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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守着金饭碗没饭吃

春香已经是一位大学生了,她一心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此时布袋沟还不通电话,只能采用鸿雁传书的古老方式,信已经寄出一个多月了,也没有母亲的任何回音,?春香想,现在都是打电话,谁还把一封信当回事啊!村委会办公室有时几个月不开一次门,过去古老三常去村里将信朝回带,现在他走不动了,信到了也没人知道。万般无奈春香想起姑姑家的电话。将电话打到了姑姑家,要姑姑将这好消息转告母亲。春香是在校门口的电话亭打的电话,放下话筒准备走时,发现手边还停着一个没有主人的手提箱。春香想,一定是哪个粗心人忘在这里的,她想拿走又怕主人找来,不拿走又怕丢失了,于是只好等在那里。不一会儿,来了个女士,春香误认为是箱子主人,谁知她很有礼貌地请春香把箱子拿走,她要用电话。春香将提箱拿回宿舍打开,里边有几本书、两件衣服和两万元钱,还有一张身份证和一盒名片。从名片上看,箱子的主人是湖北一所农业大学的教授,叫王佳呈,四十七岁,再看身份证,发现这是个典型的学问人。春香二话没说就挂通了王佳呈的手机。

正如名片上所说,王佳呈是湖北一所农业大学的教授,搞真菌研究多年。他中等的身个,黑黑的皮肤,镜片后的眼睛细而有神,一副精干模样。这个王佳呈还是春香这所大学的客座教授,这次来广州是讲授食用菌菌种的培育,讲完课准备打道回汉时,手机碰巧无电了,在路边临时打了个电话,上火车后才发现自己将手提箱忘在了电话亭。等坐一站转回来,已经误了很长时间。王教授绝望地想,手提箱很有可能是找不回来了,他后悔不该将钱放在那里边,若没有钱,拾到的人很有可能会还他。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春香打来的。

没想到拾金不昧者是位女大学生,春香的品行早已使王教授钦佩不已,见了面春香的靓丽更是令他大吃一惊。王教授千恩万谢,总感觉还是表达不尽自己的感激之情。中午,王教授在饭店里殷勤地招待春香。在等菜的短暂时间里,他不住地上下打量她,问春香是哪个系的学生,学的什么专业。春香说了。他又问春香籍贯是哪个省的,家里有什么人,在这里读书有没有什么困难。春香说她是湖北人,与王教授是老乡,当说到家住布袋沟时,王教授连连说那地方我太熟悉了,当年我就下放在与布袋沟邻近的东方大队,那时乡叫公社,村叫大队,我还去布袋沟砍过柴,你们那时的队长叫古老三是吧!人高马大的,和尚头,人很正派,说话带一口奤腔。

春香有些惊奇,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细?”

王教授说:“那次我去布袋沟砍柴,发现那里满山都是栎树,这种阔叶栎树是栽培食用菌最优良的原料,我随手砍了一小段打算回去搞研究,谁知被人当作乱砍乱伐对象交与古老三处理,古老三问了一下情况,也没有为难我,放我走了,我从心里一直很感激他,他若不有意放我一马,我不是又多一项罪责么?”

“原来是这样!”春香笑了:“那时我可能刚出生,也真叫非常时期,布袋沟到处都是栎树,哪里还在乎那一小段?乡下人就爱小题大做。”

王教授说:“你可别小看了那一小段栎树,当时可帮了我的大忙,我在它的身上培育出了第一朵香菇,没有它也许就没有我今天的学术成果,我说它身价百万也不为过。”

春香笑的更响了:“你真幽默,要是真的那么值钱,我的家乡该是满山黄金了。”

王教授说:“这不是玩笑话,我们搞学术的,生活中应该多点幽默,可在科学上来不得半点幽默,按现在食用菌行情推算,那一小段栎树若种香菇,最少能创造十元以上的利润。”

“真的!”春香不笑了,那对好看的眼睛瞪了好大,善动的眉毛跳了两跳:“我说出来你可能还不相信,我们布袋沟的人到如今还在贫困线以下苦度光阴,家里穷的连天上的鸟雀都不如呀!”

王教授说:“现在守着金饭碗没饭吃的地方太多了,他们缺少科学技术,信息闭塞,所以我们倍感责任重大,你看我,天天武汉、广州,广州、武汉的来回客串授棵,不就是为了普及科学技术?”

