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总心情不好，基本上全会议室的人都已隐约察觉到，虽然公事上头他向来不给人面子，但众人都同情地望着我。本来就算是新手，勉强努力的后果也抵不过他闲闲一句：“苏小姐，公司花薪水请你，并不是要你做出这种垃圾报告。”
“韦总，我早就说过我没有这能力。”
“我不要解释，我只要结果。全部重新做，下礼拜一董事会要讨论。”
他当着我的面，将我辛辛苦苦做出的报告“啪”一声扔进掷纸篓。
真是气不可抑了，我站起来：“韦总，你在人事方案调整前并无征询我本人的意见，而调整后我也曾向你言明我没有能力胜任，我已尽全力仍无法达到你的要求，所以我辞职，我不干了。”
不干了！不干了！我才不要待在这里受你冷眼，受你挑衅，受你刁难呢。
众目睽睽，看最冷静克制的苏小姐竟然发飙，恐怕彩虹上下还无人敢这样公然跟韦总裁叫板，人人皆转头望向主席位上的韦总裁。
他唇角冷冽上扬：“苏小姐，没有这么便宜，在你与彩虹的合约中早就注明，如果你要离职，须提前三个月通知人事部门。也就是说，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三个月里你还得留在彩虹。”
三个月？只怕用不了三天，我就会死在你的怒火里。
叹了口气，最近我似乎一下子老了三岁，被韦星弟感兴趣固然很累，被他痛恨更累。总之我当年接手彩虹的总裁秘书职位就是大错。
在员工餐厅吃午饭。明天是中秋节，餐厅有特别套餐，还供应有咸蛋黄月饼，我找个四下无人的空位坐下，抬头正好看到明樱端着餐盘左右顾盼。
进餐高峰，只有我身旁有空位。现在的我是彩虹头号台风源，没有多少人敢和我一齐就餐，怕被台风尾扫到。
明樱却径直走过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
无数暗恋眼神眼睁睁看大美人落座台风旁，不知多少雄心起了英雄救美的念头。
啃起月饼，味同嚼蜡。耳中忽听到她开口：“你为什么不问？”
嘎？问什么。我眼角的惊诧却令她意外：“当然是麦萌。”
“萌？你们认识吗？”此话一出就觉得自己傻帽，看她那暧昧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关系非比寻常。
“我是麦萌的前女友，他没跟你提过？”
这句话倒是噎到我了，蛋黄卡在喉咙管，灌了一口纯净水方才缓一口气。
世界用得着这么渺小吗？
明樱接着说：“我以为你会质问我。”
质问？唇角的笑意渐渐无奈。“有什么好质问的，爱情的持久需要的是相互信任。”
“他是我的初恋男友。”
我回忆起第一次与萌相遇的情景，那天的他表情是如此落寞，眼里带着伤。在那个能看见繁华都市的天台上，他对我说：“如果还能选择，我倒愿意像你这样——像你这样多好，不必为爱情而受伤，不必经历智慧带来的痛苦，生活简单透明。”
“所以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回到他身边吗？”
“我家里阻止我和他在一起，瞧不起他的身世背景，现在我们俩在江城都有了各自的事业，我仍然爱他。”她的语气近乎恳求，求我放弃萌。
“萌知道么？”
“我没有跟他挑明。但是你是有孩子的人，而且是你跟韦总的骨肉，这对麦萌是不是不公平了些？”口吻由恳求变成威胁。
换作六年前这样一个前辈出现在面前威逼我让贤，恐怕我是忍气吞声好人做到底成全了这么一对郎才女貌。不过为了生计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满面灰尘烟火色，只差两鬓苍苍十指黑，如果韦星弟继续不想让咱好过，那么离华发早生的日子也一定不远了。如今早已修炼成职场白骨精的我能像以前那样傻不拉叽地点头称是吗？
间不容发之际韦星弟端着餐盘走过来：“不介意吧？”
这家伙怎么今儿个屈尊到员工餐厅就餐了？
“当然不介意。”大美人巧笑盼兮，韦星弟却质问我：“苏助理，我要的那份报告，你遇上什么问题了吗？”
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因为根本无从下手。一想到这个就心烦意乱，将面前的餐盘推开。见我犯难他却说：“这样吧，回头我帮你先做个提纲，找找灵感。”
见他主动示好，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职场上惯有的警觉却提醒我不要轻易放松警惕，出于感谢，我还是笑着说：“那真是谢谢韦总了。”
有内行相助果然不同，短短数小时我已抓住头绪，剩下的事情只需数据来证明，财务部却迟迟不肯提供，我只得下楼去财务部见韦星云，她照例是爱理不理：“没有。”
“怎么会没有？”强打精神堆起笑，老天，已经要累死了，不想再面对任何一个韦家人，最好连“韦”这个姓氏都不要听到，但是一想到家里还有个韦小贝，只能作罢。
“韦总监，财务账本应该保存二十年方可销毁，我要的只是十年来的数据。”
韦星云将脸一扬，神色冷淡，眉目间倒有三分似她弟弟的桀傲：“这是公司重大机密，你还有三个月就要离职，我怎么能告诉你？焉知你不会泄露给对手公司？”
挫败感油然而生，是呵，何需太努力，换作旁人庸庸碌碌等闲混过这三个月去。但多年来的习惯却仍是据理力争：“我有我的道德，韦总监，就算你信不过我的人格，也应在公事上予以配合，我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造成部门间的矛盾。”
韦星云冷笑一声：“苏幻，你省省吧。你也不看看今时今日你是什么处境？你以为你还是我弟弟的心肝宝贝？”
“这是公事，韦小姐。”
韦星云嗤之以鼻：“少来，有本事你回头向星弟哭诉好了。别以为母以子贵，稳操胜券想嫁到我们韦家来，你少做这样的春秋大梦。”
彼我双方完全缺乏沟通可能，我只得上楼回办公室去面对电脑发呆。六年来第一次觉得寒意彻骨，枪林弹雨都经历过了，不知为何今日的事却分外令人乏力。
或许我介意的不光是这件事，还有明樱说过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