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看了他一眼。你别激动！不要以为我发了疯地想嫁你。我只是想，我既然背叛了他，我跟他就结束了。这跟你没关系。
李立伟越来越不安。你想逼我退出？请你不要伤王伟。
方怡说：我们已经伤了好多人，我不想伤他们更多！说完不管李立伟，快步冲向出租车。
车上。方怡想着发生的一切，心如刀绞。她觉得她的家完了。她怎么面对王伟？装得没事一样？继续像从前一样生活？都不可能了。李立伟不是坏不男人，自己跟他也完了。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跟很多人一样，脚踩两只船玩高度平衡？为什么要在乎是不是夫妻？真让你嫁他你为什么不愿意？她不恨李立伟，只恨自己。方怡想：这时候来场车祸最好，一切都摆平，谁也不欠谁的。
与此同时王伟正在给倪琼煮牛奶。他用的是微波炉，很快就好。他还是先到外面看了一回，确定没有人在她屋里，这才把牛奶端过去。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他们只有一个焦点，这当然是对心灵来说。王伟不知不觉在向一个方向滑，一个危险的方向。倪琼是男人们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那种女人，她让生活产生高尚感，伟大感，再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她的对手。王伟其实是在玩火，在拿他的前途当儿戏。
倪琼有时候心很粗，王伟的微妙变化她没有感觉到，她觉得是一份友情，她习惯了他的关照体贴，这从那次病就开始了。小柱子发表了好多东西，名气越来越大，她都看了，觉得没有评论说得那么好。他好像绝望了一样写着些歇斯底里的东西，只有此刻，没有明天。生活其实不是这样。小柱子，你怎么能没有理想呢？你以为人没有理想可以生活？你是写诗的，你没理想不行。小柱子经常来电话，感觉得到他很想她。他说，没有女人的家不像家，打不起精神。倪琼说：一年时间不长，我很快就回来了。她没告诉小柱子自己在写书，怕他笑话。有时候她也会对小柱子的作品品头论足。她说：你现在写的东西好像缺点什么。小柱子说：我也觉得缺点什么。她就说：你的东西表面好看，其说实没意思。小柱子很兴奋：这样的话听不到了，我喜欢你说我的东西没意思。过瘾！倪琼说：别难过，你会写得更好，你有这个本事。小柱子缠绵地说：除非你回来否则我废定了。倪琼说：没出息，你这样子怎么给儿子做榜样？小柱子说：不管隔多远，你都在我心里。没有你我会完蛋。
小柱子看到倪琼写的《雪线上的精灵》是在三个月后的一个中午，他在书店里乱翻。他没看作者名字，拿过来随便翻到中间看起来。
那不是习惯的写法。太天然，像峡谷里的江水，有躲藏着的力量。朝前翻，看到了照片。你想想小柱子有多震撼！
小柱子买了书回到家，一口气看完。
晚上，小柱子给倪琼打电话。倪琼跟一帮朋友正在聊天，屋子里热闹极了。小柱子听出来了，他多么希望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把心里的想法说个够！倪琼说：我们正在高兴呢！小柱子说：知道你高兴！晚点我给你打电话。说完就挂了。倪琼当然知道小柱子心里怎么想。你跟朋友乐就行，我跟朋友乐就不行？心眼跟针尖一样大，难怪写不出传世之作。众人看他们有话说，都站起来告辞。倪琼看到了王伟眼里依恋的光。
倪琼正在打扫，电话响了。是小柱子。
小柱子说：怎么这么清净？人都走了？
倪琼说：让你吓跑了。
小柱子说：吓跑了才好，别让人打我老婆的主意。
倪琼说；在吹捧我吧？可惜呀，我有自知之痛明。这一套拿去对付小姑娘还差不多。
小柱子说：我看了你写的书了。
倪琼吃了一惊。我写什么了？
小柱子说：不要装了，这里有卖的。
倪琼说：我乱写的。
小柱子故意不说话。
倪琼沉不住气了。小柱子你怎么不说话？你想急死我啊？
小柱子还是不说话。
倪琼说：小柱子我想掐死你！
小柱子嘿嘿笑。
倪琼说：你笑话我。我知道。
小柱子说：谁笑话你？谁配笑话你？老婆，我写了半辈子，还是输给你了。行！照这样写下去，我该去讨饭了。
倪琼说：小柱子，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越听心里越没底。
小柱子说着便哽咽起来。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你真了不起。好多地方我看哭了。
倪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柱子，再说一点。
我这一关你过了。看着，你的书会吸引一大群人，到时候我就要靠边站了。别忘了给我留道门，后门也行，边门也行。
倪琼不说话。
跟你开玩笑呢，真缺幽默细胞。这么点器量都不具备，还当什么领导？还是回来当我们家的领导吧。
倪琼已经控制不住泪水。小柱子我要睡了。
