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朋友吗？”说出这句话时连自己都感到有几分底气不足，大概是这一路走来被寒风吹得太久，哆嗦的双唇只能勉强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颤音。
“明天还有一门考试。”
“我只是在这边转车，所以顺路过来看一下，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洛延不自觉地握紧了行李箱上的拉杆，瑟缩地抖了抖。
“火车站离这里很远……”
“这么好的学校是谁都会好奇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吧！”洛延梗着脖子叫道，“李文轩，你就这么讨厌见我吗？”
“我只是想问，火车站离这里很远，你要不要去学校的招待所先住一晚。”李文轩垂下眼帘，近前一步接过女生手里的行李箱，“或者，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去伍迪那边住一晚，她们专业放假早，寝室里有空床位。”
“你们……在一起了吗？”
“五点多。”李文轩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先去吃些东西吧。”
明明已经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却在见面的那一刻忘光了所有的话题，女生窝在座位里用狼吞虎咽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偏偏越是尴尬就越容易出错，不过是一口清汤，竟然把洛延呛出了眼泪，震天动地的咳嗽声在人群渐稀的食堂里格外清晰，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陪女朋友吃饭啊。”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头顶响起，紧接着洛延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诶，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哪个学院的？”
洛延捂着嘴不停地摇头，奈何呛得太过惨烈，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响。
“我猜猜，应该是经管学院的吧。”男生随手递过一张纸巾，“我说李文轩，你哪来的那么多外部资源，也给兄弟我介绍几个啊。”
“她不是我们学校的。”李文轩淡淡地开了口。
洛延一直低着头没能看到李文轩的脸，但只是听声音也可以猜到他的脸上会是怎样一种严肃的表情。
“不是我们学校的啊，那算了，远距离的恋爱谈不起哟！”坐在身边的男生大概也是听出了李文轩语气里的冰冷，兀自打了圆场后溜之大吉。
“你这么远地跑过来是想和我说什么？”李文轩看着洛延不停眨巴的眼睛，幽幽地问道。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总是说你喜欢给别人留有幻想。我想收回那句话。”洛延伸了伸脖子，硬生生咽下残留在喉咙处的汤汁，“也许，那只是你接人待物的方式，我不该以自己的想法对你妄加评价。”
“这么远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还有，你会不会还在因为高三毕业后故意疏远你的事生我的气？”洛延怯生生地挑起眼皮，小小声问了一句，“我觉得我们之间突然变得陌生了。”
“洛延，你知道我现在对你有怎样的看法吗？”
“不知道。”女生乖乖地摇头，“但我有种预感，我一定听不到什么好的评价。”
“没错，我对你没有什么好的评价。”李文轩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无处可藏的女生，“高三的时候，你说你差一点就喜欢我了，但是因为程翊，你没有。那个时候我觉得你至少很诚实，也很坚定。但是现在，曾经你身上的那些坚持我全都看不见了。”
“李文轩？”洛延错愕地抬起头。
“你对待别人从来没有什么留恋，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并不是真的想挽回我们之间的友谊。”李文轩眉心微蹙，“你不过把友情当做你的附属品，你担心太长时间的不闻不问这种友情会被别人夺走。这就是你的心理，即使是自己不再喜欢的东西也不想被别人得到。”
“我没有！”洛延大声地反驳，“李文轩，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不承认这是事实？”李文轩微微挑起眉梢，“高中的时候如果没有苏芮，这段所谓的友情恐怕早就不了了之了吧。”
“事实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洛延激动得双手拍在桌面上，微微向前倾着身子，“高三毕业后我之所以不理你，是因为我没办法承受心里的负罪感。我觉得我不会喜欢你也不该喜欢你，可偏偏你的一言一行又总是给别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当初对伍迪是也是一样。李文轩，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善良会被女生理解成怎样的一种信息？！”
“是你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义成友谊，既然是友谊，你有什么可愧疚的？”
“定义都是用来自欺欺人的！”洛延的手肘猛地砸上桌面，“李文轩，我和你说过的，女生是敏感的生物，她们会脑补出许多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包括情感！”
李文轩淡然地回看向周围人投来的疑惑的目光，而后拉过女生的行李箱：“我们出去说。”
冬日的夜晚空气冷得让人心寒，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被冻住了心肺。支气管像是结了霜，每一个微小的分子都会对脆弱易碎的骨骼造成无法忽视的重创。
“李文轩，你到底有没有和伍迪在一起？”洛延再一次故话重提。
“如果只是友情，你就不该好奇这个问题。”
“难道朋友就不可以关心一下你的感情问题吗？”
“如果我回答是，你心里就会没有负罪感了？你一样会觉得不舒服。”李文轩的话一针见血，“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想得到的绝不会是我的肯定答复。”
“难道，你到现在都认为，我说的那些‘不希望你总给别人留有念想’之类的话是为了让你疏远其他女生？难道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围着我转的人吗？”洛延一把扯住李文轩的衣襟，阻止他继续前行，“你看不出我的自卑，看不出我的顾虑吗？”
“所以，你才想把每个人都留在身边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
“李文轩，你简直不可理喻！”洛延气得无法克制地打着哆嗦，“高一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要和我保持距离，是你自己觉得无所谓，满不在乎！你现在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洛延……”男生突然缓和了语气，“我们再这样继续下去也只是无休止的争吵，一点意义都没有。我明天还有一门考试，不想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
“是啊，真是对不起，浪费了你这么多宝贵的时间！”洛延抢过自己的行李箱，“我自己会走，你还是快回去好好学习吧！”
“这么晚了，你自己去哪里？”李文轩一脸无奈地追上女生，“就算只是普通的同学，我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陌生的地方不管。是去招待所还是伍迪的寝室，你自己选。”
“我要去火车站。”
“招待所那边大概已经停止供暖了，我带你去伍迪那。”
“我不想见她，好尴尬！”洛延拍开男生伸过来的手，抱着自己的行李箱蹲在路边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李文轩强忍着没有对女生发作，只是愤愤地踢飞了路边的碎石子。许久，才蛮横地将女生从地面上拎了起来：“去通宵自习室，你睡你的觉，我学我的习。”
自习室的气氛实在不适合用来睡觉，奈何洛延刚刚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旅程，实在力不从心，被李文轩塞进教室一角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了。
洛延是被教室外的一阵骚动惊醒的，起来时身上披着李文轩的外衣，旁边课桌上还铺着翻到一半的教科书。洛延茫然地抬起头，正看见男生从教室外走了进来，将手里握着的一罐豆浆放在女生面前。
“我上午有考试，不能离开学校。我送你到公交车站，你自己坐车去火车站。”
神智还未完全清醒的女生懵懵懂懂地跟着男生离开了教室，一路缩着脖子蹭到了公交车站，下意识地想要道谢，却又被男生抢先截住了话语。
“你昨天的话我想了很久，也许我们之间确实存在误会。但是，我想已经没有必要解开了。你有你的未来，我有我的人生。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李文轩！”洛延猛地清醒过来，伸手想去抓已经转身离开的人，却被突然涌来的人群逼得节节后退。
“车来了，再见。”
“李……”
我差一点就被你说服，差一点就觉得自己真的糟糕得无药可救，差一点就觉得过往的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可是转身的那一刻，眼角的泪水一定不是因为这冬日里凛冽的寒风。我也有珍视的友情，偏偏戛然而止在这场仓促的见面之中。
我怀着波涛汹涌的不舍，你却带着气势磅礴的厌恶。曾经的包容突然被印刻上永久封印的休止符。你不再信我，就是此刻最痛彻的觉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