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次踏上官道,望着过往的行人、车驾,恍如隔世。路人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看眉眼这两个青年男女长相不俗,可这身打扮与外形,活似深山老林出来的野人一般。向路人一打听,两人的心登时跌落谷底,原来他们这些日子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到现在,竟走了离秋平不过一百余里。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薛文清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瘫了下去,昏厥不醒。急得董湘洬伏在地上叫也叫不应、拉也拉不起、推也推不动,百无一助的董大小姐心如死灰,恨不能立时随薛文清去了。
就在她叫天不应、呼地不灵之时,边上经过一副农家车驾。一把苍老声音从车上传来:“六子,停一下。好像有人落难,我们下去看看。”
听到这个声音,董湘洬犹如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膝行几步来到老者脚前,连连叩头:“老丈,求你救救小女夫家……”一时间,这些日子积累的悲苦涌上心头,董大小姐伏地痛哭不止。
“咦,这声音为何有些熟悉。姑娘你先莫哭,我先看看你的夫家。”老者忙搀扶起董湘洬,等仔细看清那散乱发髻下的面庞,老者突的惊呼一声:“湘洬小姐……你!怎么会是你……”
董湘洬乍听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心里一惊,就想挣脱而去。她不是不想有人搭救,她怕,尤其怕有人认得。
哪知老者死死拉住她的手臂,说什么也不放开,急得大吼大叫:“湘洬小姐,我……老朽是薛家老管家薛平啊!”
听老者这样说,董小姐才停止挣扎,抬头看向老者。说实话,这些日子来她精神恍惚,脑子是真记不太清,也就老者面容看来依稀有点熟悉。
见面前这个女子表现,老者薛平心中一突,定是董家小姐无疑,她怎么落得如此田地?对了,刚才她说救她夫家,她的夫家不就是少爷吗?少爷!……
女子身后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躺于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难道就是那个满腹经纶、心胸坦率、待人亲和的少爷吗?
薛平心里揪的生疼,脚步颤抖的竟迈不出去,在六子的搀扶下来到男子身后。身躯一软,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抖着手扒开男子脸上乱发,抹去脸上泥灰。薛平老者眼前一黑,险些晕倒于地。
那熟悉的面容、清秀的眉眼,不是少爷还是何人!
看老者确无恶意,董湘洬也急惶惶在边上,语无伦次的述说了情形。一摸薛文清额头,薛平当即肯定是中了风寒,再无二话,和六子两人将薛文清抬于车板之上。六子一声吆喝,骡车加快速度朝北继续驶去。
要说风寒确非大病,但极其缠人,如不及时医治再拖个几日,以后就是康复了也会留下病根。好在此病简单,一般农家也均有药草可以医治。
一路之上不住的催促,六子也是不住的挥鞭驱赶,打得骡马连声嘶叫。好在官道颇为平整,要不这一路下来,薛文清没病死,颠也颠死了。看着身边的少爷和董大小姐这副样子,薛平老人心都快碎了。想当初,两人在秋平城是何等的风华无双,而如今光看模样衣着,就知二人受过什么样的苦难。
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的董湘洬看到一个村庄,薛平指着村庄道:“前面不远就是老朽家乡端公村了,到了此地就算到了家中,再也不用担忧。唉!真是苦了少爷你们两人了,桥生先生此人真是……”
瞥了下身边泫然欲滴的董大小姐,薛平也只能无奈的住口,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这一路上,董小姐将她听自董启文的话又说了一遍,听得薛平老人怒目而睁、须发皆张,可又不忍出言辱及这可怜女子的父亲。
待薛平听到两人离开秋平城后之事,更是酸楚难当,不觉间老泪纵横。“少爷,老奴如果知道今日,当初就不该走啊。我就是舍了这条老命,也要护得少爷周全。”
无怪他如此感同身受,薛平身世可怜,自小无有双亲,实在忍受不住叔叔婶婶打骂,极小的年龄就逃离了端公村。一路乞讨来到了秋平城,几乎饿死,后来无巧不巧的晕倒在薛家门前。当年薛家老太爷宅心仁厚,将其救醒,听闻薛平经历,老太爷二话没说,留在薛家作了薛四爷童子,待其极厚。后来老太爷离世,薛四爷又让他掌管薛家宅院,为其操办婚事,方才有今日之薛平。
董大小姐悲切切道完了欺凌,哀声自责:“平叔,此事于你无责。全怪我那……若不是他们贪心不足,何至于使文清落得这般境地……”
能责怪于她么?薛平不忍,也不能。只好安慰道:“湘洬小姐,你也不用自责,人心难测,谁能预料得到。你乃千金之躯,能与我家公子这样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老朽已足以感慰了。能有小姐陪伴,实乃文清之福,薛家万幸。”
说完这话薛平感慨不已……福祸相依,无福哪有祸、无祸哪显得出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