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白驹过隙,转眼间已是十三年后。
依旧是青山碧水,荒无人烟的小庙守着这座无人知晓的山峰,也许是年头太久没人修缮,那本就不大的庙宇更显破败之象,但它仿佛苍松一般在无数个风雨中屹立在山头不曾倒下,仿佛与这山已经融为一体不可或缺,此时庙内有两个十余岁的孩子,正手执毛笔一下一下的在身前简陋的棕木案上书写着什么。
这两个孩子一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白白胖胖,略显清秀的脸上带着一股憨气,不过身上却充满了活力,写字的时候左顾右盼,盘在黄色蒲团上的腿总是会动上那么两下。
他的眼睛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亮,看上去非常机灵,可是双眼闭合之际,在看他时却给人另外一种傻里傻气的感觉,也许这和他的名字有很大关联,因为他叫天变。
而坐在天变不远处的孩子一直很安静,很认真的写着,早已经看不见空白地方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庙外骄阳挥洒着火热的光芒,虽有山风拂进这庙堂,但是这位皮肤白嫩,五官精致的孩童脸上仍旧挂着汗水,可他执笔的手却一分一毫都不曾停下,握的那么坚定,认真的劲头让成人看了都不免惭愧。
他的名字叫天善,今年十三岁,比天变小了三岁。
破庙只有三十平米左右,没有任何供奉的雕像,甚至连一个香台都没有,除了两个棕木案外,就只有正中央放置一个青草编织,足有一人长的垫子,此时上面躺着一位老道人,一手支着头,一手摇着漏了两个窟窿有些发黄的荷叶,他穿着和天变天善一样颜色的青色道袍,只不过两个孩子的衣衫虽然满是补丁,却异常干净。
可他的道袍已有些破烂,而且满是污痕,蓬乱的银发下面长着一张干瘦的脸,褶皱的皮肤就连地面上走过的蚂蚁都怕站不安稳。
看似熟睡,而且格外香甜的老道人嘴角流着口水,滴答滴答的掉落到领口处,那只摇着荷叶的手却一直都不曾停歇过,仿佛胳膊已经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有着自己的思维。
“天善,师傅身上可是有个宝贝,你想不想看看?”天变眼神中透露着一抹活跃,有些兴奋的指着老道人轻声说道。
天善闻言停笔,不忘吹一吹纸张上的墨痕,这才抬头顺着天变的目光望去,只见天变所指正是老道人系在腰间的黄色葫芦,这个葫芦有巴掌大小,上面刻画着一些纹路,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老道人平时宝贝的很,碰都不让二人碰上一下,所以才引得天变如此好奇。
“师兄,这样不好吧?”天善目光带着犹豫,可是天变却已经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回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虽然天变体型较大,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加上刻意不发出声音,所以走起路来并没有太大的动静,来到老道人身前的时候,天变额头上已经隐现汗水,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因为他太过紧张,毕竟这种事情以往可没做过。
虽然天变很淘气,但是犯下的过错都很轻,老道人顶多一顿板子气消即止,可现在有些不同,那葫芦可是老道人从不离身的物件。
就在天变刚将手搭在葫芦上的时候,突然有一股白烟浮现,天变哎呀一声向后退去,不住的摇手惨叫,仿佛那手被葫芦给烫坏了一般。
老道也随之醒来,他并没有起身,只是看了看天变,便从身上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在里面倒出一些粉末盖在了天变的手掌上,而天变那杀猪般的叫声也戛然而止。
天善见状连忙起身,对着老道弯身说道:“师傅不要责罚师兄,都是天善太不懂事,想要看看那葫芦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所以师兄才..”
