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云川
我的老家在乡下。一日回家省亲。老母亲说想吃韭菜饺子,让我进城买菜。我像领圣旨一样,去邻居家借辆自行车直奔县城。说实话,自己活了四十年,都是母亲心疼、照料我,自己除经常回家看看,或电话给父母送去甜言蜜语外,很少能为父母做点实事。但她老人家的政治觉悟还是蛮高的,母亲经常告诫我要好好为人民服务,却从不舍得让我为她服务。母亲今天肯劳我的大驾,我不但心甘情愿,能为母亲效劳,那简直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啊。
我家离县城10里,不远也不近。因我这个正七品芝麻官,多年来都是以车代步,很少脚踏自行车,更别说来回20里的路程,但在乡下骑车,能过把瘾不说,那也是圆我少年不曾圆的梦啊。
我16岁从乡下考学进县城一中读书,也是这10里路,每星期往返一次,让我整整用步丈量了三年。爸妈曾不止一次定下为我买一辆破自行车的宏大计划。但直到我高中毕业,升学到省城读书,买车计划却没变成现实。原因只有一个——没钱。进城后习惯坐公交,后来戴上个乌纱帽,有司机接送,就更少骑自行车了。因此,今天骑自行车的感觉不仅悠悠然,而且是聊发少年狂。
自行车无论是行进在柳絮满天、嫩草青青的乡间小路,还是那人多嘈杂、毫无交通规则可言的县城大街小巷。我是人少了就大撒把,人多了就见缝插针,能钻就钻。这是一个全然不讲“礼让三先”的地方,不钻白不钻。这里的无序要比大城市里的有序和谐得多。大家骑车即使摩擦走火,也是相视一笑,“拜拜”走人。交警不仅不罚,而且懒得管。
待我骑车正东张西望还未溜进菜场时,恰遇县太爷坐车路过此处。见我如此潇洒的神情,县长惊问:“蔡检,你骑车体察民情呀?”
我笑答:“孝敬父母,买菜来也。”
县长摇摇头:“你呀,你!”
骑车满载而归时,已是夕阳西下。在落日的余晖里,我惬意的感觉恐怕不比《烈火金刚》中肖飞抓药后飞车出城的感觉差。那份得意不仅满足在心里,也洋溢在笑脸上。我一路春风得意,还未进家门,就见几位大伯在我家门前,荷锄而立,那神采简直就是毛主席“喜看稻菽千层浪,遍地英雄下西烟”诗文所呈现出的那幅图般的再现;活像是一组农民英雄雕像,凝重又生动。他们像拍打自家的毛驴一样抚摸着我的坐骑别克轿车。见我有轿车不坐,骑了个破自行车累得满头大汗从县城回来。
一位老伯风趣地说:“小子,是骑车舒服呢?还是坐这‘鳖壳’舒服呢?”
我哈哈大笑:“老伯,坐‘鳖壳’、骑自行车各有各的舒服,也各有各的不舒服。我若骑车办公,误了大事,领导批评,会舒服吗?不会。回家坐‘鳖壳’,老伯你又骂我,同样不舒服啊!不过今天骑车的感觉特好!”
老伯也笑了:“坐别克办公,老伯赞同,那是为公。若坐‘鳖壳’回家摆阔,老伯不认。说轻点你是不尊重我老伯,说重点你是脱离人民群众……”
“如今呀,戴着乌纱帽也还是农民的儿子。对吧?”我接过大伯的话茬反问。
我和大伯开怀相视而笑。
草根情结,草根情结啊!
选自《蒲园》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