饭后,王教授从箱里拿出一万元钱酬谢春香,春香面对这么大一笔钱不动声色,她说:“王教授,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虽然还很贫穷,但绝不是为了你的酬谢款才叫你来的。”

王教授说:“我完全相信你的话,你要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就不会还我的箱子了,你这种美德理应受到奖赏,这也是我应该表达的心意。”

无论王教授怎么说,春香还是不接受他的酬谢,最后她说:“王教授若真的要答谢我,就请帮我一个忙。”

王教授说:“只要我能做到,十个都应该。”

春香说:“你也知道我们布袋沟满山都是阔叶栎树,现在布袋沟还十分贫穷,几十个年轻小伙都因穷娶不到媳妇,那真叫守着金饭碗没饭吃,我想请你去布袋沟为他们讲课,教会他们种香菇。”

王教授满口答应,说:“这正合我意,我们大学正在建立校外试验基地哩!我是食用菌课题组的负责人,建立布袋沟校外试验基地的事,今天就算说定了。”

“那你看近期能不能安排时间,我们尽量早一点去成么?越快越好。”春香说。

“行!”王教授十分爽快。话音刚落,他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说:“不过还有个重要事我必须先说清,我老婆在我当右派时就已经离开了人世,现在又有人为我介绍了一个,我今晚回武汉,明天去与她领结婚证把婚事办了。你在这里请好假,把自己的事安排一下,下周一去武汉找我,我们再一起去布袋沟。”

春香笑着说:“耽搁王教授的蜜月,我怎么忍心?这不太合适吧!能不能再约个时间?”

王教授笑着说:“都奔五十的人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就算是嘴里含着蜜,也没有你们感觉甜。”

星期一那天春香准时来到了武汉,她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王教授不在蜜月的欢乐中,而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呻吟。

原来,要与他结婚的女人是通过媒人为他介绍的,她说她是四川人,结婚两年丈夫出车祸死了,守寡八年,已经34岁了,想找个终身依靠……谁知那是个有夫之妇。王教授这次去广州前已经与她说好,这次回来就结婚,没想到王教授回家一看,发现屋里乱七八糟的,那女人早没踪影了,并且卷跑了他所有值钱的家私。王教授一气之下病倒了。

病榻上的王教授一见春香泪就下来了,他说:“我年轻时被打成右派,下放劳动改造,平反后又一个人单身这么多年,无儿无女,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太苦了,本想成个家打发寂寞的人生,没想到她……她是个一肚子瞎话的骗子,我没脸面见人了。”

眼看王教授痛苦的神情,春香不禁也流出同情的眼泪。她知道,这对王教授的打击可能是致命的,他这么一倒下,不知啥时才能再振作起来,很有可能永远一蹶不起。可布袋沟的人还在急等他去拯救啊!

拯救布袋沟必须先拯救王教授,怎样才能拯救他?春香陷入了沉思。

见春香沉思不语,王教授误以为她是对自己不能兑现诺言过于失望,十分抱歉地说:“这次耽搁了去布袋沟的事,还请你原谅,都怪我,是身体太不争气,我不是有意的。”

春香劝王教授说:“我知道你的心在痛,希望你不要为情所累困,抬头朝上看,属于你的天空,依旧是那么的辽阔,云朵依旧那么的潇洒,一个缺少真诚与良知的人离去,根本不值得为她痛心疾首,她并没有带走你的所有世界,不要灰心,只要振作起来,你很快会好起来的,到时再去布袋沟不迟。”

王教授说:“早不是为情所困的年龄了,我不是为她痛心,而是为自己的耻辱窝心啊!喜酒的请柬早都发了,这笑话太大了,如果有振作起来的精神,我也许就倒不下,我没有了精神支柱了!邱春香同志,你还是收下我那酬谢你的现金吧,就当是为了我吧,要不然,我到死都不得心安。”

春香说:“千万不要这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我的父老乡亲都在等着你,他们太需要你了。”

这时春香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闪念:“我嫁给他如何?”当那一思绪闪过,春香被自己吓了一跳。过了片刻,心情平静后她又想,其实那也是很值得考虑的,王教授虽然年纪大点,可他满腹学问,人还很精干,是十分优秀的男人。

就在那天晚上,春香在宾馆里失眠了。春香想到了布袋沟,山沟里本来山清水秀,是贫穷使那里总弥漫着一股压抑的、令人窒息的空气。乡亲们在无助与绝望中,一张张麻木机械的面孔上,满是渴望与可怜。自己的命运与布袋沟相连,因为贫穷,自己该上学时不能读书;因为贫穷,人称秧歌王的母亲长年四季愁眉苦脸;因为贫穷,父亲连生存活命权都没有了。而他们手边就是金饭碗啊!

