不觉中已逐渐苍老了,弟妹们的孩子也逐渐长大了,大姐的孙子都已经13岁了。就在她可以和子孙们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老父亲却突然住进了医院。父亲得的是老年病。入院之后,父亲就躺下了,这一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他的腿不听使唤了,他的心脏也不听使唤了,他身的一切零件都已磨损得到了极限了。
老父亲一住院大姐就来到了医院。从大姐到医院的那天起,她便与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医院,虽然姊妹们也都在父亲的病床前守候,但大姐却是昼夜守护在那里。父亲第一次住院18天,每天晚上都是大姐在陪护。出院后回到家也是大姐在照顾。父亲第二次住院又是20多天。这中间虽然有二姐和大姐一起照顾,但二姐家住在梅河口,而且家中还有待业的儿子,一星期的时间对二姐来说也是够长的了。所以,还是大姐的奉献最大。
父亲的病情稳定之后,便离开医院回到家里调养。这时的父亲由于卧床时间太长,连抬腿的劲都没有了,更不要说下地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全都在床上,这照顾父亲的重任,又落在了大姐的肩上。由于弟妹们都有各自的工作,只能抽空去看看父亲,所以,大姐就成了替代弟妹们照顾父亲的惟一的保姆,她扔下了自己的家,扔下了丈夫,扔下了儿孙,一直在悉心地照料着她的,也是我们共同的老父亲。半年过去了,这其中的滋味。大概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大姐,我由衷地道一声:您辛苦了。
大姐照顾了我三年,可我却一走了之,对大姐无以回报。直到现在,大姐也没有得到我的任何报答。
往事回眸
父亲70岁的生日就要到了,望着他稀疏的白发,微驼的后背,内心便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往事又一幕幕重现在眼前……
在家中我排行老三。听母亲说,渴望儿女双全的父母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女儿,于是在大哥19岁二哥12岁时我降生在这个家里。真可谓是“万般宠爱在一身”,父母视我为“掌上明珠”,哥哥对我更是事事谦让。过分的甜蜜使我的童年变得色彩单一,没有父母的训斥,没有兄妹的争吵。只记得母亲为了照顾我辞去了工作,还有父亲每次喝啤酒时都要给我倒一小盅,而且还要外加一匙白糖。直到现在我对啤酒还是情有独钟,想来跟父亲的“早期教育”也是不无关系的。
或许生活就像一只五味俱全的瓶子,当我透支了太多的甜蜜,苦涩便随之而来。记得那年刚刚13岁的我还一身稚气,母亲却因肝病撒手人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结束了我童年的甜蜜,懵然中我像一颗小草独自承受人世间的风风雨雨。母亲远离了我,才悟出失去了世界上避风的港湾;无处寻觅母亲,才知道生活中缺少了一个归宿……
母亲的百日刚过,父亲便在同事的撮合下匆匆与一异地女人结为连理。我不明白几十年的夫妻感情说忘记就能忘记?无数个问号只能深埋在心里。新婚的甜蜜使父亲无暇同我沟通,尚未从痛失母亲的打击中走出来的我更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在沉默和僵持中父女间的感情便逐渐有了距离。
那时父亲每个周末便到异地同继母团聚,我只好独自在家。家里住的是平房,身边也没有亲属,烧炕做饭做菜都要靠自己,一向娇生惯养的我仿佛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父亲的两地奔波使我感到自己不知何时成了一个累赘,只好用骨里的倔强和血里的孤独来掩饰那颗脆弱自卑的心。有句歌词写到“没妈的孩子像颗草”,真的,没妈的孩子是很落威的。那时为了掩饰心底的自卑,故作坚强的我从不把内心的苦闷向人倾诉,于是在父亲面前是一张漠然自立的脸,在众人面前是一张成熟坚强的脸。只有我自己知道,那静夜里独自思念母亲时流出的泪滴才是最真的我。心中的委屈和迷茫无处倾诉,长时间的忍耐和压抑,如今的我已不会再轻易地忘情欢笑,也不会再轻易地伤心号啕,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熟与世故,而我却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衰老。
那时我还不会做菜,每次父亲去探继母,独自在家的我只好吃父亲留下的剩菜,实在没什么可吃的,就买上几斤黄瓜,简单洗一洗,扔进水缸,吃饭时从水缸里捞出一根黄瓜沾点酱油就算是一盘菜。记得有一次父亲为继母修房子摔坏了腿,我只好在家吃了二十多天这样的“保鲜黄瓜”。已记不清那段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忘不掉的是每次放学时矛盾的心情,急切地盼回家又怕回家,盼的是敞开的大门里有父亲的身影,怕的是房门上冰冷的锁头……在无数个期盼与失望中,渴望疼爱的心在独自哭泣。
