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写作散文,赋予了散文独具一格的气质与特点。诗人游走于在“诗”与“散文”的世界,有机融合了诗歌的表现技巧和散文描写要素,大胆吸收两种文体的特质——既汲取诗的精悍、凝练、隽永之美的基因,又继承了散文的灵动、潇洒、自由的独有魅力,并且以物我相参,动态的双向交流的方式,营造出散文的超拔和灵性之美。
谢克强、刘益善、车延高,便是这种“诗而优则文”的湖北作家。诗人谢克强在诗歌领域已有相当的影响力,但在九十年代开始创作散文诗,对他而言,写散文诗并非方向的转换,只是把不易表达的东西通过散文诗这个载体来呈现。他的散文诗着重用短小凝练的语言,用各种再现型意象将自己所感悟到的人生哲理朴实无华的表现出来,追求散文诗内在的风骨,不流于平白的低吟唱叹,脱离低级的平庸和浅薄,去测量生命的厚度。作家刘益善,在湖北文坛同样是以激情的诗歌而闻名。在本质上他是个诗人,所以即便是他的散文也不可避免的具有多种诗的特点,诗的美感,诗的语言,诗的情怀——对于山水总是怀有激动的情绪和无限的遐思,常常把自己融入大自然的山水中,将充盈的情感和富有诗意的语言结合在一起,塑造出富有情趣和生机的景象,使得他的散文充溢着积极乐观的情怀,并给读者带来巨大的审美冲击力。车延高一直爱好诗文,将自己的业余时间全部投入到了诗文的创作之中,近年来他的诗歌散文都获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诗歌《日子就是江山》等关注底层命运,将普通人的生活、劳作化为诗意,他的散文也是以诗为文,写诗人李白的生命历程与诗歌想象,恣肆磅礴而激情回荡。
一生命的盐——谢克强散文诗论
诗人谢克强在他的诗歌领域笔耕不辍,有相当的影响力,但是九十年代开始也陆续写散文诗,已出版散文诗集《缘韵》、《断章》、《远山近水》等。对谢克强来说,写散文诗并非诗歌已遁入困境需要转换方向,而是把不易表达的东西通过散文诗这个载体来表现,最终是为了更好的回归到诗歌本体中。作者曾说过,它(散文诗)汲取了诗的精悍、凝练、隽永之美的基因,又继承了散文的灵动、潇洒、自由的独有特色,从而形成的一种散文形体、诗之魂灵的一种新文体。他的散文诗就是两者结合在一起的最好诠释者。
“散文诗的洞察力与穿透力,就在于诗象之后,诗情之中的那种灵魂审处折射出的思想之光。”作者的散文诗就是一种生命的盐,“它来自诗人骨子里的灵光,是生命的呼吸,以及对社会的透视,对历史的反思,使之凝聚、冷却、提炼与升华的透明的晶体。”谢克强的散文诗优势在于思想深邃,闪耀着哲理的光辉,没有现在一般作者躲进小楼,无病呻吟强说愁的姿态,无论是对景,对物,对生活,对人生都不只是瞬间灵感爆发后的情感和意念的宣泄或冲动,而具有睿智的思考和探索。
在描绘自然风光上,作者在《远山近水》下卷里分北京,延安、西京、峡江、神农、武汉、南京、厦门、青岛九个分章讲述了自然人文景观。即便是这些游记散文诗,也不在于回忆旅途的痕迹,不在于走马观花的风景介绍,而在于旅途的思绪和思考。在圆明园遗址上,作者触摸着冰凉而缄默的石头,除了愤慨,还有叹息与悲哀,但是作者没有停留在一味的悲痛中,而是希望保留这“烙上耻辱印记的残败”,因为它“是历史馈赠给我们的一笔原本巨大的精神财富呵”。(《圆明园遗址》)登上黄鹤楼,听着千年的吉祥钟,作者的思绪飞扬起来,想到“那些为我们的自由和解放、文明与富裕的思想者、殉难者、创造者、开拓者、领袖、士兵以及一切为我们神圣而崇高的事业鞠躬尽瘁的生命”,“因为他们的生命是屈原诗赋的延伸”,原来是文化敲响了作者的灵魂。(《黄鹤楼千年吉祥钟》)在托物喻志上,作者把理性光辉与感情抒发有机结合,淋漓尽致的表达了自己所感、所思、所悟。刘业超说过:“真理,是美的光芒;诗是真理的预感。科学——理智的诗,艺术——情感的诗。二者既有相异性,又有相容性,都是人类智慧的标志。”谢克强的散文诗就具有这种诗性的智慧。悬崖边的树“孤立无援地立在悬崖上,立在尘土都不能到达的高度上,成一种风景。”作者惊叹它的葱郁苍劲,它的不屈不挠,它的气宇轩昂,发现它无论条件如何恶劣,“依然笑临深渊、傲视长空,默默地守望着,守望寂寞、站成孤独,然后,在不断升华的精神里,开拓生命的深度树起生命的标志。”