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岗分理处待了两年多,徐文亮又被调回了颐和路储蓄所。接到调令通知的当天是文亮和郭梦云、彭丹上班。郭梦云问文亮要走了有什么想法,文亮说:“这边上班比别的所要辛苦些,干了好多报表上看不见的脏活、累活,比如长年累月的清理零钱。每天埋头清钱,我现在都有一点颈椎了。”郭梦云又问了问颐和路那边的情况,文亮说:“那边是柜员制,业务量跟这边差不多,基本没什么零钱,不用上夜班。”彭丹说:“听说我们这边夜市银行也要取消了。柜员制也要推广了。”
文亮对上岗分理处的感情是复杂的。对比自己待过的储蓄所,农机所是最舒服的,颐和路是体现价值的地方,那几年虽然忙却心情不错,所长叶玉华也很倚重自己。而上岗分理处却感觉忙而无功,主任张景云是个功利的人,他看重的是能拉来存款的人。至于储蓄所的工作,再累也是你分内的事,时常有一种出力不讨好的滋味。这也是他愿意离开的原因。跟文亮一同调离的还有沈凡贵,老沈是去经警班当了一名押运运钞车的经警。
颐和支行上上下下全部重新装修了一次,以前一人多高的柜台改成半人高了,每个窗口的外面配备了座椅,体现的顾客至上的全新理念。同时,在旁边还专门开了一个大户室,为那些办理大金额的储户优现办理,省去他们的排队时间。储蓄所的面积大为拓展,由原来的开两个窗口增加到五个窗口,对公柜台除了现金柜在玻璃窗里面外,其它不涉及现金的业务都移到柜台外面,便于柜员当面和顾客沟通。另在大厅里安了几排座椅,大厅的中央安装了一台叫号器,用于顾客排队。每天一上班就听见广播里不停地叫着“请几号顾客到几号窗口办理业务。”
至于人员方面,两年前储蓄所那批人几乎全换了个干净。先前的所长叶玉华已经是提前内退了,吴卉是半年前就调到市内的另外一个储蓄所去了,唐英在对公的出纳柜去了,其他人员也都散到别的储蓄所去了。当年与文亮一起调离的美女赵悦悦已于半年前调到楼上办公室去了。重回颐和所的第一天,文亮脑海中浮出古人的一句诗来:“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对公与储蓄的一二十号人都归营业室的何琴何主任管,储蓄所的所长是一个三十出头戴眼睛已婚女士周曼。周曼是个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的女人,长得高高大大,一天到晚把减肥挂在嘴边。所里还有一个熟人是以前农机所的孙红梅,她在别的储蓄所转了一圏,不久前也调过来了。这回来感觉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每个人上班都要穿行服上班,戴工号牌,每个人的工作照都挂在外面,下面有监督电话。不准在营业室吃东西,上班时间不能看闲书等等。外面大堂有保安,新设了大堂经理,有专门一个人做保洁。这保洁员就是以前出纳柜的程师傅,程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上回提前内退了。在银行柜台干了一辈子,舍不得离开。听说行里要招一名保洁,她愿意干。行里就将她返聘回来,平日做卫生,闲下来碰到储蓄所收到大量零钱时,她还能帮着清一清。
这几年银行撤消了一半的储蓄所,使得像颐和所这样的大所业务量增加了不少。加之又赶上储蓄所代发社保、低保的工资。文亮来上班时,感觉柜台外热闹的像超市一样,那些领工资的爹爹婆婆们挤满了营业大厅。五个窗口一起对外,才勉强应付外面这么多人。这样的忙碌对文亮来说不算什么,他很快就适应了这边的工作节奏。
这边还是上半天休半天。下午,文亮一般是在家睡一觉,睡觉也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劳累过后的睡觉。朋友们结婚后来往明显不如以前密切了。文亮的睡觉,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法。正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正在柜台边数储户的一笔钱,怎么数也数不清楚,正着急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将他吵醒。文亮接了电话,是猴子打来的:“老徐,你知道吗?尹茂林死了!”文亮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说:“不会吧,真的假的?”猴子说:“这种事谁开玩笑,我也是刚听说的。