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不怪!你可真是个好同志!”鲁长顺回头对县局局长说,“这是我的老相识,能不能给个面子,让我们好好聊聊?”
“这地方除了早晚堵车,其它时间不忙,把岗撤了也行。”县局局长说,“大家都回去,好好陪厅长聊聊吧。”
“你,你,”鲁长顺手指着自己的司机和秘书说,“你们留下,体验一下一线干警的艰辛,以后就不会喊苦叫累了。”
“好!”县局局长说,“鲁厅这样安排再好不过了,咱们走吧。”
“走!喝酒去!”鲁长顺大声招呼人们到黑山关交警站。
“我给你们做饭去。”齐小兵说一声,匆匆走了。
“多好的同志呀,总是想着别人。”鲁长顺边走边感慨万端地说。
“是个好人!看他的简朴样就知道人有多好了。”县局局长笑着说,“鲁厅,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好人的?”
“一言难尽!”鲁长顺说完,就简要地说出了当年的往事,说完之后,感叹道:“真对不住他呀。这些年来,我总想帮他一把,弥补一下当年的亏欠。不过,反回来一想,咱是公安人员,他是矿工,能帮上人家什么呢?谁想到他转来转去到了咱们部门哩?”
“你也不用自责了。”县局局长安慰鲁长顺说,“当年是形势所迫,谁也没有办法,如果不是让你管这事,让别人管,他说不定更惨。后来,你离开了咱们绿县,也不知道他到了交通局的交管股呀。行了,这个债,我来还。”
“还是要走走程序的。”鲁长顺感激地说。
“程序事小,关键是给他找个好位子。”县局局长大大咧咧地说,心里着实有些为难:当时交通不像今天这么发达,各县都没有交警队,只有一个交通局下属的交管股负责监督车辆运行、处理交通事故,后来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车辆日益增多,各县才有了交警队,有些县就把交管股的人转到了交警队。这些人没有经过专门学习,法律意识淡薄,对于交通管理基本上属于门外汉,对于从他们中出来的齐小兵怎么安置呢?
“不要为难!哟,到了,喝酒去。”鲁长顺也觉得这事不好办:现在讲究干部年轻化,齐小兵少说也五十岁出头了,安排市局局长都有些年龄偏大。
“哎哟!”县局局长跟着鲁长顺步入一间窑洞时,立即惊讶地叫出了声。
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省厅后勤的同志已经准备好了五凉、五热十个菜,凉的是从省城买的现成的,热的是他们从省城带来材料现加工的。
“坐下,都坐下!”鲁长顺招呼着干警们说,“除了司机都给我喝。我的司机和秘书今天执勤,明天再走。”
“好!”县局局长手指不知所措的黑山关交警骂骂咧咧地说,“狗日的们不知好歹,哼哼叽叽地往后退什么?还不快坐过来,真是不识抬举!”
黑山关的交警们乖乖地坐下了。
省厅后勤的同志拿出了6瓶地方名酒说:“酒、菜都是咱们鲁厅掏腰包买的,大家千万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尽管放开喝吧。我算过了,我们来了10个人,除了3个司机和鲁厅秘书、2个炒菜的,还有4个人,县里的弟兄们能喝的就7个人,平均每人半斤酒……”
“别罗嗦了!”鲁长顺打断他的话,端起酒杯说,“来,为感谢你们守好了咱们省的大门,干杯!”
“干杯!”县局局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问,“鲁厅,这套酒具是带给我的吧?”
“想得美!”鲁长顺喝完杯中酒后说,“是我给黑山关弟兄们买的。”
“想得真周到!”县局局长边给鲁长顺倒酒边说,“这回黑山关可以显摆显摆了,都他娘的傻了,给厅长敬酒呀。”
黑山关的干警们难得见到一次厅长,更没想到今天不仅见到了厅长,而且还受到了厅长宴请,看到了厅长如此关心,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争着抢着向鲁厅、县局局长敬起酒来,寒窑里顿时增添了几分热气。
县局局长也很高兴,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手端一杯酒对鲁长顺说:“厅长,您交待的事,我想好了,调齐小兵到局政保科当个副科长,回去就办!”
“谢谢老弟费心!来,干杯!”鲁长顺大声喊着,与他碰杯。
齐小兵闻言,起身到鲁长顺跟前,“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这是干什么?”鲁长顺急忙放下酒杯,弯腰搀扶齐小兵说,“咱们共产党不行这一套,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嘛!”
齐小兵执拗地就是不肯起来,拖着哭腔说:“鲁科长,只要你不往城里调我,我就起来,你非要调我,我就不起来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别人都是千方百计往城里调,想提拔,你怎么就不肯呢?”
