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梵:
你的房子一团糟,这不过是你生活和记忆的外延。现实些吧!找回失去的记忆,奉献出自己占有的他人的记忆是当务之急。否则,麻烦一定会排着长队朝你走来。
令我欣慰的是,你还算是一个聪明的人,当初,我还担心你因为聪明过头而犯下足以让你下半生追悔莫及的错误。还好,你识时务地记录下了你的一部分有关文学的记忆。从中我了解到了你的个性,不,应该是我的。在那个时期,我发现自己是一个因经过青春期而显得干劲十足但缺乏手段的倒霉蛋,虽然这个倒霉蛋时常会撞出些金色的火花,可是那些只是些无关全局的快乐插曲,就像烦闷生活中做爱的触电感受般瞬间即逝。同时,我更发现了自己是一个博学的人,只可惜,我的学问都通过食道进入了自己的胃肠中,那些启迪生活的精华和智慧最后都可悲地成为了长长的滞销名单中的一员,积压在仓库中腐败、霉烂。然而,像我这样空有才华的窘境并不能仅仅归咎于时代、机遇什么的。首先,我自己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一些报告性质的演讲。因此,我只能动动脑子、动动笔杆,不失时机地释放一下心境,我好像又想到了些什么,梵,我的上帝,他似乎不知道我的大部分文章都成为了摆设或者是累赘,那些报纸上发表的短篇只是那些文章兄弟们间稍有运气的,它们实际上是我所耗笔墨和纸张的冰山一角。其次,我是一个不愿和人争辩的人,你可以说我没有进取心,也可以说我清高。事实上,我不是那些不怀好意的造谣者,将他们的学问当成是拍卖市场上价值连城的器物,夸大价值、给竞拍者制造假象。我也不是那些攻于唇枪舌剑的雄辩家,将生活耗尽在争名夺利上,而最终又不得不接受郁郁而终的悲哀结局。就像你从回忆中透露出的一样,我始终把自己看成是一个等待被书本面授机宜的求知者,而不是一个为了生存不得不卖弄自己那针眼般小的见识的求职者。我的朋友,我想你应该会同意我的看法。可以看出,我对文学的热情并非一朝一夕,它和我有着经年累月的友谊。虽然,我会被它短暂地抛在一旁,但是忙完手中的活计,它又会友好地伸出双手同时附送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真像个喜新厌旧又怀念旧有的顽皮孩子。不过,将文学同我的生计结合,这倒不是一个如我所愿的消息,因为,我是一个借助文学测量自己脾气的青年,我写作纯粹是为了诠释自己的性格。事到如今,如果我的职业要求我通过文学表现他人的情感,或者单单是为了歌功颂德,让我的智慧去屈尊逢迎时代,或者政治什么的。我想:那将为我带来可怕的思维定势,我心中的文学会因此黯淡地偏离它的预定轨道,误打误撞地变成是另一个人的工具。
算了,蓝,既然你已经受够了,你就退出这必然来临的脱轨吧!一向老实巴交的你请不要再默默忍受,请为自己作出一个英明的决断吧!带着这个念头,早就想递交辞呈的我先是在文中说那次政绩大会上流泻了自己犀利的观点让主任难堪,而后又碰到了一个不用提出书面辞职申请就能被判出局的机会。终于,我离开了用他人思维说话的日子,重新变得自由且窘迫。也许,我属于它,背叛只会令我自己遭殃!
梵,你还给了我的一小部分,从中,我至少发现自己的记忆还是有线索的,就像偷窃的现场始终还存有着蛛丝马迹,一旦它们暴露出来就会慢慢还原那个秘密发生的偷盗夜晚。这一点,我可不能急于求成,我更希望你能多留些期待给我。然而,我亲爱的朋友,我当然不会让你空手而归,我会把你的过去作为履行承诺的战利品交付于你。至少,我要让你产生一种和我现在一样的焦虑以及好奇心,因为,如果你急迫地想要知道下文,你一定会尽快地还给我记忆,请始终铭记,这是一次货真价实的交易。
如果你愿意继续阅读这封信,我马上将告诉你:
梵,你和所有人一样都是从“胚胎”成长而来的,但是,你曾经却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十一岁那年,当你被送入一所私立寄宿学校时,我本以为你的纯真会不得不去经历一次充满风险的考验,或者说你会因为离开梦境般的私人空间,牵涉到一个小社会之中,而丧失那令每一个人都引以为豪的童真。因为,这个社会中可能会与你朝夕共处的每一个人都拥有着参差不齐的生活历程,他们中,一定会有几个携带着早熟的面庞,不动声色地诱导你慢慢放弃自己的天真而走上同他们一样复杂的道路。大概是开学后第一个学期在你寝室里的某一个夜晚,具体日期我已经忘记了,那是你,我亲爱的梵,你被一阵急促的、你闻所未闻过的声音惊醒了,你大气不敢出,畏缩地用被子捂住了半个脑袋。这时,透过蚊帐的缝隙,你略微地窥见到从厕所虚掩着的门缝中摇曳着不安分的光线,同时,你可以肯定那声音一定是从厕所传出的,它一定是顺着光线的指引钻出了门缝。这声音仿佛没有经过喉管就在支气管中炸裂开了,而且,在一个几乎密闭的室内,它更是被放大了不少,以至于滑稽失真得让你失去了最初的判断力。当时,听到这野兽般的咆哮,急促释放压抑的过程,好像被那奇妙的声响渲染得疑窦丛生。最后,你的一切猜忌都被厕所里走出来的真面目给打破了,这声音的承担者一定是你的同室好友。我的天,那是你第一次从听觉上感受手淫。
还有一次,为你的生活掀开了崭新的并不是一个纯真者应该引以为豪的一页,在你十二岁的一个夜晚,你同另一个朋友相邀到一块儿,策划着夜间翻越校园的围墙,去大街的东头看游行。先开始计划被实施的极为顺畅,你俩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逃离了校园的防护,窜到了大街上,不过,你们倒霉的运气透露了一个宣告冒险徒劳无益的消息,那就是游行临时改换了地点。此时,你气急败坏。同时,你的心就像沾上了浓硫酸的红地毯,焦虑正慢慢地腐蚀着你的每一根神经。总之,你俩完全乱了方寸。返回的旅途可没有出去时那么轻而易举,你们的小心翼翼造成了你们的畏首畏尾,肌肉紧张的后果当然是行动僵迟。对于翻院墙这种非身手敏捷之人不能胜任的工作而言,笨手笨脚只会让一次完美的潜逃计划化成泡影,而最终惨遭被当场捕获的厄运。还好,你只是在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踝,直到溜进寝室,脱衣上床后,你才彻底地放下心来。这样的冒险,不知道为你的脆弱的心带来了什么,是毫无意义的争取,还是第一缕用于试探生活的光线?够了,我亲爱的蓝,你说的已经够多了。仅仅只是一篇空洞的有关文学的回忆录值得你去费那么多口舌交换它吗?
梵,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了,你可能会认为这些故事还不够一个喜欢听别人数落自己身世的人去塞牙缝儿,可是,我心中已经达到了互不亏欠的平衡,我想:如果让我们的故事继续发展,也只有让你那好奇心还有探索的欲望替你这一端增加砝码了。但是,请你始终记住,你是一个十足的剽窃者,我的先生,在我看来,我们之间只有你对我的亏欠以及我对你的索取!
我相信一个正常生活的人是不会对自己遗失的记忆听之任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