前天晚上,尹茂林跟几个朋友一块喝酒,喝完酒后,他一个人开车回家,把车开进了路边的水塘里,早上才被人发现的。”文亮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丁莹?她现在一定特难过。”猴子说:“还是算了吧,你想她跟咱们平常来往也不多,她又是个骄傲的人。尹茂林死了,她也没告诉咱们。再说咱们就是去了能帮上什么忙吗?”文亮说:“也是。”放下电话,文亮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一阵呆。他无法相信尹茂林就这么无声地走了,这世上再没有尹茂林这个人了,如果这只是自己刚才的一个梦就好了。
看时间下午四点多了,文亮起身去吴卉上班的储蓄所接她下班。吴卉挺着肚子上下班,文亮老怕她上下公交车有什么意外,因此只要有时间就去接她回来。吴卉似乎也很享受这种优待,乐意文亮为她忙前跑后。
晚上吃饭的时候,文亮将同学尹茂林死了的消息告诉吴卉,之后又感叹说:“真是人生无常呀!尹茂林是我们这拨人中最有前途的人,也是最有领导才能的人,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走完了他的一生。”吴卉说对这人没什么印象,文亮说:“怎么能没印象呢,咱结婚那天他还带头起哄呢。”吴卉说:“你同学那么多,我知道是哪一个。”文亮说:“就是那个块头最大的那个。”吴卉想了想说:“好像有点印象,不过也记不清了。”
吴卉对尹茂林没什么印象,因此对他的死表现的很淡定。她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她对文亮说:“听说市内腾出了一套房子,你去找一下陶主任,让他帮咱们换过去怎么样?”文亮想要是能住市内当然好,也省得这么每天来回来去的跑。于是,第二天,去找陶主任。陶主任一副无奈的表情说:“这房子刚分给了赵波了,他要结婚用。”文亮想赵波结婚也很重要,就回来了。可吴卉叽叽咕咕好几天,说凭什么把房子给赵波,咱俩的工龄还比不上他一个人。他一个后来的住市中心,咱们住郊区,他应该把房子换给咱们。你跟他不是哥儿们吗,找他说说。聒噪得文亮耳跟不得清静,最后说:“你烦不烦人呀!”这才住了口。
女儿的出生打破了家庭的沉寂,文亮给她取名文静。小东西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老婆的精力全都转到女儿的身上,支使着文亮买奶粉、买尿不湿、买菜、做饭,两人头一次当爹、当妈都还有点不适应。这天文亮去超市买奶粉时正碰上猴子一家三口在逛商场,他儿子已经在地上跑了。文亮问猴子最近跟哪些同学有联系,猴子说:“曹大蟒跟刘云结婚了,你知道吗?”文亮说:“他俩怎么走到了一起,曹大蟒还跑摩的吗?”猴子说:“没跑摩的了。前些天我逛自由市场的时候,看他俩租了个摊位在卖服装。我一问,才知道他俩已经结婚了。说起来这刘云也蛮釜(本地方言,不顾一切的意思)的,她找曹大蟒,她家人不同意,嫌曹大蟒家太穷。刘云直接把工作也辞了,从家里搬出来,跟曹大蟒领了证在外面租房子住,喜酒都没摆。一直到现在刘云跟她家人还拧着在。”文亮说:“真没发现这刘云还是个这么有性格的人!”
文亮又问猴子最近忙些什么,猴子说:“忙着赚钱,儿子马上要上幼儿园,哪里不要花钱。”说时,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电话。接完电话又来聊,聊不了两句,手机又响了,他又去打电话。等他再过来,文亮说:“你小子现在可真成了标准的生意人了。”猴子笑着说:“没办法,都是生意上的事,不接又不好。”他老婆在远处等得不耐烦了,喊道:“走不走,不走我们先走了。”猴子应道:“就来,就来。”对文亮抱歉地一笑说:“咱们改天再单独约时间再聊。”文亮说:“没关系,你去吧。”
文亮走出超市大门,看对面文化宫正在进行改造,原先的老式楼亭式大门全都被拆除了,卖电影票的小亭子早不知去向了,代之以露天式休闲广场样式。看着面前一如往常的人流车流,文亮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正和猴子、哄哄一道有说有笑地走在人群中,那时的心情还依然记忆犹新,他们是去看电影、打游戏还是打台球?或是百无聊赖地在街头游荡。都过去了,从前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文亮自失地一笑,看着手中的奶粉,刹那间又回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