想到虽然好,重要的是做到,需要的不是做什么,而是如何做。如今机遇就在自己面前,钥匙就在自己手上。春香突然知道了她生存的意义和目的。她没有远大的愿景、目标,而从有思想那天起,就一直希望家乡的面貌有所改变,不知不觉中一直在朝这个目标而努力。她的目标或愿景也一直在在无意识中,一旦意识明朗,就显得更加急切。春香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好的爱情是你通过一个人看到全部世界,坏的爱情是你为了一个人舍弃世界。

通过一整夜的辗转反侧,春香终于拿定了主意,这个“三全其美”的决定既拯救了王佳呈,又改变了布袋沟的命运,还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第二天一大早,春香再次来到王教授的病榻前,她很坦诚地说:“王教授,恕我冒昧,我已经想好了,不知道你能否接受我,只要你能尽快振作起来,我嫁给你。”

这话把病榻上王教授吓的差一点要跳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春香也怕他没有听清,再次用肯定的口气说道:“真的,我嫁给你,我的心是真诚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陪伴你的后半生,保证你老有所依。”

王教授听清后连连摇头:“你是一个好姑娘,才二十几岁,又那么漂亮,我俩年龄悬殊太大,不般配。”

春香诚恳地表示:“只要真心相爱,年龄的悬殊应该不是障碍,若没有年龄悬殊,我还担心门不当户不对哩!你说,要是年龄相当,你能看得上我一个乡下女人吗?”还有一句春香永远也不可能说出口:自己曾是三陪女啊!能归宿在一个教授之家,已经是命运之神的特殊照顾了,这也是她昨晚最后拿定主意的重要因素。

王教授说:“我敬重乡下人,特别是你,你能拾金不昧,能为父老乡亲们的福祉而宁愿牺牲自己的青春,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你的人品使我汗颜,我只觉得在你面前十分渺小。”

春香说:“我不一定有你说的那么好,既然有那么好,你更该接受我才对,难道人品好,还能成为你拒绝的理由?”

王教授说:“这不是接受不接受的问题,是我没有胆量和勇气,你太好了,娶你为老婆,我感觉对你太不公平了,那是对美丽的亵渎,对爱的亵渎。我还担心你是一时冲动,等真结了婚了,时间一长,你会后悔的。”

春香说:“我可以对天对地发誓,说到做到,今生今世绝不后悔!你要是不反对,等你出院就立刻办手续,我们俩来继续你的婚礼。”

春香如同一支“强心剂”注进王教授的心窝,他有了精神支柱,感觉魂魄突然又回到了身上。春香那短短的几句话,胜过一剂万能的神药,王教授奇迹一般迅速振作起来,第二天就出院了。

古老三已经穿过了脚手架林立、机声轰隆的新村,从村内通往村外的这段路是一段繁华的商业街区,霓虹灯闪烁的大街两旁,商铺林立、花鲜松翠,宽阔的水泥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欢声笑语。香菇大市场就从这条街上入门。生意人时间观念强,大市场还未正式开业就率先入住,并已经在忙忙碌碌地迎四方宾,招八方客。高禾出资十多万刚为香菇大市场做了广告宣传,布袋沟香菇大市场已经名出声大,买卖人闻讯蜂拥而来。市场里早已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肩挑的、手提的、车运的,成包成包的香菇从四面八方涌来;过秤的、筛选的、集装的,好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象。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声夹杂着洋人的“OK”声,让人们切身体会到香菇集散地的繁华和魅力。

在村口,古老三还看见村外大路上,人们骑着摩托车,开着手扶拖拉机,驮着一袋袋香菇向村中心的香菇一条街驶去。在这个窗口上古老三已经感觉到,布袋沟的人们已经把富裕之歌唱得字正腔圆了。

布袋沟的香菇产业都是以“湖北高禾菇业有限公司”为龙头而生存发展的,布袋沟能有今天,高禾也有很大一份功劳。当年,高禾最大的理想就是逃脱布袋沟,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古老三想,高禾当年被逼出逃,可能是天老爷有意成全布袋沟,他若不跑到南边,会与外国人搭上边吗?他不与外国人搭边,布袋沟的香菇、木耳能走出国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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