还有一次,我在厨房用柴油炉做饭,不知怎的炉内的柴油突然着了起来,顿时大火冒着黑烟向屋顶窜去,看着屋顶裸露的电线,我意识到如果大火继续蔓延下去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情急中我突然想到隔绝空气可以灭火,于是跑进房内拽出一条棉被顶着恣意的火焰迅速地盖在柴油炉上,火终于灭了,如释重负的我这时才感到前额的灼痛,拿起镜子看到我那被油烟熏成的“熊猫”脸上眉毛已少了半只,前额的刘海也起了卷儿,再看看那救火有功的棉被,不仅沾染一大块油渍而且还被烧了一个洞。不管怎样能用最小的损失避免了一场火灾,我仍为我的机智果断感到自豪。然而当我绘声绘色地把此“壮举”向父亲汇报时,父亲却认为我是在故意捣乱,他不但丝毫没有对女儿独立在家所发生的意外感到担心和后怕,反而十分心疼那“烧伤”的棉被。那冷冷的眼神和无奈的叹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母亲走了,父亲就变了,而我却成了多余的了。那份孤独和无助像无数条小虫啮咬着我心,十几年过去了,留在我心底的依然是一份抹不去的伤痛。
燕子来了又去了,花儿开了又谢了。如今的我已为人妻为人母,父亲也老了。一次父亲喝了一点酒,于我独处时他眼里含蓄泪说:“你妈要是活着……唉,你跟着爸受委屈了……”短短几句话说的我也哽咽了,一种暖暖的感觉充盈着我的心,仿佛让我找回了久违的温馨父爱。多年来虽然对父亲的责怨一直深埋在心底,但来自血缘的那种反哺之情使我始终尽着做女儿的孝道,本以为长大了就意味着回报与付出,本以为自立了就不再需要长辈的疼爱,是父亲的一席话使我终于知道一直在心里压抑的难以释怀的东西是什么。任岁月侵蚀,永远不朽的人间的关爱和亲情;任世事变迁,渴望疼爱的心却不会变老。
燕子来了又去了,花儿开了又谢了。一种暖暖的感觉充盈着我的心,仿佛让我找回了久违的温馨父爱。
小巷
离开故乡已有10年了,经历过的风风雨雨,走过的坎坷路程,有许多自己已想不起来了。惟独抹不去我心中那条故乡的小巷。
每当我想家时,那条小巷就会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溪水向河流,落叶归根泥。这话不假,世人也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十余年,我的小巷情结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厚。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便会不自禁地想起那让我魂牵梦萦的故乡的小巷。
儿时家境清贫,父母用他们那微薄的工资养育着我们兄妹四人。我家居住的小巷,居住的都是一些普通劳动者,各家各户都比较穷。但街坊邻居们却以这种“社会主义的贫穷”引为骄傲。那种清贫之中所掺杂的友爱和善良,至今让人难以忘怀。比如谁家难得炖了一锅牛肉炖萝卜,主人便把炖好的菜盛上一碗,送给左邻右舍。那股子肉香飘荡在小巷的空气中,足以让闻着味的人嘴里溢满诞水。左邻右舍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都把自家的孩子围拢住,关紧房门,直到“送礼”者一遍遍敲门,然后屋里人才慢吞吞地打开门,在一番热情的推让之后,只好收下这珍贵的礼物,同时再回赠给对方两个鸡蛋,或是拿出一、二块玉米饼子。
那时,由于我们家兄弟姐妹多,连温饱都无法解决,更谈不上给别人回赠礼物了。每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上学前或放学后手里拿着一根油条或半块烧饼时,我们兄妹都会两眼发直,死勾勾盯住不放,那因饥饿而被折磨的眼神发出贪婪的光芒,每当这时我就会赶紧领着弟弟快步离开。
记得在我10岁那年的一个傍晚,我们兄弟和邻居王叔家的儿子亮亮一起玩捉迷藏。玩得精疲力尽时天也黑了下来,跑回家中,看见母亲手中拿着两个红皮鸡蛋,我们异口同声地发问:“妈,这鸡蛋是谁给的?”母亲立刻把鸡蛋塞入我和弟弟的手中,笑着说:“盛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家里没什么好的,就剩两个鸡蛋了,给你和小弟一人一个吧。”我最小的弟弟那年只有六、七岁,一听今天能吃鸡蛋是借了我的光,兴奋地叫道:“哦,今天大哥过生日,我有鸡蛋吃了。”边说边把鸡蛋抛来抛去。我下边稍大一点的二弟和三妹则一声不发,转身离去。看着弟弟和妹妹眼里流露出的那份羡慕与失望的神态,觉得手中的鸡蛋沉甸甸的,于是,我准备将这份难得的生日礼物与弟妹们一同分享。就在这时,我家那低矮的房门被推开了,小亮亮她妈王婶,兴冲冲地对我妈说:“嫂子,俺家刚磨完的小豆腐,可新鲜呢,拿来给孩子们尝尝鲜。”要在平时,我们兄妹们总会一拥而上,去分享这份难得的美食,可今天这鸡蛋的诱惑,谁也没有挪动脚步,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感激与受宠若惊的笑容,连忙从王婶手中接过碗,并以令人来不及反应的动作从我和弟弟手中夺过鸡蛋塞在王婶手中,看着王婶那虚假的推让和弟弟眼中噙着委屈的泪水,我气愤地转身摔门而出。