老道止住了天善的话,并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一股凉风透过庙宇门窗吹了进来,阳光将天善的影子投在了地上,老道人惊鸿一瞥,面色随之大变!只见天善的影子似乎随着风在摇动,而他本人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天变刚想和老道人承认错误,解释一番的时候,发现对方神色有异,也跟着望了过去,只见天善的身子摇摇欲坠,站的已经不是那么挺直,一股黑气从他的身上快速扩散开来,直接蔓延全身,而天善的双眼也散发出诡异的红光。
“休要伤他!”老道人放下天变,直接冲到了天善的身前,速度快如闪电,几乎眨眼之间老道人就已经做了十余个动作,封锁住了天善所有的经脉穴道。
天善随之倒地,被老道人扶住放平,与此同时自语说道:“怎么会这样?”就在他疑惑之际,老道人闻到了一股腥味,回头看去,只见天善平举着自己手掌有些木讷的站在原地,眼中满是关切和紧张。
“原来是血蝉粉,怪我疏忽大意了。”老道人一声叹息,脸上闪现一抹愧疚之色,而天善身上的黑气正在褪去,但他仿佛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并没有和以往一般醒来。
“恩?”老道人有些不解,随之脱下了天善的衣服,只见那黑气聚集在天善的胸口不散,最后形成一个印记,与胸前白嫩的皮肤如同一体。
“该来的总归要来。”老道人摇了摇头,回头望着天变说道:“去将我的纸笔取来。”说完这话,老道人又加了一句:“把手上的粉末先洗掉吧,已经无碍了。”
天变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将老道人的纸笔放在桌上,老道人坐在桌前沉吟半响,方才徐徐写下一段话,这张纸被他折成一个小鸟,对着空中一抛,纸鸟便飞走了。
“让他好好睡一觉。”老道人起身说道:“将天善的东西整理好,这几天会有人接他离开,我需要为他准备一些东西,如果天善没有什么太大的状况不要吵我,切莫在惹事生非。”
老道人平时很好说话,为人也十分和善,但是今天表情一直都很严肃,让天变有些惧意,也不敢多问什么,但是天变的目光却带着不舍,用不了多久,这座山上就只剩下他和师傅两人了,十三年的感情让他和天善亲如手足,但是天变清楚,天善终会离开,因为他和普通人不同,身体有些毛病。
现在天变还能想起来,当年一伙山贼路过小庙,想要进来洗劫一番,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就想将他们两人捉走,那时老道人不在山上,天变又因为一些缘故不能与人动手,否则区区山贼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眼看着山贼就要将两人掳走,也不知道天善怎么了,突然好想变了个人一样,身上黑气缭绕,双眼赤红,就那般硬生生的将十余个山贼撕碎,小庙前到处都是尸体的残骸和浓郁的血腥味道,发了一通疯后天善便进入了昏迷状态,直到老道回来方才将他弄醒。
从此以后老道人再也没有下山,一直守着这间小庙,和两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七天过后,清晨的阳光照在露水上面散发出晶莹的光亮,微风吹送着花草的清香,小庙前老道与天变天善已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今日老道人出奇的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还洗了把脸,整理了一番头发,看上去有那么一丝仙风道骨的模样,可是偶尔流露出来的精明,却能让两个孩子想起他的市侩。
天变和天善的神色都很严肃,始终板着脸,谁也没有说话,天善仍旧穿着那身带着补丁的道袍,身后背着一个灰色的包裹,里面装的满满的,那是老道人用七天时间给他准备的东西。
而天变两只拳头一直放在袖子里,攥的很紧很紧,他特别希望师傅能让天善留下来,可是已经十六岁的他清楚,老道人这么做是为了天善好。
如今天善的病情已经恶化,老道人决定让天善离开小庙,去更加广阔的世界找寻神医治疗,至于老道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天变并不清楚,但对方是这么告诉他的,而且天变也没有全信,因为他知道,天善绝对不是病了那么简单。
三人谁都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凝重,天善偶尔会回头看一眼生活了十三年的小庙,不经意间瞧一瞧天变和老道人,他的心中非常不舍,在这七天里也求过老道人多次,但是对方并没有同意,依然坚持让他离开。
天善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异常难过,他很想永远待在这里,守着这座没有任何香火的小庙,守着师兄和师傅。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个男子,他身着紫衣,身高七尺,方脸浓眉,背着一柄长剑,来到小庙前方便对着老道人弯身行礼,开口说道:“晚辈姜琅见过明远道长。”
老道人的道号就是明远,曾经一直游历人间,直到遇见了天变和天善之后方才安居于此。
“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老道人还了一礼,笑着说道,语气虽然很轻松,但是却让他面前的姜琅有一种十分沉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