“你这是害我呢。我的底细你清楚,我一没文化,二来拙嘴笨舌,三是年岁大了,四是违背了我不仰仗别人的为人原则。你把我调到局里,还要提我个副科长,一是坏了你不谋私的名声,二是让我到局里活受罪呀。这些年,你找不见我,我知道你而不找,就是怕你给官当啊!我知道自己就是当马路橛子的命,你就饶过我吧。”
“好!我成全你!”鲁长顺听了齐小兵的话,急忙扶起他说,“也谢谢你理解我,不当官,不进啦!谁敢这么做就是糟蹋我,好不好?”
“谢谢老科长!”齐小兵破涕为笑了,端起酒杯说,“咱们连干3杯!”
鲁长顺愉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这天中午,鲁长顺喝了个酩酊大醉,坐着政治部副主任的车回到了省城。
司机和他的秘书在黑山关交警酒醒后回去的。
茅箭兵边听鲁长顺说,边喝酒,听完他的故事,喝完了一茶杯枣木杠子。等他讲完后说:“您讲的故事,我半信半疑,相信世界上真有这种人,疑惑的是这种人现在实在太少了,这样做有些可疑。这事,咱们先放放,现在首先要搞清的是谁把这事捅到网上的。”
“会不会是宣传处的人?他们可是带着照相机、摄像机的。”
“他们没有这个胆量。”茅箭兵摇摇头说,“不过,可以查查。你要想的是自己的仇人,明白不明白?行啦,天快黑了,我听见对门有人了,可能是你家儿子两口子回来吃年夜饭了,我也得回家团圆去。”
“车来啦?”
“放心吧!他肯定没有走。嫂子,我走啦!”茅箭兵说完,起身欲走,看一眼低头沉思的鲁长顺又说:“认真想想谁得罪过齐小兵也行。”
“仇人?谁得罪过齐小兵?”鲁长顺叨叨着陷入了沉思。
茅箭兵看一眼沉思的鲁长顺,走了出去。
“老头子!你疯了还是傻了?还不快去送送茅书记?”老伴儿大声吆喝着进屋来拉鲁长顺。
鲁长顺如梦方醒般地抬起头看看,没看见茅箭兵,急忙追了出去。
茅箭兵已经上了小轿车,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对着鲁长顺摆摆手,喊:“过个好年!”
“谢谢书记!”鲁长顺双手抱拳作揖说,“祝新年快乐。”
茅箭兵的轿车轻盈地驶出了这座破旧的大院。
此时,夜幕早已悄然落下,爆竹声、鞭炮声响个不断,五彩缤纷的烟花弹把黑压压的夜空装饰的非常美丽,淡淡的硝烟味儿和从各家飘溢出的酒肉香令人陶醉。
鲁长顺站立在家门口却浑然不觉,耳边总是回荡着茅箭兵的话:“仇人,谁得罪过齐小兵。”
“看哪个礼花弹!”老伴悄声对鲁长顺说,“又大又好看!”
鲁长顺“嗯”了一声,返回到家中,坐到桌子旁,端起茶杯喝酒。
“还没喝够呀?”老伴儿进屋说,“你这个人越老越糊涂了。人家茅书记第一次来咱家,你也不劝酒,不让菜,光听见你一个人呱呱了。在单位里还没说够?别喝闷酒了,小子回来了,我和媳妇儿做几个菜,吃年夜饭时大家一起喝。”
“你说我这辈子有没有仇人?”鲁长顺喝下一口酒后问。他刚才虽然是边说边喝的,但是仍然没有喝好。这枣木杠子有个好处,酒劲上来的快,下去的也快,刚才喝下的酒基本上散去了。
“大过年的,怎么想起了这种事?你干了一辈子公安,能不得罪几个人?”老伴儿坐到他对面说。
“我问的是在咱们老家。”鲁长顺觉得刚才问话的面太宽了,上网的事应该出在绿县, 就直奔老家了。
“肯定没有。”老伴儿坚定地说,“你就在矿上干了几天,能招惹下谁?就是处理了哪个什么兵,不过也不是拿事的,拿事的是书记、矿革委会主任。他也不应该恨你的。”
“书记、主任?”鲁长顺喃喃着,又端起茶杯喝酒。
“行啦!别喝了!”老伴儿站起来说,我和媳妇儿再去弄几个菜,待会儿咱们全家喝茅台酒。”
“胡扯!从哪儿来的茅台酒。”
“茅书记带来的,你没看见?”
“忘了我定下的规矩了?”
