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箱子。”
小汉子咯咯笑了,笑声很脆,带着一场酣畅淋漓的雨,下进了我心里。
我是最后一个走的,离开之前又在整个公司里走了一遍,几个小时之前还有满满的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昔日里亮如白昼的灯暗了下来,打字机的声响和机器的轰鸣声像是被一把刀砍成了两截,瞬间说不出话来,干净如洗的地面上连个脚印都没有,让人很难分得清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搬走,是衰败?是繁荣?唯一永远能够记着答案的也许只有这一层层楼梯,一面面墙了吧。
我的脚步很快,快的都数不清过道两旁的玻璃上倒映了我多少个身影,只是感觉两旁的玻璃上正在飞快的转动着两束胶卷,放映着我在这里的一幕幕,此刻的我就像走在了电影里。
“你的东西都拿完了吗?”小汉子站在我面前,指着还没有拆封的箱子问。
“拿完了,箱子里面全都是你的东西了。”我目不转睛看着小汉子。
“都拿完了?有没有把我的东西也拿走了?”小汉子弯下腰,拿出美工刀,快速的把箱子上的封条打开,把我的书,文件,资料一本本拿出来,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比我摆放的还要整齐,我看着小汉子,像是在看着一只勤劳的小蜜蜂,飞翔在花丛中,小蜜蜂脸上的表情告诉我,这一刻的她很快乐。
“好了,你的东西全都拿完了,箱子里全都是我的东西了。”小汉子拍拍手,两只眼睛看着我“你该怎样谢谢我?”
“我请你去看电影?”
“我,,我,,我没时间。”小汉子抱起箱子回到了座位上,我看到小汉子的脸红了,像被夕阳的光照亮的云,一层层一簇簇,装满我的左右眸,我的眼睛看到哪儿,哪儿就是小汉子。
搬迁换了新环境,对于全公司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于我来说,这算不上天大的好事,因为我和小汉子的位置分开了,我想看一下小汉子,必须要穿过两张桌子,再加上一个过道,有好几次我冲着旁边的位置叫小汉子,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会看看我,那双睁的大大的眼睛会让我感到不好意思,我会微笑着点点头,目光缓缓落在桌上,再缓缓抬起来,越过一张桌子,两张桌子,再越过一个过道,落在小汉子身上,那一刻的我突然发现,小汉子的背影更漂亮。
“这是你要的资料,给你。”小汉子的手伸了上来,我抬起头,小汉子的眼睛从我身上快速移开,我低下头再抬起头的一瞬间里,又看到小汉子的眼睛看向了我。
“怎么做这么快,谁让你做这么快的?做这么快也就算了,还做这么漂亮?”小汉子咯咯笑了,我也笑了,笑的方式是小汉子觉得很酷的那种。
我没有抬起头看向小汉子,我知道只要我一抬头,小汉子的目光就会望向别处,小汉子的心事就无处可藏,我能想象得到小汉子看着我时的表情,那种表情里有着太多的羞涩和情窦初开,就在距我半米不到的上方。
这种情景每天都要重复好几次,每当看着小汉子伸上来的那双手,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几个月前的小汉子,那时的这双手里握着的是笔,是欢声笑语,而现在,这双手里握着的是机械,是重复,沾满了打字机黑黑的墨。
“晚上有没有时间?”我盯着小汉子。
“你,,你,,你想干嘛?”小汉子战战兢兢看着我。
“我想请你,,,”我听到了小汉子的心在砰砰跳个不停。
“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份资料赶出来,占用你一点点下班之后的时间。”我听到小汉子的心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随即又弹了起来,在我的耳边咚咚响,对于我的不情之请,小汉子总是会出手相助,把刚刚关上的电脑重新打开,像刚来上班的时候一样,一丝不苟的做起来。
“我送你回家吧?”我目不转睛看着小汉子。
“不用了,我认得回家的路。”小汉子的眼睛望着四面八方。
“天都这么黑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我的眼睛从小汉子身上移开,望向了还没有下山的太阳。
“不用了,真不用了,我是小汉子,我不怕黑。”小汉子望着四面八方的眼睛也望向了还没下山的太阳,天边的云都掉进了小汉子的眼睛里,小汉子的两只脸颊上带着整个夕阳的美。
小汉子每天都要拿着资料到楼上去盖章,听着小汉子轻轻的关门声,我就会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这件事必须要到楼上去,在通往楼上的台阶上会遇见正在下来的小汉子,我会大吃一惊的说一句“怎么这么巧?”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这么巧。
这样的情景过不几天就会重复一次,就像一首歌一样,过不几天就会重新听一遍,只要按下播放键,熟悉的旋律就会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因为这首歌好听,因为按下播放键的这个人想听,不过一首歌到底好不好听,只有真的按下了播放键才知道,可是很多时候,却来不及按。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可是时间永远也不会倒流,我现在依然可以这样问‘我们去看电影吧?’只是再也没有人能听到,再也没有人来回答,哪怕是那句‘我,,我没有时间。’也好啊。
当我把穿了两年的工作服脱下来,整整齐齐的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一刻,我的心是颤抖的,让我颤抖的是几十双注视着我的眼睛,有很多双眼睛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在这一刻,却不约而同抬起了头,我能回以这几十双眼睛的只有一句话‘我走了。’
这是我最不愿说的一句话,然而却渐渐成了我的口头禅,这也是我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句话,却总显得有点微不足道,本来还可以再啰嗦一点,还可以再加上一句‘小汉子,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你不知道,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