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天下午不见了文帆,这文帆竟已揽上了一件大事。
早在上娘娘庙回来之际,他便上了夏南风的车,不失时机地大吹特吹东区正是发展的大好时机,既有大话、套话,也有实际分析;既讲风水、时运,又讲地理环境……这夏南风,毕竟在卞司成那里读过几年建筑学,也通晓几分,当然不及他这位研究生贯通融汇、堪可登堂入室,所以,几乎是一拍即合。于是,在车上就说起,临来东区之际,在车上看到一块好地,是否就此趁热打铁,下午就不去看什么现代化农业,去“跑马圈地”好了。
文帆自然是求之不得。
曾久之则是耳朵长,吃午饭时便听到他们在继续商量此事,也就涎皮搭脸粘上来了,显然是嗅到了“肉味”。
下午,他们两部轿车便自行其事了。
那块地,离东区中心也就不到两里地,是一片相当开阔的水田,满目青碧与远山的林木连接在一起,分不出稻田与山林的界限……远山逶迤,虽不在高,却有龙腾虎跃之势,起伏跌宕,更漏出无数光晕来,这又是“胎息”了。而隔了公路,则是沉积的沙滩,过几百米,才是江水。沙滩现已淤积得看不出沙滩了,有不少临时建筑及工棚、渔寮在上面……这片地,让夏南风比划了几下,所划出的面积有几十公顷。
令文帆都暗暗吃惊:果真是跑马圈地来了,胃口这么大!
“怎么样?如果这片地可以的话,造一个新城南风广场,融商贸、娱乐、文化于一体,这个想法不错吧?”夏南风十分豪气地说。
“好哇,那我也来此开一个画斋,为南风兄壮壮声威!”曾久之迫不及待了。
可夏南风只看住了文帆:“你是市府专门从大学请来的专家顾问,又懂风水,不妨给点拨几句。”
文帆沉吟良久,方说:“还得绕上一个圈看看,不可贸然下结论。”
“正是,正是。”
曾久之打了个榧子,让吕琼把“宝马”开了过来:“上我的车!”
“行,就开一部车,反正就几个人,车里也好说话。”文帆不反对。
吕琼把车开过来,头探出车外:“上车吧,我可是竭诚服务,任劳任怨的。”
“宝马”绕着这片秀色可餐的水田慢慢行走。
这回,文帆是当仁不让坐车头了。
“古人云,学者当精于格物,审于致知。一理才通,皎若秋空之月;万疑顿释,涣若春冶之冰;体用充周,显微洞贯,存之在我,应之在彼,妙夺神功,知窥天巧,地学只是一个理字。”文帆把古文背得很是到家,“这理字,说来简单,可要悟出来,却不容易。中国人讲直觉,所以,不看上一番,幡然心悟,那只能是纸上谈兵了。”
“说得好,我画画也是讲感觉。”曾久之立即呼应。
夏南风却说:“做生意固然要悟性,但这悟性却不等于感觉。要感情用事,不严格审度,非翻船不可。”
吕琼看住车前,说:“文老师的‘理’,在曾大画家处是感觉,在夏先生处则是审度,都是通的。”
“在你呢?”文帆出其不意反诘了一句。
“我么?就是眼前的路。一偏,陷到泥田里,就得用起重机来吊了,你们几位可都一点用处也没有。”
这小女子颇有机锋!
这片开阔的水田中,还有当日的机耕道,虽说坎坷不平、乱草丛生,却还是可以一直开到山脚下的。平日,也许只是拖拉机、手扶拖拉机及胶轮车走走。
山脚下,有一潭清水,曲曲折折而来,绕水田汇入了坝口之中。各色野花,在水边开得正旺,五光十色,煞是喜人。吕琼一刹车,便下去采花去了,才不听这几位野心勃勃的家伙理论什么。在城里呆久了,难得上这么个清爽、明媚的地方,她也就撒开脚丫子乱跑起来,欢叫起来,显得没肝没肺似的,殊不知,却是她身心的解放,毋须再陷入城中的种种“做局”当中。
片刻间,就不知她消失在哪片林子里或茅草中了。
“这里好,都看清了。”文帆说。
那就快说。”曾久之催促道。
“这里有山,有水,也有开阔的视野;其实,用今天的话说,无非是看山的龙脉,看水的来势,看路的四通八达。有山有水有平原,阳气正旺,自会发达,古人这么看。今人更这么看。宋代黄妙应在《博山篇》中,一开篇便概论相地法,说的是“凡看山到山场先问水,有大水龙来长水会江河,有小水龙来短水会溪涧。须细问何方来、何方去。水来处是发龙,水尽处龙亦尽,两水合才是尽,或大合,或小合,须细认。”
“合是什么?”夏南风听得很仔细。
“讲的是形势与方位,浑然天成。所以,后边有一句是‘定向首,稽气候,正方隅,形势符,方位合,斯全吉。’也就是确定朝向——这里正是坐北朝南背靠山,妙绝,考察气候,这就不用我说了,再辨别端正位置,只要形势好,方位对,也就大吉了。这五条,向首、气候、方隅、形势与方位,这里均合要求,夏先生还是很有眼力的。”文帆侃侃而谈,却不显任何谀媚之态,“一来便相中这个地方,也许是生意人的悟性吧。只是这么大一片,投资可不小。”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我只要注下一千万,政府也得相应投资一千万;还有银行贷款,自有分数。”夏南风只简单说上一句。
“你是做大生意的。”文帆表示。
“你可是干大事的。”夏南风一笑。
“我不过是个教书先生。”
“那不过是你进退的一步。”
“夏先生笑话了。”
“你会相地,我可会相人。”
“果然是高人。”
“不会相人,我的生意就不会这样风生水起,成了气候。”
“佩服,佩服。”
两人互相拱手起来。
曾久之这时才插得上话:“夏先生是看中这块地方了,也让我沾一点仙气吧。”
“少不了你的画斋,就在这山脚下,如何?”
“不行,不行,离大路那么远。”
文帆大笑了:“那时,这里的大路,比那边的远大;你真要那边,会后悔的。”
夏南风也说:“这也可是旺角,我给你一份厚礼不要,可惜了。”
“要的,要的。”曾久之急忙表示,“怎样,该往回走了吧。”
他去寻吕琼。
“这个人,成不了大事,也发不了大财。”夏南风看看他的背影说。
“可他自我感觉不错。”
“这才混得下去。”
话说间,吕琼已从就近一片花草中显身了,问:“你们的大事商定了?回去吧!”
可曾久之却又不知找到哪去了。
折腾半天,他才回来。
当晚,夏南风看中一块地,准备投资的情况,便由曾久之最早汇报到了许副市长那里,贺从胜还是从许副市长那里得知的,慢了半拍……当然,副市长不可以随意表态,不过,对东区来说,征地搞开发什么的,倒是给了不少优惠政策。
于是,便有了一早厉行受屈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