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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思念的空房子(2)

“那个无名人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回头向海棠点了一下头,就先走了。海棠望着他的背影,就像望着远方。一会儿时间,也许更久,她冲着我一笑,很天真烂漫的笑容。”他停顿下来,等待第四条,第五条,第六条鱼上钩。“她的笑容是很古怪的,总是变幻莫测,她的天真烂漫更加可疑,我有些为她担心,因为她的表情与她当时的心情显然是完全不搭调的,那个笑容像是她随手戴上的面具。我想可能发生了什么,当然我不会问她,她也不会回答我,这是我们似远似近的关系决定的。在这样的状况下,我只有把准备已久的话语咽下去,像咽下一个果核,它在喉咙口犹豫了一会,就顺溜而下了,它又蜷缩在肚子的某一个角落,等待新的时机。”春寒陈述得经络分明。

“你不想知道我鼓起勇气要与海棠说的话吗?”春寒问我,其实他并不需要我的回答,“我与你说过,我很庆幸由她先说出那句话,她说的那句话,就是我那天想要对她说的。”他等待着,给我思想的时间。

那句话,很快地从我的脑袋里跳出来,就像是小区门口的警卫,随时准备向进入视线范围的车辆敬礼。

“我们分手吧。”应该就是这五个字。我看向春寒,他灵敏地知道我已经接上了他的暗号。可我不想让他再来重述这几个字,也不想他在这几个字上再作文章,我想要尽快绕开这块隐约可见的暗礁。

“之后,你与海棠再也没有谈起过无名人吗?你好像对无名人的印象不深。”我赶紧提问,像一个正在拨正航线的舵手。

“只是匆匆与他照了一面,他就闪过了。何况当时我心里装着事,那句未出口的话对我至关重要。”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海棠再也没有与我说起过他,我认为他可能是她的一个追求者。这是有可能的,因为追求她的人很多。”

“他们是恋人。”我直接告诉他实情。

春寒愣了一下,最多二秒钟的时间。

“是他告诉你的吗?那个无名人。”春寒盯着我,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似的,“你们走得很近啊!他什么都和你说。”我有点晕,他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我以为他应该在乎“他们是恋人”的这个事实,而不应该去关注我与无名人的远近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与你说了什么?”春寒继续发问。

我一时再也想不起无名人还与我说过什么,我镇定了一下,问题是就算我能够想起我们说过的话,与春寒又有何干?不对,春寒是有权利知道的,因为他们是各不相干的世俗意义上的情敌。

情敌——因追求同一异性而彼此发生矛盾的人。

可是他们——春寒与无名人,没有发生过矛盾。他们算情敌吗?我的思想又开始乱走了,而春寒正咄咄逼人地逼视着我。我有些心虚,没来由的心虚,我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我的脑子彻底糊涂了。

“没说别的。”我轻声地说,很像是在应付他。

屋子里越来越冷,窗外的天黑沉沉地垂挂下来,像一件黑色的大袍挡住了光线。屋子里的灯光显得越来越亮了,我像是坐在白与黑的分界线上。春寒也坐在这条分界线上,我与他在一条直线上。他的阴晴不定的脸与我的阴晴不定的脸相对着,彼此看着对方的圆与缺。可是彼此无法安慰,因为他节骨眼上的问题,不是我节骨眼上的问题。我们无法共同面对。

一张桌子的间距,近距离的两个人,却是远的。

“那个无名人突然间出现,你要离他远点。”春寒的语气不仅仅包含担心之意。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我说着,叹了一口气。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黑色的无名人。

“你很失望吗?”春寒的锋芒再度显现,“你不认为海棠的死可能与他有关吗?”

春寒在说“有关”,如果“有关”是“有关”,“无关”也表示“有关”,那么我们都是与海棠之死“有关”的人。而此刻,“有关”的春寒在“有关”的我面前,怀疑“有关”的无名人。这个“有关”的无名人却并没有在海棠遗留的纸条里出现,“有关”的无名人是被海棠刻意回避掉的吗?还是海棠不认为值得提起?