“你的规矩是不收下边的,吃喝是谁官大谁掏钱。茅书记的官比你大,我就按你的规矩装傻了。都说茅台酒好,你断不了蹭上一顿公家的茅台酒,我这一辈子还没喝过一口哩,今天就能尝尝啦。”老伴儿说完,走出屋子,去厨房弄菜了。他和鲁长顺是一个村的,与家乡人一样都能喝酒。他们的家乡在太行山深处,盛产黑枣、柿子、红枣,当时交通不便,这些山货运到城市里出卖连路费也收不回来,人们就都把这些东西烧成了酒,大雪封山之际,便拿出来全家御寒,女孩子要喝也没人管。因此,她就学会了喝酒,嫁给鲁长顺之后就断不了喝几杯,就是从未喝过名酒,因为鲁长顺总是认为枣木杠子是酒中上品,从不往家里买别的酒。
鲁长顺看见老伴儿出去张罗,也没有阻拦,还在边喝酒边琢磨茅箭兵的话,想着想着想到了一个人——高改善。这个人是当时处理齐小兵的矿党委书记,处理过后不久就退休了,一直和家人住在矿区的煤矿宿舍里。鲁长顺当年虽然对他处理齐小兵有点不满,当时觉得他为人正直,还是很尊重他的,离开煤矿后还趁回家探亲之机去看望过他几次。这些年,他由于父母逝世而回家乡少了,看望高改善的次数也就跟着少了,可是仍然比较关心他,看到矿上的老人就打听他的状况,断断续续地得知:煤矿是个老矿,现在开采价值不大了,职工们都在自谋生路,生活都比较艰难。高改善退休时煤矿干部还属于党政干部,他退休后一直享受着党政部门的县团级待遇,生活无忧无虑。他的儿女虽然从煤矿上下岗了,但是都办起了煤场,从外省购煤到矿上转卖,日子都不错。
鲁长顺想到这里,突然一拍桌子,喊道:“有啦!”
“咋呼什么呢?”老伴儿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菜进来说,“大过年的,别给我砸坏了盘子、碗,让我腻歪一年。”
“旧的不走,新的不来。过年正是送旧迎新的好时候嘛!”鲁长顺嬉笑着说,“老伴儿,咱们明天去给高书记拜年,行不行?”
“早该去了!自从当上副厅长以后,你就去看望过他一次,人家心里不定怎么看你哩。”老伴儿放下手中的菜盘子说,“不过,明天不能去,让司机过个安生年吧。”
“不让他去!让儿子开着自家的车去。”
“一个副厅长坐个破‘夏利’?”
“行啦!快叫孩子们进来喝‘茅台’,吃年夜饭。”鲁长顺笑着打发老伴儿去招呼孩子们,心情豁然开朗了。他已从茅箭兵的提醒中隐约感到网上照片与高改善和齐小兵的关系有关,至于什么关系唯有找到高改善方能破解。
这一夜,鲁长顺和全家人过了个团圆年,这是近年来少有的全家围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因而都很高兴。
第二天上午,鲁长顺便坐着儿子的夏利车到了矿区,黄昏时便回到了省城。至于他和高改善谈了什么话,谁也不知道,因为他们两个见面后,只寒暄了几句,就到高改善的书房里说话去了,连午餐都是高改善的家人送进去的。
车至省城,鲁长顺给茅箭兵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在家之后,让儿子直接把他送到了茅家门口,然后让他自己开车走了。
茅箭兵接到鲁长顺的电话,就做好了迎客的准备,书房的茶几上摆放了几盘子水果和两杯热茶,全家人都知晓鲁长顺此时拜访必有要事而躲进了自己屋中。
鲁长顺跟着茅箭兵进屋后说:“茅书记,给您拜年啦!”
“谢谢啦!”茅箭兵笑着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的礼物呢?”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鲁长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说,“我到领导家,向来是两手空空,带东西比骂几句更厉害。”
“知道你的习惯,开玩笑呢。”茅箭兵从书桌上拿下一张纸递送给鲁长顺说,“这是发照片的网址,用户名是矿区的高宏伟,认识吗?”
“哟!”鲁长顺惊叫一声说,“真行啊!这么快就找到了事主。”
“堂堂的省公安厅办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说吧,你怎么得罪下他的?”
“佩服!原来您也没歇着呀!”鲁长顺拿过从不离身的黑色公文包说,“我刚从他家来。”
“这里到矿区有一百公里,你能这么快打来回?”
“我上午去,下午回,中午在他家吃饭,不紧张。”
“大过年的,人家不忌讳?”
“俺们老家过年,就注重年夜饭,大年初一各家拜年、吃午饭,不忌讳。”鲁长顺说完,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棕色的大信封递向茅箭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