我像幽灵一样漫无目的的在小巷中游动,脑子里全是两个摇动的红皮大鸡蛋,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两个鸡蛋要回来。于是,我来到亮子家门前,我没敲门便径直闯了进去,王叔热情把我往屋里让,我理直气壮的嚷着:“亮子,快把那两个鸡蛋还给我。”看着他们全家惊讶的样子,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直到我哭完,王叔才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摸着我的头说:“委曲你了,傻孩子。”王婶这时急忙从屋里端出一碗红皮大鸡蛋,对我说:“盛子,都怪婶太大意了,你今天过生日,婶没啥给你的,这碗鸡蛋权当婶送给你的生日礼。”本来盛气凌人、理直气壮的我反倒没话了。面对一家人的善良,我愣愣地站在那不知所措,亮子从他妈手中接过鸡蛋捧到我面前,我接过来像捧着一碗烫手的山芋,下意识地走回了家。看着我手里端着那碗鸡蛋,母亲仿佛明白了一切。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着我,令我不知所措,最后母亲气恼地说:“咱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说完便赌气躺在炕上。三妹从我手中接过鸡蛋,一声不响地走进厨房,不一会便把十个红皮大鸡蛋热气腾腾地端到我面前,当时那刻骨铭心的委曲与自责,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当时,我对着这碗鸡蛋一动不动,我那馋嘴的小弟从碗里拿出一个鸡蛋放在我的手中,然手便大口地吃了起来。那年的生日使我这个无知的少年一下子成熟了起来。
中学毕业后,我考上了一所职业技工学校,学校在一座远离家乡的城市,从此我便离开了家乡,离开了那条小巷。前年弟弟来信说小巷快拆了,父母说什么也不愿动迁,并让我回家劝劝父母,我一时不知回家该说什么好。
小巷如果真的消失的话,我真有点接受不了,所以,我始终没给弟弟回信。因为我实在是忘不了小巷,我要让家乡的小巷永远矗立在我的心中。
十余年,我的小巷情结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厚。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便会不自禁地想起那让我魂牵梦萦的故乡的小巷。
不虚此行
下班时竟下起了大雨。迅猛的雨柱倾斜着打击着地面,只一会功夫已水流成河……我索性留下来翻翻报纸,呆会儿,直接到学校去接女儿。
学校门前,满是各种公车、私车、出租车和撑着雨伞的学生家长。我选了一个显眼的“丁”字路口的当腰处,迎着对面的学校大门,眼观左右两路好不让女儿从自己的视线里溜掉。寻视一番,心中满意,觉得万无一失了。
大雨仍在下着,家长们象没有感觉似的,队伍不断壮大,翘首望着盼着在眼前出现一处亮点——看到他们的孩子。
放学的铃声响过,学校大门犹如匣门打开,学生们“黑水白浪”般涌出——白色的是校服上衣、黑色的是裙裤。我目不暇接地注视着难以分得清个的流动着的学生,原以为已驾驭好了的三路阵式也乱了阵脚,一马水的、一个模样的“哗哗地”从我的视线里分流着三个方向,仿佛我是漂浮在水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突然,一双小手抱住了我的胳膊,伴着悦耳的叫声“妈妈!”女儿像从天上飞来的一只小鸟钻进了我的伞底,唧唧喳喳,一脸的喜出望外。
“妈妈,今天的太阳是从哪升起来的?”女儿问。
“真不懂?想给你点阳光呗!”
“大年初一头一回呀!”女儿喋喋不休地说着:“真奇怪,今天我还真闪了一个念头,心想,这么大的雨,要是妈妈能来‘接我,那我可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妈妈,你是不是接到了我发出的第六感应了?让我如愿以偿。”
我也受感染地说:“母女连心吗!”我在她的右腮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谢谢!好珍贵的一回!”女儿边说着边将头靠向我的头。那股开心劲、亲昵劲让我好受感动。一个不轻意的举动——为女儿送来遮风挡雨的伞,竟然收获了女儿的一颗心。也许这实属为一种舔犊之情的回报吧。
女儿十五岁了,虽说还是个孩子,可个头却不矮,一米六六比我都高。自然我也不把她当小孩子待,适逢刮风下雨不去接她,她也没有怨言。有时我故意问她,有想法吗?知道为什么不去接你吗?女儿会调皮地说:“想法哪里敢,不经风雨怎么能见彩虹,这是锻炼的机会,正确对待呗。”我也就一笑了之。
看着女儿被雨水淋湿了的刘海一绺一绺地抿向一边的样子,使我记起了她小时候的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