小柱子说：你称呼我的时候总是把称呼跟后面的话扯在一起，听起来就像小孩子说话。你应该说：小柱子，我要睡了。这才有气质。我爱你。
倪琼轻轻放下电话。
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爱小柱子。由于小柱子周围的女人，她更爱小柱子。这没有道理。没有道理的事情多的是，不管小柱子在做什么，他都是她的。你要做伴还是要爱情？你只能要一样。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小柱子，让她们陪你吧，让我嫉妒吧，我只要你的心。我只能要你的灵魂。
没有人会想到半个月后的一场大雪竟然那么大，倪琼和王伟会被堵在半路上。他们的任务是去检查各个扶贫点的工作情况，两个人正在走一段山路。天忽然黑下来。王伟说：不好，天要变。雪马上落下来，像要吃人似的。倪琼说：朝山下跑。王伟说：来不及了，钻山洞。拉着倪琼就朝林子里钻。附近正好有个放羊人过夜用的山洞，王伟命令道：你先进去，我弄点柴。倪琼说：我也弄。王伟说：那你就跟紧我。两人拼命似的弄了好多枯枝往洞里抱。
洞里还有些过夜人没烧完的柴，倪琼说：够了吗？大口喘气。王伟说：看得见就再弄点，越多越好。
雪眼看着堆起来，弄柴没那么容易了，你看不清雪下面有什么，得用手扒。两人又顶着雪弄了好多。倪琼说：不行，眼睛受不了了。王伟说：只能弄这些了。进去吧。
王伟把柴码了一圈。
倪琼奇怪了。这是干什么？
王伟没说话。他把原来的过夜人留下的干枝弄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爱小柱子。由于了些，把它们架空。再摸出打火机把火点燃。
倪琼说：好家伙，我们被柴火包围了。
王伟先坐下来。过来烤火。
倪琼在他对面坐下来。
王伟说：我把柴码在四周，就像修围墙，可以保暖，还可以把柴烘干。
倪琼说：真行。在哪儿学的？
王伟说：我哥在大兴安岭当知青的时候，我去他那儿听来的，以前没试过。
倪琼说：你脸色太严肃了。
王伟说：不严肃不行，我们没有吃的东西。
倪琼不以为然地：不是有两包压缩饼干吗？
王伟说：那顶什么用？我们说不定要困在这儿好几天。
倪琼终于发现情况有点不妙了。
天黑以后，王伟到洞口看了一趟。
倪琼问：还在下？
王伟说：更大了。
王伟坐下来，问倪琼：你怕不怕？
倪琼说：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会吓死的。旁边有伴就不怕了。
王伟笑了。要是我们死在这里，好久才被发现，别人会怎么讲？
倪琼说：我没这种预感。
王伟说：要是我们好几天下不了山呢？
倪琼说：那我就到雪地里找吃的，红军不是吃过树皮草根吗？
王伟说：要是找不着怎么办？还是饿死。
倪琼突然想到小柱子和儿子。她的心缩成一团。
王伟说：等别人发现我们，肯定会说我们在殉情。你信不信？
倪琼克制着心灵的抽痛，给了王伟一个笑脸。你怕不怕被人误会？尤其是自己的亲人？
王伟说；世上的事说不清的太多。要死了还跟你扯到一起，我倒觉得很荣幸。在我心目中，你是任何女人都没法比的人。
倪琼认真看了王伟一眼。我过去没看清你，我一直自以为了不起，其实我不算什么。
王伟很自然地把她的手焐在自己手里。这是他这辈子头次有机会表现骑士风度，而且是对他仰慕已久的人。不要害怕，有我。他一边说，一边摩挲她的手。
倪琼的脸很红很烫。王伟往她额头上一摸。你不发烧了。把头放在我腿上。将她的头往自己腿上一按。
倪琼立刻感到轻松了许多。女人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想找个依靠。天性如此。她身上的疼痛好像轻了不少，整个人都踏实了。
王伟感到一阵阵颤抖。你在发抖，是不是冷？他自觉地用手臂围紧她的肩膀。
倪琼不说话。有时候人的感受太特别，太混乱，任何语言都没有用。小柱子在哪里呢？只有王伟。王伟是一个具体的男人，他一直是她最觉亲近的人。这个时刻小柱子进不来，只有命运相同的王伟才能生死攸关。她前所未有地觉到了他跟她的命运竟然联系得那么紧，好像天意如此，逃避反而是别扭的行径。人的感情千变万化，一刹那会发生什么？
王伟知道自己必须那么做。
他跟倪琼说：来。说着让倪琼像婴儿一样横躺在自己怀里，让火堆烘烤着她的背。你会暖和点的，一会儿就好。他安慰她。这时，他看见她眼里有泪。
你怎么了？他弯下身子贴着她的耳朵问。
倪琼闭上眼睛。泪水越过鼻梁滴到王伟腿上。
王伟不知怎么就用自己的唇舌去接她的眼泪。
她没有拒绝，一切都那么自然，好像在发生顺理成章的事。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王伟做的一切都是倪琼需要的。抛开爱情不论，一个男人有权利安慰一个女人，更何况他们身陷绝境。
这样的场景是每个女人千万次梦想过的。倪琼不是圣人，王伟也不是。女人的感情容易跟感恩和同情心混在一起，当她被打动，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