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桌子找不到满果,那么满丽呢?她能来吗?苏玖没心情吃饭,只得由李苏和苏泰替他招呼客人,她失魂落魄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大门“咣啷”一声开合,满丽急匆匆地跑进来。她推门进屋看到苏玖双眼即刻迸发出关切与喜悦,搂住妈妈的腰身的时候又伤心的落下泪来。苏泰说去厨房添菜,偷偷的摸去眼角的泪水,李苏亦同样热泪盈盈的立在一旁。满丽再见到李苏竟觉出不好意思,她认为这次多亏了李苏在县里周旋,妈妈才这么快就回来了。细想从前,所有的事情又怎么能全怪她呢?两个女孩都在迟疑相望。这时,黑虎闯进来用嘴巴呶呶满丽,又用爪子抓挠李苏,待两个女孩都蹲下时,它又受宠若惊的逃掉。满丽和李苏的脸在同一个方向对望,“扑哧”传出笑声,所有的过往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满丽,你坐下,我去给你盛饭,”李苏热情的取碗加筷。满丽却挡住她的手说:“姐,别忙乎了。我得赶快回去,得空再来。”说罢跑了出去,一溜烟似的没了踪影。所有的人都猜测满丽可能是偷跑出来的,刘老太太不会再让满丽和苏玖扯上半点关系。
满丽的确是瞒着奶奶偷跑出去的。当她心急火燎的赶回家时,奶奶正搬来凳子放到外地的房梁底下,听见门响她开始挣扎着站上去。一根拴牛的麻绳斜斜的搭在横梁上,绳扣还未曾打结。刘老太太抬高脚尖拽拽绳子做欲上吊的形状。吓得刚站稳脚跟的满丽,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的伸出双手想把瘦小的奶奶抱下来,可是老太太就是死命的抓住绳子不撒手。“奶,你要干什么?”满丽带着哭腔。老太太翻动眼皮有气无力的问:“你说你是不是又去见你那个毒妇妈去了?不对!那个蛇蝎女人。难道你就忘了那个女人把我们家败得家破人亡吗?你爷撒手走了,你爸爸死得更是不明不白。剩下我还活着啥意思?人家全家团聚我是孤苦伶仃;人家犯了法还逍遥请客,我一个孤老婆子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那老头子呀!你接我走吧!我也省着遭罪了!唔,唔----”老太太拉着绳子哭得如风中残柳。满丽劝解道:“奶,你先下来。再说你也错怪我妈了,她没有杀我爸,是我爸怕拖累我们才不想活”“还叫妈,还叫!啊----我说啥也不能活了。”老太太听到满丽那么亲切自然的呼喊妈妈时顿时火冒三丈,她声色俱厉的刁难满丽。老太太开始把手上的绳子折叠穿过去,再折叠穿过去。用骨瘦如柴的双手使劲勒紧,然后准备把脖子伸进去。惊得满丽“扑通”跪到在地仰头哀求:“奶,求求你,快下来吧!有话慢慢说。都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去找那个女人了。”老太太低头瞅瞅满脸泪痕的孙女,恶狠狠的逼迫道:“你发誓,永远不见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苏玖,不许喊她妈,不许认她。即使她家财万贯也不许理睬她。见面唾弃她,背后诅咒她,永远不能谅解她。记住,是她杀死了你的父亲,还有间接的害死了你爷爷。这个水蛇腰风摆柳的狐狸精一定要遭到报应,一定---”“奶,够了!”满丽打断了她也许更难听的下文。老太太收泪咄咄逼人的盯视满丽。迫不得已满丽右手伸过头顶按她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内心却心潮翻滚难以平静。老太太终于心满意足,在满丽的搀扶下慢慢的回到地面上。她显然已经精疲力尽,却仍然拉开抽屉取出最上面的塑料包,里面包着几本旧年的日历。刘老太太熟能生巧的一下子翻到那张折叠的地方指点:“丽,这个妖精就是这天从家里跑掉的。”又翻过去一部分:“丽,那个臭女人就是这天和你爸离的婚。”再用手捻过去:“丽,听说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就是这天领回个姓张的男人,开始养狐狸。还有----”刘老太太还想道出苏玖的往事、丑事、恶事来。满丽却抓过日历掀开某一页问奶奶:“奶,苏玖这天送来了六七件棉衣,却被爸一把火在姥爷家门前烧了。还有这天,苏玖拖着受伤的腿来接我去看病,却被爸好一顿羞辱。