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卉休完产假，回储蓄所上班了，孩子就放在徐文亮的妈妈带。文亮在储蓄所柜台干了一年多，又被抽去跑交换了。那天营业室的何主任将他叫到二楼办公室，让他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准备接小陈的活儿。文亮也听说跑交换的小陈不知什么原因，把客户的一张汇票给弄丢了。这个祸闯得不小，让行里给辞退了。小陈跑交换好几年了，自己买了辆摩托车，每天跑出跑进，对工作也是兢兢业业的。可是这么不经意的一次错误，把饭碗给砸了。
交换这岗位是属于营业室对公业务中的一个工种。何主任让文亮自己去买个包，行里给报销。又让他将每天的公交车票给留着，月底拿来一起报销。头一天，让办公室以前跑过交换的赵凌带文亮一天。早上，文亮先去找会计柜的岑红。岑红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士，戴眼镜，脸上有雀斑，说：“怎么，让你跑交换了？”文亮说：“是。”岑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里面夹了一摞支票、汇票、查询函之类的东西，让文亮一一核对签收。文亮将这些重要单据装进包里。岑红说：“小心一点。”文亮跟赵凌一起坐公交车去人民银行。早上八、九点钟，上班的高峰期已经过了，车上人不是很多。赵凌有位子坐，文亮站他旁边。赵凌说：“其实跑交换也挺好的，比在储蓄所还自由些。”
坐公交车约半个多小时到团城山下车，向前走几百米就到了人民银行。一直进去，上到里面一幢三层楼的二楼。里面有间教室，摆了二十多张课桌，陆续进来的人都走到自已的桌子旁坐下。赵凌用钥匙打开书桌上的抽屉，让文亮把带来的支票、汇票拿出来。在教室的后面有一排排报箱，赵凌教文亮把带来的各个银行的回单、清单投到所属的报箱内，再把自己的报箱打开拿出别人投来的回单、清单。
接着就有别的银行的交换员来找文亮签字，接收转帐支票或汇票。赵凌又让文亮按带来票据所属银行找到他们的交换员让他们签字、接收。坐在文亮前面的是本行另一支行的交换员吴东，剃个小平头，瘦长脸，以前是给行长开车的。赵凌对他说：“吴东，小徐刚跑交换，你带着点他。”吴东抽着烟说：“这有什么可带的。只要把几个人认清楚就行了。”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带来的支票、汇票交出去，别人送来的也都收完，大家各自陆续回去了。文亮同赵凌一起返回行里，差不多也十一点钟了。将交换回来的东西交给岑红，上午的活就算完成了。中午回家吃饭休息，下午两点钟来上班。二楼有个放传票的办公室，文亮就在这里装订传票、盖章子，做这些简单的手工劳动，几天下来，一切都理顺了。
每天上午去人民银行的路上，文亮可以从车窗口看这座城市忙碌的景象。看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流、车流，路边的那家包子铺生意特别火，总有排队的人买包子;一个送报纸的邮递员，经常看见他骑电动车的身影在报刊亭旁停留;几个菜农经常跳着一担菜在集市门口卖;一家杂货铺门口总是坐着两个老者在下象棋;湖边有几个垂钓者，每天都准时拿着钓竿坐在湖边;广场上总能看见一些交际舞爱好者在那里切搓舞技，城市里的风景，有时让人觉得千篇一律，有时又让人觉得变换无穷。
这天文亮下班回家，见吴卉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每当这种情景，一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文亮就去做饭，饭菜做好端上来。见吴卉低声抽泣起来，文亮问：“出什么事了？”吴卉这才说：“今天主任找我谈话，说把我调到张家坊储蓄所去了。”文亮听了心里一沉，张家坊储蓄所他是知道的，从家里坐车去那边要一个小时的路程，他能够理解老婆此时的心情。吴卉说：“凭什么呀，一下子把我调那么远去上班，我又没犯什么错误。”文亮安慰说：“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吴卉说：“吃什么饭呀，哪有心情吃饭。要是我舅舅还在市分行，他们敢动我吗？我算看明白了，行里人都是势力眼，吃柿子专捡软的捏。”文亮跟吴卉谈朋友之后才知道她舅舅在分行当副行长，不过两年前已经退休了。