(《悬崖边的树》)作者从悬崖边上的树上,看到了顽强不屈的意志,而且升华到英雄的孤独。生命的标志,已经从感性、理性层面上升到哲学的高度。作者在《门》中表现的更为具体,他分十五个小节深刻的分析了平凡的门:“门,只会依附着墙”,“门,实在是对墙的一种否定”,“这半开半掩的门…诡谲地半掩某种阴谋,开半某种诱惑”,“门有时是一种拒绝”,“人生有很多悲剧或喜剧,常常就在你关门开门的瞬间拉开了序幕”,“有关着的门,也就有敞开的门”,“进门,出门,有时是人生严峻的选择”,“门在,门第之见犹在”……作为工具的门被作者引申出十五种哲理,每一节都是从灵魂深出折射出的思想之光,也是对生活、人生的理解和探索。
散文诗也如诗歌一样,借助意象来传情达意,串联起文章整体。散文里很多意象是一种现实的再现,忠于客观事物的原生状态,然后声色并茂的形象描绘,但是谢克强通常是寻觅能间接表现自己情感的客观或者主观对应物,这是一种主观化的意象表现,更耐人咀嚼,有较大的思想空间。比如航标灯就像情人守望的眼睛,在无边黑暗里闪亮,默默带来温暖;悬崖边的树顽强的抗争,是孤独的象征,也是生命的一种象征;欲望的巨大诱惑力,不知道用什么才可以抵挡,既思念它,又害怕它将我引向迷惘的沼泽。这些抽象的思想通过代表某一实体或虚幻的个体意象表现出来,给文章带来浓郁的诗性化色彩。黑格尔说过:“把在意识中显得很清楚的意义表现于一个相关的外在事物的形象,用不着让人猜测,只是通过譬喻,使所表现的意义更明晰,使人立即认识到它的真相。”作者正是力求达到这样的艺术效果。
语言,是文章的载体,再精湛的思想也需要机智的笔锋来表达。谢克强或许是诗人的缘故,语言精雕细琢,讲究音律和音乐的美感,追求语言的流畅自如。比如“在夜的那岸,在苍茫的山谷,是谁在巨大的黑夜里燃起一道篝火,血一样的火光从柴火的骨隙里喷涌,喷涌的血光使夜微微颤栗……”(《环境》)每一句主体词都紧随上一句用词,联系紧密,语句畅通,读起来也不生涩,同时“苍茫”、“巨大”、“喷涌”、“颤栗”几个形容词的贴切使用,使语义得到较好表现。“黄昏,太阳缓缓敛起金色的翅膀,炊烟袅袅,消融在远山的云雾中。沿着长长的思念的路,我缓缓向秋天的苹果园走去。风,送来苹果成熟的香馨;香馨,浸染着我的思绪……”(《树赋》)缓缓、袅袅、长长等叠声形容词的使用,不仅缓解了语言的紧张,而且符合黄昏的语境,这样漂亮的语句在文章里俯拾即是。
语言上除了斟词酌句,还使用大量排比、对称、比喻、象征等多种修辞手法的灵活运用,不仅使语言在较小的物理空间中获得较大的语言和情感张力,而且整体结构上富有建筑美,有些篇章简直可以说就是一首诗。比如《向往》:“石缝云隙里沁出的滴水向往山溪的灵动;峡谷沟涧中跃动的溪水向往小河的充实;山路战刀旁歌唱的小河向往大江的气魄;风云际会后奔流的大江向往大海的浩瀚……没有向往的水,是一潭死水。”
作者用排比的手法使文章整齐对称,同时章节的短小更现语言的鲜活和灵动。为了便于抒发情感,作者一般采用“你”或“我”来寄托情思。这两个称呼可以代用任何一物或者某人,或者一种理念,比如失败,情绪,风筝,孩子等,没有第三者的插足,作者想要表现的事物或感悟的哲理可以直接表达,既畅快又形象具体。
谢克强的散文诗由于重在表现博大精深的思想,而不仅仅局限在对美的感悟和想象上,因此很少使用叙述、描写等手法,而大量采用各种各样的议论。当然,这些议论既不是事实逻辑的推理认证,也不是抽象的理论说白,而是把理趣和情感完美融合,寓哲理于艺术于一炉,同时大量比喻象征等手法的使用,使议论更加形象,委婉,达到美的较高境界。比如在《牌局》中,作者通过形象的表现牌桌上四个人的运筹帷幄,冷酷残忍,在结尾处画龙点睛,“有人说,人生,就如同这个牌局。”在童年记事里,作者一般采取夹叙夹议,孩子的每一个细巧的动作都会引起父亲的心动和关爱,将自己的父爱通过孩子每一个动作的变化抒发出来,既符合当时情境又不至于使议论变的苍白虚假。
谢克强的散文诗着重用短小凝练的语言,用各种再现型意象将自己所感悟到的人生哲理朴实无华的表现出来,追求散文诗内在的风骨,不流于平白的低吟唱叹,脱离低级的平庸和浅薄,表现了生命的厚度,他的散文诗正如生命的盐,是艰辛和痛苦的结晶,是作者深邃的思想和诗化的语言的结晶。
二情满山水——刘益善的散文论
