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住在同一个宿舍里,我在上铺,他在下铺,本来是我在下铺,他在上铺,当有很多次看到他从床上掉下来以后,我决定和他换一下位置,上铺有护栏,还是拦不住他,他总是有办法,能够顺利掉下来,谁叫他脑子那么好使呢?我则完全不一样,躺在上面坚如磐石,天雷地火也惊不醒我,我只要一睡着,所有一切都跟着我睡着,我还怕什么呢?
宿舍里说话最少的是他,除非我问他,他才会说话,基本上是一句,一句过后,不再吱声,其余的时间,他会用来看书,我们在谈天说地,他在拼命学习,有时我会逗逗他,拿起挂在床头上的袜子,朝他丢去,他会抬起眼睛看我一下,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句“我该把你的袜子放在哪?”我不会回答他,这样无聊无趣的人,学习再好又有什么用?对于这种类型的书呆子,我是非常看不起。
“喂,把灯关了,该睡觉了。”灯就在门后,以前是我关,现在换成了他,每次他都舍不得关,每次我都催着他关,他关灯时的那个动作让我印象深刻,一手拿书,一手去够按钮,眼睛还在书本上,看着他这样,我会笑一下,看着他一直这样,我就越来越不想笑了,后来就不笑了,一直这样重复,真没意思。
手电筒的亮光从被褥的缝隙里漏出,在他的床上围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圈,随着他的呼吸,上下晃啊晃,即使他把被子裹的再紧,还是裹不住那群想要挣脱束缚的心,凭借着一群群前赴后继的努力,才能爬到外面来。
我是第一个睡着,他是最后一个睡,在睡之前,我会趴在床沿上,冲着下铺看上一会,他看不到我在看他,我也看不到他在看什么,然而我们却都在看着,只差一米多点的距离,中间却隔着好几个一点多米,他可能在想一道数学题的第十八种解法,我却在想,他脸上的小豆豆是不是就是这样被捂出来的呢?
他是最后一个睡,却是第一个起,他穿衣下床的动作很轻,洗脸刷牙的声音很小,我们在睡着,完全听不到,当我睁开眼睛时,早已是人去床空,他去哪了?他去操场了,他去操场干什么?他去操场读书,跑步,怪不得每天老师都会表扬他,怪不得上个月的运动会上,他会跑完五千米,还是个第二名,怪不得他脸上的小豆豆,越长越稠密,这是严重的睡眠不足。
“喂,明天去操场的时候叫上我。”我趴在护栏上,冲着下铺的他大声喊。
“好。”他答应的干脆利落。
第二天,他起了,我也起了,起来半分钟,我又躺了下去,空旷的操场,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除非老天爷下场雪,否则,我绝不会跟他志同道合。
突然从一天开始,他的话多了起来,那天,我们重新排了位置,我还是那个老地方,他却坐在了第二排,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女孩,长长的马尾会轻轻晃晃,我的视线会跟着轻轻晃晃,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斜斜洒在女孩身上,金色的马尾在波光里荡漾,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波浪。
他会扭头看看女孩,他的这一瞥,也就一秒钟,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我能看到他扭过脸来时的害羞和扭过脸去时的高兴,他每堂课都会这样看一下,就像每堂课都会受到老师表扬一样。
女孩名叫林小小,小小的身材小小的脸,小小的俊俏惹人怜,小小的模样惹得他禁不住要看上好几眼,小小的心事里,到底都在藏着些什么?
“那个,林小小,昨晚的足球比赛看了吗?”他的头扭向林小小,他的眼睛望着林小小。
“看了,你也看了吗?”林小小停下手中的笔,扭头望向他,我能看到眼睛里带着惊奇,语气里充满惊喜。
“看了,很好看。”他的头扭向了前方,他怕林小小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在说谎。
他的头扭向前方,声音也跟着向前飘去,我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我却能想象得到,他讲的一定很有趣,林小小微笑着的侧脸告诉了我。
“那个,后天还有一场,你还会看吗?”他的头又扭向林小小,他的眼睛又望着林小小。
“后天?呃,,看看有没有时间吧。”林小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这声叹息里,包含了所有孩子考试前的忧郁。
“我保证,你一定会看的。”这一次,他没有扭过头去,两只眼睛仍旧一动不动,看着林小小。
林小小的笑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看着他的眼睛里跳跃着光芒,林小小拿起笔,沙沙的落笔声又轻柔的响起。
“那个,我想跟你说件事。”他从下铺爬了上来,坐在我身旁。
他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受宠若惊,一向镇定自若的我猛然间慌张了起来“什,,什,,什么事?”
“那个,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当然不会。”
“那个,我有点喜欢林小小。”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很小,只有我能听得到,他的脸却很红,我愣了三秒钟,楞的不是他喜欢林小小,楞的是他敢告诉我他喜欢林小小。
“那个,还有一件事,,”
“你还喜欢谁?”
“没有了没有了,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帮我一下。”他凑在我耳边,说了要我帮他的事,我听了,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第二天晚上,我站在墙头下,他站在我身上,我一踮脚,他一纵身,我俩便成了墙里墙外的人。
“那个,林小小,昨晚的比赛看了吗?”
“没有看。”
“我看了,我看了。”他变的手舞足蹈了起来,嘴里不停说着话,他知道,林小小喜欢足球,更喜欢贝克汉姆,林小小是否也知道,他也喜欢足球,也喜欢贝克汉姆,也喜欢她。
“那个,我想跟你说件事。”他从下铺又爬了上来,坐在我身旁,这一次,我并没有上次的慌张,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他要对我说什么。
“是不是还想让你踩着我爬出校园去?”
“不是,不是。”他说的很轻松,我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什……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