吴卉说：“你能不能让你爸跟鲁行长打个电话，让行里别调我走？”文亮说：“那怎么可能，我老头从来不愿求人。”吴卉说：“那怎么办？难道你忍心看我每天坐一个小时的车去上班，那不把人跑死。”文亮说：“老头子现在退下来了，打电话去别人也不会卖帐。帮丽丽找工作结果你也看到了。”吴卉想想也是，又说：“要不你陪我一起到科长家去一下，让他帮帮忙。”文亮说：“你是知道我的，这么多年，从不巴结哪个领导，也从来没登过领导的门。现在让我去，那不是违背我做人的原则。”吴卉恼了，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算是看透了，你们父子俩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当初怎么瞎了眼找你这么个人，一点用都没有。”文亮也火了，说：“对不起，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要是后悔，咱们随时可以散伙，你可以去找更有本事的人。”说完起身摔门而去。
走到街上，冷风一吹，文亮心里又有些后悔，刚才的话确实说得有些过头。“贫贱夫妻百事哀”，古人的话是有些道理的。这些年感觉内心的激情在一点点消减，每天在银行里瞎混，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一日三餐吗？除了衣食住行这些简单的需求之外，再没有点别的追求吗？大多数时候都很迷茫。回到现实，现实也不如意。以前也不知听谁说过，银行里的男人，不混个一官半职的是很难熬的。自己倒无所谓，带累吴卉跟着受苦却于心不安，早知今日，当初真应该把大专文凭搞下来，这样最起码有资格去争一争。吴卉倒是有一大专，当初她舅舅在位时，曾送她去银行学校带薪读了两年书，拿了个大专。可她是个女的，总不能指望她去竞争吧。听说自己这个交换岗位也干不长了，对公业务也要全省联网了，到时候只能回储蓄所了。
胡思乱想之际来到了车站，一辆中巴车停在那里。卖票的吆喝着：“去市内马上走了。”文亮上车找了个位子坐下，茫然的看着窗外。马路边树上的叶子在初冬的风中瑟瑟发抖，他还清楚地记得年初时满眼绿色时的情景，怎么转眼就岁末了呢？人年龄越大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越快。“师傅，麻烦你把窗户关一下好吗？”文亮回头一看，一个妇女正对他说话。他连忙把车窗推上，果然有点又冷又饿的感觉。
下车后，先去面包店买了两个面包吃了，心情也好了许多。来到爸妈的住处，客厅里电视开着，老爸在房间里看报纸，老妈坐在沙发边边看电视边打毛衣，丽丽在厨房里洗碗，女儿文静在学步车里一个人拿着个玩具正玩得起劲。文亮就蹲下来逗女儿玩，老妈问：“亮亮，你这会儿跑过来干什么？吴卉呢，她怎么没一块儿过来？”文亮随口说：“我下班晚了，顺便过来看看。”老爸拿着报纸从房间走出来，问文亮最近工作怎么样，文亮说一切都好。老爸退休之后，老喜欢打听行里的事，谁升迁了，谁调动了，谁退休了，行里有什么新政策了等等，总嫌文亮的信息不够。文亮也理解老头子的心情，自打一退休，家里顿时冷清下来，连上门的客人都很少了，聊聊这些事可以化解些许他内心的寂寞，只是文亮对这些事全无兴趣。
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文亮忽然想到了吴卉的好，他开始后悔刚才在家的争吵。坐了一会儿，文亮起身回去。女儿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也挥着小手说：“爸爸，再见。”文亮乘车回到家里，见屋内一片漆黑，桌上的饭菜摆在那里一动未动。进房间看吴卉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文亮过去拉她起来，吴卉气还未消，说：“还理我干什么？让我死了算了。”文亮说：“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你的事咱们再商量，也别饿坏了身体。”又说：“看看，你眼睛都哭肿了。”这一说，吴卉连忙起来去照镜子，说：“刚才我都想好了，你今天要把我一人扔家里，我明天一准和你离婚。”文亮说：“好了，我都认错了，咱们先吃饭吧。”饭菜都凉了，文亮重新下厨。一会儿端上来热腾腾的饭菜，两人共进晚餐，算是重归于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