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和韩大哥都没做声,我在想徐启林会跟莫家人说些什么——畏罪潜逃?和苍兰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啊!我咬着指甲想,他们家庭关系那么恶劣,会不会上升到暴力事件?
半小时后我给徐启林打了电话,他说他已经离开了医院,现在去了电影公司。至于和莫家人谈得怎么样,他的回答是:“毫无进展。”又呼出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韩大哥比我耐心得多,根本不在车上谈起此事,也没给苍兰姐打电话。直到我们回了盛宣,进了办公室,韩大哥把西装一脱,才道:“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
韩大哥是苍兰姐的丈夫,我自然知无不言,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转告给了他——徐启林和苍兰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妹,两人当年积怨很深,徐启林出走的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苍兰。只是在说起“苍兰姐找人跟踪并勒索徐启林”的时候,我犹豫了。他们俩关系明显对立,而又都是我关系匪浅的好朋友,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说话。
韩大哥听罢,神色复杂难辨。他靠着椅背沉思半晌,摇了摇头:“苍兰不会去勒索徐启林。”我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从挎包里翻出笔记本,开机,调出页面,放在大哥那张三米宽的办公桌上,“我黑了那人的电脑,你自己看。这是苍兰姐自己的签名,不可能是造假!”
大哥扫了屏幕一眼,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是说雇佣私家侦探是假,但勒索这事,多半另有隐情。”
“可是我——”
大哥摆摆手,制止了我的话语。
“她雇佣了侦探调查徐启林,自然也查到了他家的住址是金尚路119号,”韩大哥手指敲着桌面,继续道,“一周后的周末,你在金尚路遇到她,她正在敲119号的大门,而非你们家;和你分开后,她打电话告诉我说她的父母来了厦门,不久后又提出分居。”
“嗯……没错。”
“她会跟我提出分居,情绪非常不稳定,当时我以为是我的错。”韩大哥重重靠上椅背,“现在看来,她是想跟徐启林碰面,才同我分居的。”
“老徐说,他和苍兰姐积怨很深,看起来姐对他也是讳莫如深。”我说,“一个屋檐下的继兄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因有很多,”大哥淡淡地说道,“但勒索的事情,应当和苍兰无关。勒索,是威胁和示威的表现。如果她真的想要威胁徐启林会直接提出‘我们不需要见面’、‘再见面时我们装作陌生人’这种要求,而不是钱。”
不得不说,韩大哥分析得很有道理,不愧为韩大律师的称号。
“但徐启林坚信是苍兰指使的。”
韩大哥瞥我一眼:“你说过他们积怨已深,人的偏见若在,是绝不可能理智地去判断一个人的。”
我皱着眉头仔细琢磨。
“不管怎么说,勒索是犯罪,”韩大哥拿起电话,“应当报警。”
我眼角一跳,一把按住他的手:“不用打电话了……那个侦探已经在监狱了。”
韩大哥起初还没回味过来,说了句:“你怎么知道?”忽然神色一凛,盯着我,“你做了什么?”
我没做声。
韩大哥一拍桌子,怒气如排山倒海般迎面而来:“苏幻,装什么哑巴!”
瞒是瞒不下去了,我舔了舔嘴角,小声道:“我,我在他电脑里放了份……嗯……比较重要的文件……他现在……估计已经被安全局的人带走了……恐怕没个一两年……出不来……”
“苏幻!”韩大哥气得离座而起,“你用你的技术去陷害人!”
“怎么,怎么算诬陷……”我声音刚刚大了几分,又跌落下去,“勒索的罪名……在法庭上也要判个好几年的……我,我还便宜他了……”
“那应当由法律来断定,”他阴着脸,气得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而不是你自己私设法庭,肆意妄为!”
“我只是惩罚他一下……”
“肆意妄为的结果是惹火烧身,你知不知道?”韩大哥盯着我,“你不可能每次都避开!”
“不会的,”我小声嘀咕,“安全局查不到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韩大哥终于冷静下来。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跟大律师谈法律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好在他没机会继续指责我,因为他的手机响了。
韩大哥一把抓过手机,和电话那头的人开始说话。
“对,是我。她不在我这里,怎么了?”韩大哥脸色剧变,“什么!不见了!我马上查一下,您别着急。”
韩大哥挂了手机,对上我的视线:“苍兰失踪了。”
苍兰本来是在医生休息室输葡萄糖,一瓶输完后,莫伯伯再去休息室看她,发现她不在房间内。医生护士说她神色匆匆,一个人下楼离开了。莫伯伯担心她的身体,拨打她的手机,可她关机。随后莫伯伯联系她的工作单位和同事朋友,自然也包括了我们,得到的消息都是没看到她。
莫伯伯随后报了警。因为除了苍兰身体不好的原因,徐启林出现在病房对她的刺激很大,怕她一时想不开会做出傻事。但警察认为,她只是离开了医院几个小时,手机也许是因为没电而关机,压根算不上什么案件。警力有限,他们现在分不开身。
“苍兰姐是成年人,不见了几个小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也许只是心情不好出去透透气。”我心里虽然紧张,但看着韩大哥心急如焚,不得不试图缓解这种紧张气氛。
“莫松山是刑事法官,他坐在法官席上的时间比你年龄还长,”韩大哥连头都没抬起来,按铃叫助理小姐进屋,“不能忽视一个和罪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的直觉。”大哥见我没做声,凝眉沉思说:“你先给徐启林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
“他下午说去电影公司了。”
“我让你打电话就打!”
我被韩大哥凶狠的态度吓了一跳,只能打了电话。接通后是徐启林经纪人接的电话,她说徐启林正在和制片人谈话,半分钟后又把手机转了他。
我把事情的原委一说,他听罢大为震惊,沉默了好半天,又道:“失踪?她没有找我。”
我告诉大哥,苍兰没有去找徐启林。
韩大哥在屋子里踱了几圈,下定决心似的看着我:“用手机定位查一下。”
“可是苍兰姐没有开机。”
“我知道。”所谓关心则乱,韩大哥明显影响了情绪,语气有些急躁,“但可以在她开机的第一时间就知道。”
苍兰姐一直没有开机,但是我查到了她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关机的。关机之前的最后一个地点是杏林医学院中心外两百米的路口。韩大哥分析着卫星地图,认为苍兰姐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没有通知父母独自离开了医院。
“她没有开车来,是走路到了医学中心大门外,”大哥指着屏幕,“两百米是路口,出租车来往很多。她上了出租车,然后关掉了手机。”
我跟张小风打了个电话。他正在和同事在外面吃饭,我解释了失踪事件后他“嗯”了一声,说半小时后把那个路口的摄像头视频发给我。
“谢谢了,学长。”
半个小时后张小风发给我视频记录,记录显示的是下午五点,苍兰上了一辆出租车,而出租车的GPS记录显示,她在车上坐了三个小时,漫无目的地逛遍了厦门的大街小巷,最后在环岛路海边的某地停了下来。那之后的信息就再也查不到了。
韩大哥抓起衣服:“走。”
“去哪里?”
“环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