再一次地,我被扔入疑团。在疑团里,我的空房子紧缩起来。

我还不能忽略“你很失望吗?”这样的问句,明显在问句里夹杂着挑衅的颗粒。我忍不住地回击:

“我为什么要失望?为什么要扯上我?”我的嗓门在攀升,“你们才是互相有瓜葛的。你、海棠、无名人,你们三个人的情感里,不存在我。无名人走了,再也见不到了,我为什么要失望?我没有理由失望,根本不应该失望。”我的嗓子突然卡住了,我的空房子激烈地颤抖起来,瓦片砸落下来,墙壁灰在空房子里沸沸扬扬地乱舞。

空房子在地震,震级还无法预测,有增强的可能性。

高嗓门并不见得有理,振振有词也未必有理。

他从桌子的那一边走过来,像是从对岸走过来,像是从过去的时光里走过来,像是从海棠的身旁走过来,像是从缠绕的阴影中走过来,像是从一片陨落的霞光深处走过来,像是不得不如此坚定地走过来,像是必须表现得急不可待。

必须如此。他热气腾腾地靠近我,我的寒冷挨近了火炉,火炉自己燃烧着。我的眼里蓄满了盛放过往细节的水珠,它们像一粒粒的珍珠,还未被简短的时日埋藏,还未转变成昏黄的色泽,它们依然亮白得让人眩晕。

春寒一把抱住我,像接住快要倒下的木桩子。他的怀抱仅仅是一个怀抱,遥远的怀抱。我在这个怀抱里微弱地喘息,陌生的瓶子被打翻,飘出很多不知名的气体,填充着我与春寒之间相隔的距离。

“我多么想让你依赖我。灵香,我会抓紧你,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春寒认真地说,带着梦呓一般的口气。

在一起。在一起。谁与谁在一起?什么时候,谁与谁在一起?

谁与谁在一起,可以在一起多长的时间?谁与谁不在一起的时候,谁又与谁在一起?

无名人现在与谁在一起?海棠不在这个尘世中了,她的灵魂又与谁在一起?

我是谁?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一根小草,我想与谁在一起?春寒?不!不是!我缓过神来,使劲地推开春寒,春寒没有料想到我会突然间发力,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他的双手还搭在我的肩上,我看着它们下意识地收缩回去,像拼了性命采摘悬崖上的灵芝的少年,在触碰到灵芝的一刹那,摔下了悬崖。少年头上的草帽也摔了下去,在半空中飞舞得像一片叶子。草帽的生命结束了,少年的生命结束了,春寒的爱情像未成熟的瓜果,砸到石头上,碎裂成不同的形状,涩口的汁液流淌成不知所终的图案,如同一桩蹊跷的悬案。

我的草帽丢了。少年在风中喊。

我的灵芝丢了。少年在云间喊。

春寒站直了身体,柔软的头发像冰凌一般凝固了,一条条冰凌垂落在他的肩上,他像冬天的屋檐似的,在顶受着严寒。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接受我吗?”春寒的齿缝里漏出冷气。

我看着我的球鞋,一对白色的球鞋。它们在任何时候都是形影不离,相亲相爱的。它们像是有感应的,它们从容地陷在对方宽阔的爱里。一只球鞋问另一只球鞋:“他们在干什么?”另一只球鞋说:“很明显,他们在受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随着“为什么”的问话,春寒再次地靠近我。火炉熄灭了,无名的手拨动着残留的灰烬。

为什么?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想,我必须腾出力气来,从这种僵持的气氛里逃出去。只有实话实说,这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

“不为什么。”我的决断这一刻很凌厉,“春寒,很抱歉,辜负了你。可是我确实不能够骗你,我不爱你!”

