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储蓄所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后,文亮觉得还是很轻松的。他除了上班时练练点钞、算盘、手工计息等日常业务外,下了班就没什么事了。他们一般是上半天班休息半天,礼拜六、礼拜天上一整天休一整天。虽说没有节假日,可是平日里空闲时间一大把。如果跟一年前考大学的高三比,那现在的日子简直是在天堂。没有没完没了地作业,没有考试,不用每天熬到十二点,下了班的时间全由自己支配。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老爸徐长江发话了:“你这样每天瞎玩可不行,去报个自修大学吧。以后这社会没文凭可不行,正牌大学没考上,水货的大专文凭总要弄一个。”老爸在家说话一言九鼎,文亮听了只得灰溜溜地去南湖小学旁的自考办交钱报了个自考班,又抱了几厚本书回来。他其实已经有大半年没摸过这种学习的书了,记得高考结束后不久的一天晚上,猴子来替别人借高三的书,文亮将教科书和复习资料塞了满满一书包,从自家二楼甩了下去,他连书包都送给人家了,当时的感觉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恶气。
文亮正对着几大本书发呆的时候,猴子来了。他是文亮家的常客,嘴巴又甜,见了文亮的爸妈,叔叔阿姨叫得极自然,而且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文亮苦着脸说:“看看,又给套上笼头了,本来以为高中毕业就是解放了,没想到还要读书。”本以为猴子会安慰几句,没想到他说:“这成人自修大学可不是你想像的和咱们高考那样严,这其实就是混张文凭。听说监考还特松,能抄就抄一点。而且一次不及格还可下次再考,直到你将十几门功课都考完了才发文凭。我都准备去报名呢,说不定在那里还能交个女朋友呢。”文亮说:“那你赶紧去报名,到时候咱们晩上一起去听课。”
猴子说:“报名的事先不忙,我今天来是有事要你帮忙。”文亮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笑着说:“什么事,还帮忙?你也学会这一套了。说吧,除了借钱没有,别的事都好说。”猴子点了一支烟,又递文亮一支,文亮摆了摆手,他在家一般不抽烟。猴子说:“我跟着一起跑业务的师傅,他老婆有个弟弟正找工作呢,正好有个厂子招人,他就报了名,可人家那里先要笔试考试,他弟弟学习又不行,就想找个人替考。”文亮说:“你去不正合适吗,干吗让我去?”猴子说:“我高中学的那点东西早就忘光了,再说在咱班上你每回都能进前三十名,我每回都是后二十名。我觉得你去把握更大一些。”文亮想了想,问:“有没有什么危险,别到时候让人给揪出来,那可掉得大。”猴子一拍胸脯说:“这个你放心,他姐夫都跟监考老师打招呼了,到时候揪谁也不会揪你。文亮说:“那我可先说好,考不考得上我可不负责。”猴子说:“你肯定没问题,他们那考试对你来说就跟玩儿一样。”
谈妥了这事,猴子显得很放松。他躺到文亮的床上,脚翘到床档上,一边抽烟一边欣赏墙上贴着的香港名星的画报,忽然说:“你刚才说借钱,我想起一件事来。前几天我碰上咱班上同学曹大蟒了。”文亮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个高高大大,有点憨憨样子男生的形象。曹大蟒名叫曹友亮,有一回上厕所,曹友亮和班上的另一个男生并排站在便池旁小便,曹友亮掏出自己的家伙对着便池撒尿,旁边那同学惊呼:“好大的蟒啊!”一溜烟跑出厕所,从此曹大蟒的外号在男生中不胫而走,他的本名倒很少有人叫了。
文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做什么?我自从高考结束就再没见过他了。”猴子说:“这小子一见我就找我借钱。”文亮问:“他借钱干什么?”猴子一脸坏笑地说:“他把一个女孩的肚子搞大了,要钱去做人流。”文亮说:“那你借他了吗?”猴子说:“我哪有那多钱,就是有也不会借他。在学校我就跟他关系不怎么样。”文亮说:“他应该找他爸妈要去,这可不是小事。”猴子说:“他还不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个曹大蟒,动作倒是蛮快的,我看他应该是咱班上头一个吃螃蟹的人。”两人闲聊了一阵,后来猴子请文亮出去到文化宫看了场录像。
星期天的上午,徐文亮和猴子在文化宫门口碰面。猴子还带来一个瘦瘦的小伙子,文亮看他十七八岁的样子,龅牙齿,一脸的青春痘。猴子向文亮介绍说:“这是夏艳平。夏天的夏,鲜艳的艳,和平的平。”文亮心想:“怎么听着像个女孩的名字。”猴子说快了文亮听着像“夏令营”。“夏令营”看着文亮,脸上带着巴结的笑,抠抠唆唆地从身上摸出二百块钱,往文亮手上塞,说:“这是我姐让我给你的,麻烦你了。”文亮不要,说:“我完全是看猴子面子来帮忙的,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夏令营”呆呆地看着猴子,脸上的青春痘也都红了,猴子见文亮是真的不要,就将钱塞回到“夏令营”的兜里说:“要是真考上了,你到时候请我们去撮一顿好了。”“夏令营”尴尬地笑了笑。
三人坐公交车来到上岗商贸区一家职业技校的门口,文亮看学校门口聚集了男男女女有一两百人,说说笑笑很是热闹。一想到自己是个代考的,他心里不觉有些紧张。又一想,大不了让人给轰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就见“夏令营”拉住一个中年男人的胳膊叫“姐夫”,“姐夫”长得矮矮胖胖,挺着个中年发福的肚子,给文亮和猴子发烟,又给文亮点火,说:“放心,里头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猴子吹嘘说:“师傅你放心,我这兄弟成绩好的很,大学都差一点考上,这种考试肯定没问题。”
铃声响起,文亮拿着“夏令营”的准考证随人群鱼贯进入考场。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让自己镇定下来。试卷发下来,题目果然不难,考的都是语文、历史、地理方面的知识。文亮也搞不懂工厂招工考这些有什么用,只是埋头答题。前排的一个小子被揪了出来,只听监考的人问:“这是你吗?你是叫刘海波吗?”那人没说什么低着头走出教室。监考的走到文亮桌边拿起准考证看,文亮听他刚才义正严辞的口气觉得自己也是凶多吉少,他都准备抬屁股走人了。可是那人什么也没问,放下准考证又去查下一个了。文亮暗出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是个作弊者,这监考的也是!”眼前的考卷由不得他多想别的,赶紧伏在桌上认真答题。
考完出来,猴子连连拱手说:“辛苦!辛苦!”文亮对猴子说:“操!高考都没这么紧张,以后这种事再别找我了。”
一周以后,“夏令营”那边传来消息,招上了。他姐夫出面,请文亮和猴子在鲜菜园酒店撮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