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弟弟小虎。”守楼人指了指死者衣服上别着的一枚小小的像章,“这枚毛主席像章原本是我的,那天小虎吵着要戴,我便借给了他。”
“小虎?”纪风涯不禁想起先前见到的那三个少年,其中有一个就叫小虎,约莫**岁,长得虎头虎脑。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是谁吗?”守楼人对着地上的尸体,眼里也满哀伤,“我的名字叫师小军,就是你先前见到的三个少年之一。”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写满沧桑,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中。
“那是43年前的事情。一个冬天的夜晚,我和邻居家的小孩裴红绍约好,去白家鬼宅探险。晚上我悄悄地起床,不料惊醒了一旁的小虎,他知道后非要跟去,我磨不过他,只好答应带他一块去。那晚的月光很好,11点钟的时候,我们在巷口的老槐树下见面,穿过巷子,翻过围墙,顺利地进入了白家鬼宅。带着莫名兴奋和恐惧,我们走进了那发生过灭门血案的小楼中,楼内破败不堪,随处可见的血迹,令人毛骨悚然。”
“当时红绍正在看《一双绣花鞋》,说是一定有敌人藏在这里装神弄鬼,于是我们壮着胆子将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一个小时后,我们带着几分失望离开了。走到大门处时,我腹痛难忍,坚持不住,见当地没有人,便蹲在草丛里就地解决。我解手解到一半,小虎忽然说他的蜡笔不见了。那半截蜡笔是老师奖给他的,被他当作宝贝,每天揣在衣兜里。当时我走不开,于是红绍陪他回去找蜡笔。这一去去了很久,我解完手后在原地等了半小时,也不见他们出来,于是进去找他们。然而,我找遍了楼里的每个房间,没有找到他们,于是来到了后院,依旧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当晚我躺在床上,彻夜难眠,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就跑去了红绍家,红绍的奶奶告诉我,红绍不见了!很快,家人发现了小虎的失踪,母亲一夜之间苍老了10岁。一家人心急如焚烧,拿着小虎的相片在南京城里挨家挨户地询问,却是一无所获。那次夜探鬼宅是我和红绍间的秘密,大人们并不知情,因此从来没有人怀疑到我身上,我的家人也从没想过小虎的失踪与我有关。很多次我都想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但每次一看见母亲一夜间变白的头发,父亲伤痛欲绝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下去。我不怕他们打我骂我责罚我,但害怕因此他们恨我,害怕他们不再爱我,于是,我将这个秘密藏在了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那些天,我经常在夜里偷偷跑出去,想回白家鬼宅看个究竟,但不知为何,每次都是走到门边却没有勇气进去。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小虎和红绍的消息。小虎的失踪成为了家人心头的痛,不久后,我们举家离开了猫眼胡同,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我曾天真地以为,这件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忘。但是,我错了。”
“40多年来,那种深深的负罪感无时无刻并不在折磨着我,我不断地梦到那夜的情形,梦见红绍和小虎变成厉鬼来找我,问我为什么丢下他们独自离开。几年后,我高中毕业,无心再读,进了一家化工厂工作,娶妻生子,过起了与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一转眼30多年过去了。两年前,工厂宿舍楼失火,我的妻子和儿子在火灾中丧生,我也被大火烧毁了容貌。领导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离开了工厂。妻子没有了,儿子也没有了,房子也没有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街头流浪,无处可去。当天夜里,我又做噩梦了,梦见我回到了白家鬼宅,见到了化作厉鬼的小虎和红绍,幸灾乐祸地冲我笑。醒来后,我忽然明白了,是我曾造下的罪孽,害死了我的妻儿。我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于是,我回到白家鬼宅,不要一分钱报酬,做了守楼人。两年来,我一边忏悔着自己的罪过,一边暗中在鬼宅内调查,寻找40年前小虎和红绍失踪的真相。”
“我想他们一定是在小楼里发现了什么线索,找到了这里,不料发生了可怕的意外。”纪风涯拍拍他的肩膀,“死者已矣,节哀顺变。小虎若在天有灵,一定会原谅你的。”
“小虎,哥对不起你,直到今天才找到你。”守楼人将弟弟的尸体抱在怀里,斑驳的脸上老泪纵横,“来,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