“那你爱谁?”他接话很快,不容我思想。

“这是我的事。”我只能这样回答。我爱谁?我必须爱谁吗?

不爱他就必定爱另外一个人吗?我的空房子开始隐隐作痛。

话已经说清楚了,下一步就是撤退。我直接往门外奔,把迷路的人扔在原地。

采摘灵芝的少年,在复活的一刻,发现没有了灵芝的踪迹。灵芝之梦与草帽一起消失了,藏匿在一个名曰“永恒”的地方。那个“永恒”的地方,海棠正把草帽戴在卷曲的长发上,手执一株发光的灵芝,像握着带柄的烟花在空气里画圆圈。亮圆圈一个个地抛飞出去,指引着迷路的人。

彩虹姨妈在柔和的光线下等待着我,她完全不像一个患过忧郁症的人。她淡定地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是沉睡的大地上独醒的人。她手里的毛线针像是支撑着她独醒于大地的拐杖,她依靠它穿行于天地之间,穿行于落花流水之间,穿行于生存与死亡之间,穿行于历史与未来之间。

我满身泥泞地回到彩虹姨妈的巢里,把自己空洞的空房子再次装进这个巢里。我像一个在外玩耍忘记了时间的孩童,抹着脏兮兮的脸,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寻找温暖,寻找粮食。温暖与粮食等待着我,我的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

彩虹姨妈放下手里的针线,拿起饭桌上已经凉了的菜,去厨房里回锅。我跟随在她后面,像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似的,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彩虹姨妈在灶台上动作。彩虹姨妈与灶台是不相称的,在我的印象里,她不像是生活中的人。她像一个通灵的不同凡响的天使,只需长袖飘舞,只需顾盼生辉。可是事实是,她完全地沉溺在俗尘之中,因为她的翅膀中了爱情之箭。

毒箭难防。毒箭难防。不闪身,甘愿中毒。

我的空房子里冷风阵阵,找不到切实可以安慰的热量。那个人走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与谁在一起。我的空房子感受到新的揪痛,似乎只要说出一个字,我就会彻底瓦解似的,瓦解以后,我会成为润物细无声的雨滴,一点一点地渗入到包容我的泥地里。

可是,我还是坚持着。我继续扛着我的空房子,它像是一只飞不动的风筝,滞留在我的体内,我听见它不停抽泣的声音。我的空房子。我的纸风筝。我的搬不动的忧伤。

蓝焰在跳动,沙锅里的热豆腐在突突地冒着热气泡。彩虹姨妈关掉了火,戴上棕色的手套,把热好的菜端出来。我让开路,继续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跟随在她后面。当她把筷子塞到我的手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地扑入了她的怀里。我情不自禁流下的眼泪,沾湿了她的毛衣,毛衣上面突兀出来的花纹压在我的脸上,温暖显现出丰盈的姿容。

彩虹姨妈紧紧地抱着我,像抱着她自己的青春年华,像抱着她曾经岁月的激情与悸动,像抱着过眼云烟一般的昨日。

“迷路的孩子,又发生了什么?”彩虹姨妈轻轻地问我,“让我猜一猜,你在恋爱吗?”

我把头继续埋在她的毛线衣里,我甚至听见了彩虹姨妈的心跳,她的心跳与我的心跳相仿,我们所承受的是否是同样的苦?我被彩虹姨妈的猜测搞得心慌意乱,我在她的怀里拼命地摇着头,像不停息的拨浪鼓。我的摇头只是表示她的猜测是错误的。我没有恋爱,我能够与谁恋爱,没有那个“谁”,谁是谁的谁?谁与谁在一起?

“那么,你是在想念一个人。”彩虹姨妈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是要帮我理清我的思路。

我抬起头来,我的小花脸疑惑地对着彩虹姨妈,彩虹姨妈意味深长地冲我点一点头,很坚决地,她再一次强调我所面临的状况。

“你患了相思病,这是肯定的。”

一束光投射进我的空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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