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唤芝在布袋沟生气时，远在南国的春香也在怄气。
被郑老板糟蹋后，春香的眼泪一夜都没流完，她原来以为自己来到开放的城市就算到天堂了，谁知她只看见了枝头上绽开的花，没有看清花下面还长着无数尖利的刺，当触到刺尖上时，她清醒了，原来这天堂对于她来说，还得先趟过火坑一样的炼狱。
郑老板心满意足后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天亮后老板娘才又进来看春香。老板娘虽是满脸的慈祥，可这会儿在春香眼里成了地地道道的恶魔。老板娘说了很多开导她、劝慰她的话，春香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心里，她恨透了她，恨不能将她切成肉条，用醋凉拌后吃了才好。不管春香多么仇恨老板娘，老板娘好像没事一样，每隔半小时会准时来看她一次。
已是下午了，老板娘又一次来到春香的床前，正要开口说什么，这时春香突然推开被子，露出半裸的上身，满脸都是愤怒的泪花，她说道：“老板娘！我现在只想问问你，你也是女人，假如是你自己，你也能被人蹂躏后还这么心安理得吗？你也有女儿，假若是你女儿，你也能像这样无情地让人糟蹋吗？”在乡下，这就是最恶毒的咒骂，为了发泄心底的仇恨，春香用乡间这种最恶毒的言语咒骂老板娘，她豁出去了，为的是使她发怒，为的是想看看她无地自容是什么样子。
谁知面对春香恶毒的咒骂，老板娘反而慈祥地笑了，依然是一幅和蔼神态，她一只手抚在春香的肩上，一只手缓缓为她披上衣服，说：“好孩子，不要以为说那话就是骂我，你不是我生的是实，可我从来就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看待！”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无情？你对你女儿也会这么心狠手辣，也做得出这伤天害理的事么？”春香还是不依不饶。
“不开窍的傻丫头！”老板娘在床边坐下，然后接着说：“人间的事情太奇妙了，有好多事能说不能干，好多事是能干不能说，人生有一种东西是人最不能说出，更不愿承认的，可这也许是人的真谛，只有读懂了、悟透了，自己想开了，才学会悄悄地运用，那东西是改变人生的杠杆，杠杆知道么，可四两拨动千斤。”
春香根本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是什么意思，瞪着怒目看着她。
老板娘继续说：“我看你可怜，才对你说真心实话。你刚才问我和我女儿，问得好！如果你愿意听，我就给你讲讲我和我女儿的故事，或许对你有好处。”
春香不知说什么好，看她的目光失去了力量，她低下头来。
老板娘以为她是点头了，回忆着说：我老家在离这儿几千里一个小山村里，当年我是大队铁姑娘队队长，修水库，造大寨田，向荒山进军，天天喊着要改天换地，没日没夜地向党献红心。我拉板车敢与男人比高低，抡大锤常和小伙赛劲头，插秧时天不亮就下田，天不黑不起田，三餐饭都是站在泥水里吃，有次我正插着秧，手边的水怎么红了？一看才发现是从我腿上下来的，我当时只想大哭一场，这是人过的日子么？尽管我天天在拼出命来干，可入党无门，跳农门无望，我想这辈子如果永远是这样，还真不如死了好，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正当我反复思考着，这找门无着，求路无望，是死是活五心不定时，一天晚上，水库工地上放电影，我碰巧和公社书记坐在了一条板凳上，我权衡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以身相试，于是我把腿靠上了他的腿，当时我想，只此一招，若不成我真不想活了，谁知他很会意，不一会，他的手探上了我的腿，我把这只手紧紧地握着，就像茫茫大海里抓住了一只救生圈一样。第二天晚上，在一个小树林里他解开了我的衣裤，打开了一个女人的贞节。当我往起提着裤子时，他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明天就入党了。又过了三个月，我奇迹般地被推荐选拔去上了农业大学。从此我永远从土地的重压下解放出来。三年学满后，我回公社当上了公社妇联主任，在妇联主任位子上，我同样大会小会上讲，女同志要自重、自尊、自强，对那些造出花花事的男人和女人们，我骂得比谁的嗓门都高。由于我有了工作、地位，过去那些有才、有貌、有地位，我想都不敢想的好男人，跟着我屁股后头追得晕头转向。
