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倚窗望去,都市的滚滚车流纵横交错,与霓虹闪烁一起组合了整座城市。像一个五彩的盒子揭开的瞬间,当繁忙的人们在连日来的压抑工作中解脱出来,想要寻找某种渠道释放一切的时候,城市仿佛在慵懒的黑暗里顿然觉醒,每个人怀惴不同的故事,承载着不同的经历,面带着既漫不经心而又理智无比的表情彼此交汇,厌倦,而又兴致盎然。
人每时每刻可能都在蜕化,当那些浑然不觉的微变在某个清醒的时段凝结一处的时候,我们会揪着自己的脸去回味当初的模样。世事原本在扭曲时空里无足轻重,一次次轮回中,经历的空泛只是梦幻泡影,那些能让我们终身铭记的事,能让我们难以释怀的人并非改变的元素。只是恰当的时候,某些东西出现了,于是让我们濒临拯救的心灵寻找到了一丝活着的线索。于是,回忆仅仅是在发生的时刻去建立忘记而已。
可能要等到许多年后,我才能够全面地去看待自己的经历,那时的我,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会困惑那么多的事情;那时的我,一定已经可以微笑着面对许多遗憾,抑或遗憾原本就不存在,而只是我自己生抠出来的字眼,我可能只是后悔有些事情我没有在开始的时候去扭转局面。
就像是一个温馨流畅的剧本中间的部分被人撕掉,然后加上另外一个桥段,于是许多我站在曾经的点就能看到的未来逐一破灭,伴随着的却是另外一个故事。
你已经看到了,这个故事还在继续,或者这只是一个开始,而我需要做的并非把剧本带回到正常的轨道,我知道那是痴心妄想。我仅仅是希望有人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可能那个答案并不会怡情悦性,可能那个答案知道以后会让我比悲伤更悲伤,但是,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和清醒地把眼泪流干,我更愿意选择后者。
我的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遥想曾经的故事始终是一件压抑心情的事,经常如此实在很自虐。
站在病房的窗前,我收回思绪,无论如何,我已经大概知道了一些事情,我也在逐步还原勘探队他们的经历,而惠子无论在哪里,她都一定在期待着我与她的最终相会。
我想在那个长久别离之后的拥抱里,会有这样一番对白:她会说,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而我说不用,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知道!
现在算来这已经是我们从遗忘之城逃出来的第十天,那天雷吉穿过山体裂缝将我们带出山体,出口的位置就在离那个大瀑布落水点不远的地方,我应该早就能够想到古城里的水流川流不息必然是有河流倒灌,只是在里面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兜兜转转了那么久,我们的平面位移却与进入的地方只是毫厘之差,回头想想真是有诸多的不可思议。
所有人都受了重伤,但我们没时间停下来休整,古慈和顾凌的箭创必须尽快手术,我们因而重新开辟了另外一条路径作为回归之途,不久之后就走回到当初下车的位置,开着皮卡回到大本营。那里还驻扎着一批朱如平的手下,他们看到我们一群人的样子都吓了一跳,虽然我自我感觉良好,但那时所有人都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被荆棘山岩刮蹭得褴褛不堪,若是他们不惊讶也说不过去。
解释的话无须烦叙,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可能那些个跟我们一起回来的手下,他们更加有发言权。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乘车去往昆明,直接被送到了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
恍惚是一场梦幻,当我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有一种颇为离奇的感觉,就是震惊于此刻的真实,那实在是最纯粹的真实,以致于它会让我怀疑前几日在山中的遭遇都是我在梦中天马行空的想象。那般经历不属于现实的我,那个所在也不依存于现实之中,我所处于的那个世界及至在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我一次次按响头上的呼叫铃,一次次看到护士跑过来问我有什么事,但我都无言以对,我只是想要证实自己的感觉,我甚至担心我会遗失自己,搞得那个护士以为我对她感兴趣,这几天看我的眼神都像看一个流氓。
刚入院的前几天,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疲累,这在山中时却从未有过。可能是神经绷紧太久的缘故,突然放松下来的那种肌肉经常性痉挛就像过电一样,我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活在虚幻之中,而又在换药打针的时候才能够感知到更多真实,如此一次次在幻梦与现实中交替意识。
开始的时候,我甚至有种感觉遗忘之城与离玄小镇无甚关联,我几乎找不到他们彼此依存的真凭实据,就好像那个巨大的城池只是从天而降的一粒石子,逸落在山体之中,带来了平地之外的文明。
那是一个未被世人发现的种族,他们的诞生与我们的诞生平等,但是他们的生活与我们的生活却一点都没有交叉,如果有,也仅仅是败落之后的接触。
而勘探队一路而来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为什么他们从古城里走出来便分崩离析?天瑛方略的目的是什么;朱如平一开始就别有阴谋地在队伍里安插自己的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当中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据他所说的前因后果,似乎这应该是一个酝酿了相当长时间的计划,很明显,他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就陷入到另外一个谜团之中,而且至死都没有找到答案。
顾凌原本应该是最知晓个中原因的人,毕竟勘探队失踪之前,她也是其中一员,并参与了一系列的地质勘探活动,假如她没有失忆的话,她一定可以讲清楚很多事情。只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连她自己都在找寻自己的存在,这并不像我们毫无所知,自寻烦恼也感觉不到太多痛苦,她可能常常会记起一些轮廓,但记忆会出现很多断层,所以她应该比我们更难过。
这种感觉就好像考试的时候,学渣不会做的题打了零分也会感觉理所当然,而学霸却因为马虎把会做的题做错了也打了零分,两种人的感觉必然不同。
我叹了口气,想着回床上再躺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喊了声请进,洛冉打开门走了进来,我们这些人当中就属她受伤最轻,只在最后阶段被顾凌打了一针迷药,药力过去之后精神第一个恢复过来,被林南戏称为不死神兽。
看起来不错嘛!洛冉背着手走过来笑道,怎么样?满血了没?
还差一点,我道,剩下这一点得靠古慈帮我了。
难得你这么有耐心,洛冉赞赏地看了我一眼,道,这是一个进步!
我见她的神情有一些不自然,心下已经有了答案,道,你是不是过来跟我告别的?
洛冉两只大眼睛转悠了一会儿,望着天说,猜得没错!我呢!就是一个小人物,没有你们的好奇心,另外实话实说,这里面又没有我的事情,如今大家都算死里逃生,也安全了,我就不跟你们瞎掺合了,接下来我要重回我的时尚界了,弹着我的小吉他赚钱养活自己。
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尽管她外表看起来很强悍,但骨子里终究还是个小女人,连日来的奔波,纵然是我置身其中都感觉无比疲惫,她想必也不好受。
况且我也认为她说的对,这里面她比林南还要无辜,而且多番经历濒死的关头,我一直觉得抱歉,便道,谢谢你!帮了我不少忙,等到我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以后,一定去找你,说老实话,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把人情还上了!
洛冉两只手夸张地在面前晃了晃,道,还是免了吧,我害怕你下次找到我时又给我带来麻烦,不过——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如能有下次见面,希望那个时候你已经找到惠子!
一定!我握了握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