刘益善在文坛上是以他富有激情的诗歌而扬名的。至今已出版诗集《我忆念的山村》、《雨中玫瑰》、《飞在天上的人字》、《情在黄昏》等,也出版过多部长篇小说和纪实文学。但是散文同样在作者妙笔下生花,已著有散文集《玛瑙石》、《红帽子黄帽子》、《野菊花》等。刘益善在本质上是个诗人,所以即便是他的散文也不可避免的具有多种诗的特点,诗的美感,诗的语言,诗的情怀。偶尔听到这样一句话,诗歌的对立面并非散文,纯粹的散文如同诗歌一样是有诗意的。刘益善作品亦如此。
正如碧野所说“刘益善同志是农民之子。他纯真,情系大自然。”他对于山水总是怀有激动的情绪和无限的遐思。独看文章篇名就知道他喜欢讴歌大自然的山水风光,如《秋天的小树林》,《野菊花》,《玛瑙石》,《崖畔水滴》,《神农架》等数不胜数的篇名。他写秋天小树林是淡泊而成熟的,写野菊花是宁静而蓬勃的,写玛瑙石是玲珑而晶莹的,写崖畔水滴是顽强而壮美的,写神农架是古老而神秘的。诗人总是不缺乏美的眼睛去挖掘美,每一处风景在作者的挖掘下都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美。在游览山水的所有文章中,刘益善自认为:“我与神农架是心灵相通的……”。因此他写神农架是最多的,某种意义上也是最好的。他写香溪河因为神农架母亲的宠爱而变得更美丽芳香,他写金丝燕是神农架山中的一群精灵,他写酒壶峰是神农架老人遗漏的酒壶,他写在神农架山中公路上感受到的绿色的压力,他写神农架山中那道苍褐色的脊梁,他写神农架无名小溪给路人的陪伴,他写神农架灵敏的耳朵。总之,“刘益善同志对神农架寄予热烈而深沉的爱。神农架的险峰峻岭融入他的生活,融入他的血液,融入他的笔。”神农架在作者笔下熠熠生辉,也赋予读者无穷的回味和遐思。
在描摹自然山水时,作者是以全知全能的角色进入到作品中,喜欢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在景物中,把自己融入所描摹的山水画中,以求达到寄情于景,“有我之境”的效果,因为有“我”在画面中的存在,景物才更显生机和活力,因为有“我”在秋天树林中漫步,才体会到我的恬淡、宁静和悠闲,就如身边这片秋天的小树林,因为我在树林中享受到了四周的宁静幽远,才衬托出树林的风采,树林和我互相融合,相得益彰。因为我寻求平静,所以我发现了野菊花,因为野菊花的微笑绽放,才点燃了我思想的柴薪。作者不仅在文章中加入自己,而且喜欢把一些人物传说或淳朴的山民点缀其中,让山水笼罩一层神秘而古朴的气息。比如香溪河水是因为王昭君回乡省亲,在河边洗过手脸后变香的。又如关于黄鹤楼来源的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
刘益善除了写景,写景中情,写山里美,更写人间情怀,尤其是淳朴的大山和山民。在《小院的黄昏》中,他写小院的黄昏是浓郁而醇香的,鸡公鸡婆晃悠着腰板挺向温暖的巢窝,老汉忙完后舒适的坐在竹靠椅上啜着老伴递过来的茶,儿女们从田地回来,带着稻香泥香土地的气息,孙子用书包敲着屁股报告一天的生活,小院的方桌旁围着一个喷香的黄昏。作者用简单的笔墨勾勒出山民的安乐祥和的生活,。在《扛楠竹的女子》中写山里女子的青葱灵秀,她们扛着楠竹,闪闪悠悠的走着,“在山里舞蹈着秀美娴静,舞蹈着一种生活的独特体验”,走完属于她们山女子的人生。在《水埠头》中,女人们在水埠头挥动着棒槌奏起一只和谐的乡村晨曲,水埠头,那是女人们拉家常,自由自在表达情感的独享天地……大山是美的,山中淳朴忠厚的人们待客既热情又舒心,让人倍感亲切坦实,但山是属于山里人的,山行者只是作为大自然美的欣赏者和寻求者,因为拨开那片绿色,藏在大树底下生活的是一群淡泊淳朴的山民,所谓“仁者乐山”正是他们才给山赋予了安然恬静,赋予了幽深和闲适,也是大山的庇护,让他们懂得了纯朴和真诚。
作者思想开阔,内容涉猎广泛,他还写了家庭琴瑟和谐,天伦之乐,小儿陶陶,妻子劳劳。也歌颂了一些平凡人白手起家的艰辛创业史,为读者构建了美好生活的蓝图,其实作者文章一般都洋溢着积极乐观的健康情怀。跋涉者即便要穿过沼泽地,经历骄阳和严寒,也坚定一定要走过去。心里即使有乌云和霉点,太阳也依然升起,读者从文章的点滴中可以感受到作者温暖的情怀和顽强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