说到这里，老板娘起身打开窗子，指着不远处的田园又说：“我要是永远和你现在这样，铁木疙瘩一块，深陷在那些老鬼们设计的圈套里，死板钉钉，永远做伦理和道德的牺牲品，那么我现在要么早死了，要么和她们一样，也是和你母亲一样，永远这么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卖命买汗求吃食，同样家人有病无钱医，儿女读不完初中就辍学。”
春香朝窗外望去，在不远处，农田里有几个妇女在水里插秧，她们弓身趴着的丑姿，让人分不清是人还是猪牛。春香对此情景再熟悉不过了，她每年都帮母亲干这活，很累，干一天下来浑身都疼。小时候还常听父亲母亲插秧时唱着很好听的秧歌，这些年他们再也唱不起来了。还有，担着担子翻越铁石岭，比这活辛苦十倍。
老板娘放下窗帘，回到春香身边再次坐下，语重心长地说：“这种丑事，一般人死也不会说给别人，我真的想把你当作自己的亲闺女，为了你能早日开窍，以便能彻底改变命运，我才痛下决心，不惜翻开自己最不光彩的那一页。”
春香的脑筋还没有开窍，她不相信老板娘会把她当亲女儿看待，因为她母亲对她不是这样的。
老板娘接着说：你现在依然是个木疙瘩脑瓜，很需要深刻的感悟和反思，自己出在社会的最底层，你最容易得到、和最喜欢光顾你的多是苦劳、苦难和苦楚。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自己那么多苦？为什么苦？要想混出头，要想改变贫贱的命运，就你的资本和本领而言，除了这条路你还有什么路可走？
春香感觉老板娘的这种话虽然有道理，可又不可信，她似信非信，也许是不敢相信、不甘心相信。
老板娘不管她信不信，还在不停地阐述她的观点：“你母亲因为轻信、保守，无法挣脱人们自欺欺人的牢笼，所以你们家的贫穷和不幸是自然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时代都一样，你想成功就需要手段，是手段都有不光彩的一面，丑与不丑只看成败，你失败了自然就丑，你一旦成功，再丑也不丑了。”
老板娘的话使春香不知说什么好，她说不出话了。见春香脸上的怒气明显在减少，老板娘趁热打铁，接着说：我女儿是正牌的财经大学毕业生，长的很漂亮，尽管如此，毕业后仍然为找不到好一点的单位而发愁，为了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我们又求人又送礼，最后还是分到乡下一个农机管理站。女儿哭着不去，没办法，我们只好花钱托人找到了一位税务局长。局长表态说我可以帮忙说说话，能否办成要看她的运气了。我明白，权就在人家手里，成与不成只他一句话的事儿，推三拖四的留悬念，定是另有所图，“运气”不就是“勇气”的谐音么？人家什么都不缺，送礼的效果已十分有限，我就暗地里提醒女儿，机不可失，要不惜一切代价。那天，在饭店他酒足饭饱后，我女儿陪他去了包间……她现在是一个税务局的会计，男朋友也是另一个局的副局长，她现在生活的很幸福。
老板娘讲的都是属于自己隐私之类的故事，天知道是真是假，可春香听的很用心，早忘记了内心的痛苦，以及压在心底的仇恨和愤怒。老板娘见她已经被她的话所征服，更显得激动起来：“你只听人家说要恪守贞操，你知道贞节是什么？是智者套愚者的鬼圈套，从古到今都是智者在用，愚者在守。那些常号召女人贞节的男人，是想得到天下所有的女人而明知不可能，又怕别人得到，所以竭力倡导贞节，往往口里叫的最响的，是行为上最肮脏的；那种常论她人是是非非的长舌妇，是自己想干而不敢干，或没资本干，别人干了，一种嫉妒心态使她心里不平。你知道贞操在特定环境下有多轻多重？饿你三天，它有可能只值一碗饭钱，冻你一日它也许只是一件衣服钱，但只要换一种思维，将它转化为可利用的资源，甚至可改变人的一生，让你荣华富贵一世。”
老板娘越说越激动，她手指门外：“这路上走的女人很多，你要把她们弄来问一问，一百个中我保证有一百个说她贞节，不信我们再做个试验，假如我是个很有钱的男人，她又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上一次床我给她100万，她还能贞节么？假如我是个很有权的男人，她又是个官迷女人，上一次床给她个县长当着，她能说出半个不字么？假如她是个望子成龙的发疯者，睡一晚我要她的儿子去上清华大学，你说她愿是不愿？孩子，世上的事蹊跷得很，你不要只听人们嘴里喊什么，不要看他们在人前表演着什么，要看他们骨子里卖着什么！现实里在做什么，你会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