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夏日的山塬在烈日的暴晒下，显得缺乏生气。这里的人们一年只种一茬小麦，秋田只种少量的谷子和糜子。其余的土地就都成了休闲地，所以放眼望去大都是红光地。休闲地里偶尔也长几棵野草，被太阳晒得蔫巴巴的。龙河里的水也瘦小了，人们脱了鞋把裤角一挽就可以淌过去。河滩上有一群光着腚的孩子在水中打闹嬉戏。海百川坐在村口那几棵大树下的卧牛石上，望着这一切思绪纷沓，表哥的事一直萦绕在心头，排解不开。蓦然，阵阵歌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了：
初长成的女儿哟，
十八变！
越变越好看，
求婚的把门坎能踢断。
哎哟哟，
这辈子和谁结亲眷？
歌声渐渐远去，好清亮的嗓子！海百川一下子被歌声吸引住了，不由得抬起身子随着歌声寻觅。这时，只见通往木板桥的路上迎面走过来了一个年轻女子。歌声、原野、女子多美的一幅山塬风情画！海百川赞不绝口。可惜自己不是个画家，也没有个照像机，把这个画面留下来。当那一女子走近他时，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女子倏忽脸红了，酷似一枝带醉的海棠，娇羞妩媚，让人沉醉，海百川怦然动心。他惊愕地看着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痴了、呆了，不知所措？当那一女子走不多远时，回过头来又深深地瞥了他一眼，海百川窘得面红耳赤，好像自己的心事被她洞穿了似地，不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尽管如此，他并未收回视线，痴呆呆地望着女子远去的身影，好久好久才回过神来。自己也不明白，仅仅是擦肩而过，一面之缘，竟然令他如此动心，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情呀！他由衷地感叹道：“太美了，太神了！尤其是回头那一瞥，足以慑人的魂魄，令人终生难以忘怀。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喜、怒、哀、乐的高光点，是无声的语言。那一瞥令人目眩，美不胜收，美得使人不敢正视。”他这个高校毕业生，搜索枯肠，也找不出一个确切的词语来形容她。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山村姑娘迷得魂不守舍。回想起来，在繁华似锦的省城里，在各种聚会的场合里，在社交的天地里，漂亮女人多的是——大学里的校花、剧院里的歌舞演员、戏曲明星、时装表演模特儿、白领丽人和街头上的妙龄女郎，包括自己身边那几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他如此地动心。人家女子都已经进村了，他还站在那里发呆。就连表妹和几个赶集的姑娘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都尚未觉察。
“哥！”许心兰冲着表哥幽幽地叫了一声，海百川才如梦方醒。他回头一看，见是表妹和几个同去赶集的姑娘，脸上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许心兰见状，不知就里，那几个姑娘挤眉弄眼地在一傍傻笑。许心兰不愿意使表哥在人面前过于难堪，就为表哥打园场道：“哥，你们城里人到我们这穷山村来，看着什么都新奇，楞头呆脑地看不够！”那几个姑娘闻言也爽朗地笑起来了。
海百川这时才恢复了常态，他微笑着接着表妹的话茬道：“山村人如果到省城里也是一样的，连走路都要卖眼哩。”
站在许心兰身傍边一位姑娘，手扒着许心兰的肩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海百川问道：“省城里有啥好看的哩？”
海百川道：“钟鼓楼、大雁塔、小雁塔、历史博物馆、华清池、兵马俑、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购物超市、夜总会、盘旋环绕的立交桥、人海、车流……要看的东西太多了，说也说不完，看也看不够。”说得几个姑娘兴冲冲的莫不神往。那个问话的姑娘一对美丽的大眼睛热辣辣地看着海百川，海百川被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他发现这一女子长相相当出众。一身黑色衣裤裹着她那丰满的胴体，全身曲线毕露，裸露在短袖衫外面的两条胳膊，白嫩、细腻、滚园，犹如凝固了的羊脂，欺霜赛雪。园园的银盘脸上，五官大小配置得恰到好处。微笑时浅浅两个酒窝更具魅力。那对勾魂大眼含情脉脉。海百川心中狂跳不已，他不敢再看她了，头一偏望着别的地方。
许心兰兴致地把这几个姑娘向表哥一一做了介绍，当介绍到那一美丽女子时，她未曾等许心兰开口，已经大大方方地走到海百川的面前伸出了右手自我介绍道：“我叫萧望月，见到你很高兴！”
萧望月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海百川无所措手足。几个女子也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俩个，海百川心中暗想：一个山村女子，初次见面，在陌生男人面前竟是如此的大方，实属不多，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人家姑娘已经把手伸出来了，自己也不能太失礼。於是，免为其难地和她握了握手。当他把萧望月那只纤纤素手握住时感到柔若无骨，不禁脸热心跳。他赶快调整了一下心态，招呼表妹和那几个姑娘先回去，他想在这儿多呆会儿。
许心兰和那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向村中走去，萧望月还不时地回头深情地看着海百川。海百川看着萧望月姗姗远去的身影，不由得感叹道：“今天在这里先后遇见的这两个女子，如果都像大都市里的女子那样包装起来，不倾国也要倾城了。看起来那首民谣：姑娘个个赛天仙，所言非虚了。”他想着想着不禁哑然失笑。我今天怎么了？从省城来到这穷山村竟然被女人迷上了。荒塘！他对自己大喝一声，暗暗自责。尽管如此，前一个女子的倩影，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尤其是，她那深潭似的大眼睛，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走，赶之不去。看来，她已经占据了他脑海中的制高点。他似乎已经向她交械投诚了，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这就是征服，这就是一见钟情，这就是人们常常说的缘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