这天,苏玖让大姐送来两千云钱,爷爷的丧事才办的不至于太寒酸。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为什么只让我记得仇恨?只记得悲苦呢?奶,你到底爱不爱我?”老太太被满丽问得哑口无言,但她绝不会服软。刘老太转身上炕不予理睬孙女的质问。满丽把所有的日历都扔到外地的柴堆上,心底不停的问自己:“世人为什么那么的容易的忘记爱,又那么简单的铭记恨?”满丽感到苦恼极了。奶奶气哼哼的冲满丽喊:“别把绳子解下来,我还留着用呢!”满丽没理会她。站到凳子上用菜刀割下来扔到奶奶身边:“奶,如今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你真的怕失去我,我求你别再折磨我行吗?”老太太装睡没吭声。
满丽再也没敢去过母亲家,苏泰却每天都来看望她们。满丽悄悄的告诉姥爷,奶奶寻死觅活不准她接近母亲,过些日子希望能有一些转机,让母亲不必惦记她。苏泰就暗骂死老婆子不可理喻,却又拿这个死老婆子没辙。
见苏泰来,刘老太太从不吱声,苏泰则厚着脸皮来去自如我行我素。即使刚出门就能听见老太婆在屋里的唾弃和咒骂。苏泰背着手皱着眉沉沉的漫步,思忖这个女人的忧虑和苦难:“唉!怎么就落了个这么下场?老来无依丧夫丧子,也难怪她如此的偏激和可恶。没想到做了一辈子的村邻,将半辈子的儿女亲家,老了老了偏偏成了冤家。唉!造化弄人呀!”苏泰一步三叹。对这个老太婆没了恨意反多了同情。人呀!真是怪事。
桌上的台历由右边翻到左边,一页页翻过去,一年就快跑得无影无踪。满丽见奶奶身体渐渐好转,心情也舒畅了许多。满丽就和奶奶商议想去县里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奶奶同意了。但是,谁能料到满丽的苦难经历会从此开始呢?
满丽告别奶奶再次来到县城生活,这个消息令多情的李子建兴奋了许久。他在车站接到满丽后,两个人就像小孩子似的疯玩了大半天。车站、商场、娱乐城,年轻的神经完全的放松,青春的骨骼舒展着跳动欢快的节律。压抑太久的眼睛和心情如旷野上放飞的白鸽“扑楞楞”的飞翔在广阔无垠的天空。无论到哪里,满丽都是焦点。青龙河水浸润滋养的雪白肌肤,从母亲那里遗传的窈窕妙曼,脸颊的粉嫩,眼角的神采,普通衣衫也无法掩盖的动人身姿与生动活力。瘦高的李子建寸步不离,如骄傲多情的护花使者。
满丽玩累了才想起去找李苏。李苏见到满丽的时候别提多高兴,又是搂又是抱嘴里“妹妹,妹妹”的喊个不停。直到满丽把李子建介绍给她时,姐妹两个才算停止了喋喋不休的笑闹。李苏细细打量李子建,同时品味满丽的喜悦与羞涩,即立刻断定他们两个人的亲密关系。李苏正想雇个帮手,现在满丽来了就像瞌睡时来了枕头,李苏便把满丽留在自己的身边,工钱当然照付。至于这个李子建,他看起来文弱,眼睛里却时常闪烁出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这个体面的大男孩,李苏却觉得没底。他的体格羸弱,意味着从小先天不足过于娇宠,所以难承担太多的劳作。他过于清洁,进门时竟趁人不注意用紫红的墙幔擦拭鞋边不起眼的灰尘,表示他有特性却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他衣着时鲜通体名牌,说明他家世不错,但过于虚饰不懂节俭。他的眼神游弋不定,所以常被更新鲜刺激的事物吸引包括女人。最后,李苏的结论是李子建是个不能依托终身的男人。李苏用脑袋里所谓的智慧和几年来的历练做出判断,但需要进一步的证实。有机会再说吧!
李子建很会说话,文绉绉的很有文采,但李苏觉他特假,但仍含笑礼貌的应承。王梓来了并意外的在这里看见李子建时,两个人热情的握着手寒暄。原来,他们竟是中学时候的同学。王梓还叫了他一句:“伤心往事”,这是李子建的笔名,当年他就是用这个笔名和几句酸诗,害死了好几个痴情的女孩子。李子建则谦虚地弯腰低首说:“谬赞!谬赞!”李苏就觉得牙疼得厉害。王梓看到李苏龇牙咧嘴的怪模样,知道她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就借着想和老同学聚聚的理由,想请李子建一起吃饭。李苏却争着前往,当然也不能丢下满丽了,所以四个年轻人嘻嘻哈哈的米西米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