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叫“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些年,银行一直走得是扩张经营之路,储蓄所开了一家又一家。徐文亮知道,一些偏远的储蓄所一天的业务量只有二三十笔,这些所大家戏称为养老所,科里有时也有意将一些怀孕的女的调去这些所里,基本上她们上班就是守时间。不过,这种情况在年后有了一些改变,省行要求储蓄所也要讲效益,一些余额低的储蓄所面临着裁撤的危险。撤一个储蓄所,会多出来四五个人,行里的原则是所撤人散,给一笔钱买断工龄。这件事是近断时间议论最多的话题,弄得人心惶惶的。
最先辞退的是一些临时工、联办人员。她们在银行上班是没有编制的,政策一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卷铺盖走人。不过,各个支行在处理下岗买断人员的手法上是有不同的。有的支行采取考试的方法,有的支行是用业绩考核排名,反正领导只有一个目的,完成上级下达的指标。
这天晚上,行里开会。文亮听见科长在上面讲“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这是说给留下来的人听的,此前已经回去了十几个,这当中有联办人员、临时工,有自愿买断的,有犯了错误的。已经有两个边远的“养老所”被撤消了。文亮听坐在身旁的孙红梅对宋燕悄声说:“我们现在就像在《红楼梦》中的大观园,说不定哪一天就要被遣散了!”她俩待的所都是小所,不知哪一天就会撤消,因此都有危机感。文亮向宋燕打听方向东的事后来怎么样了,宋燕说:“你不知道?他被行里开除了,他后来把挪用的钱都退回来了,行里才没给他报送检察院。”
随着人员的精简,行里人事上也频频发生变动。文亮的老爸徐长江被调到另外一家支行当副行长,这属于平级对调。不过离家却远了,徐长江每天要坐四站公交车去上班。老徐虽然对这次调动不太满意,但是也没办法,“端人碗,服人管。”赶紧去那边上班吧。存款科的任科长也调走了,来了一位吴科长。吴科长四十多岁,国字脸,长得方方正正的,是个有些发福的军人形象。说起这个吴科长,还是徐长江在基层发掘出来的。
有一次,徐长江下所检查安全保卫工作,发现在一个小储蓄所里有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在坐班,那个人就是老吴。老徐就同老吴聊了起来,一聊之下才知这老吴也是部队转业回来的,而且在部队还是个副营职的干部,不知怎么回来就干起了储蓄员。老徐大半辈子都是在部队度过的,最看重当过兵的人,何况这老吴还是一个老兵。老徐回来向马行长力荐老吴,说这么一个好干部放到基层太可惜了。马行长后来把老吴叫上来谈了谈,之后对老徐说:“你们这些回来的当兵的,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全是这种方方正正,敦敦实实的样子。”
颐和路所也有一个小小的人事变动。马伟调去了经警班,干起了押运工作。美女赵悦悦调来顶他的缺。另外还调来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夏师傅,她负责帮着所长叶玉华一起整理帐务。新人来了,大家要适应她,她也要适应新环境,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彼此也就都熟悉了。
美女属于稀缺物种,赵悦悦的到来,使得楼上楼下的单身男青年们内心起了一丝涟漪,经常有事没事都往下边跑。文亮听“包打听”赵波讲,这赵悦悦在学校就是校花,目前已经名花有主,她男朋友是另外一家银行的,而男朋友的父亲则是某单位领导,是他托关系安排赵悦悦进银行的。文亮听完感叹说:“这年头,找女朋友要从学校抓起!”赵悦悦是有当明星潜质的,文亮曾经在公交车上看过她为行里拍的广告宣传片,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过石城是个小地方,没有星探什么的,成名成腕的概率相对较低。赵悦悦在上过一次镜之后,并没有多大反应,她还是要回到储蓄所上班。
中午时候,储蓄所还比较闲。文亮和赵悦悦值班,赵波也凑到所里来同美女聊天。赵波刚点了一颗烟,赵悦悦说:“把烟灭了”,她最讨厌别人抽烟。赵波倒也听话,乖乖地把烟掐了。他问赵悦悦:“悦悦,听说你每天回家还练习弹钢琴,是真的吗?”赵悦悦说:“别叫的那么亲热,叫我小赵或叫赵悦悦,我跟你还不是很熟。”赵波觍脸笑着说:“那我叫你美女。美女,是不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悦悦说:“是的呀,怎么了?”
赵波对文亮说:“看见没,老徐,人家美女多有追求,玩这种高雅的艺术。你也要多学着点。”文亮说:“我每天下班回去也很忙,忙着打游戏。”悦悦说:“你怎么叫他老徐,他有那么老吗?”赵波说:“你不知道,他同学都这样叫他。”悦悦问文亮:“那我是叫你老徐还是小徐?”文亮说:“随便,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三个人正闲扯着,所里的电话响了。悦悦走过去接,是找文亮的。文亮拿起电话一听,原来是老妈打来的,很着急的口气说老爸中风了,说是风把嘴吹歪了。文亮放下电话,心想:“风怎么会把嘴吹歪了?”文亮跟悦悦和赵波说了,让赵波帮着顶一中午班。又给叶玉华家挂了个电话,叶玉华说:“中风是蛮重的病,你去吧,下午我安排人上班。”
文亮出门叫了辆摩托直奔医院,在住院部的神经内科走廊里,老妈正来回地走着。文亮问:“妈,到底怎么回事?”老妈说:“医生讲了,是因为脑血管堵塞了,血液太粘稠了,流通不畅。”文亮问:“那现在怎么样?”老妈说:“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就是要住院治疗,你爸刚刚睡着。”文亮往病房里看了看,有五张病床,都躺着病人。老妈说:“你在这里招呼着,一会你爸起来要上厕所你扶着他点,我回去做饭。”文亮点头应着。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药味,病人们也都是奇形怪状的,有走路颤颤巍巍的。有面黄肌瘦的,有骨瘦如柴的,总之同外面是两个世界。老爸醒来后,文亮觉得老爸一下子老了许多,情绪萎靡,嘴确实有点歪,一时间还难以接受一只手一只脚不听使唤的现实。文亮搀扶着他去卫生间,走路是一瘸一拐的。
傍晚,妹妹丽丽抱着一个保温桶来给老爸送饭。老爸口味还不错,把饭都吃了。医生来查房,说是又查出了糖尿病。文亮追出去问了问,医生说:“病情已经稳定了,得慢慢治疗。”文亮问:“能恢复得同原来一样吗?”医生说:“你父亲的病属于比较轻微的,恢复的可能性很大,当然也要配合治疗。”又说了一些饮食方面注意的问题。
文亮拿着保温桶回家,在医院的草坪上,正碰上挺着个大肚子在那里散步的同学丁莹,丁莹也看见了他,问:“徐文亮,你来医院做什么?”文亮说:“老头子住院了。”丁莹哦了一声,文亮问:“怎么,尹茂林没在?”丁莹说:“他呀,一天到晚忙不停,真后悔嫁个警察。”文亮说:“都快当妈妈了,还抱怨什么?”丁莹摸着肚子说:“你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可别忘了通知我呀,我还真想看看徐文亮的老婆是个什么样子。”文亮应付道:“忘不了,等着吧。”
这以后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文亮下了班就得往医院跑。银行里的同事听说徐行长住院了,拿着礼物一拨一拨的来看他。老爸也从最初的悲观失望的情绪中绕了出来,和同病房的病友们有说有笑的探讨病情,慢慢地也自己下床在医院走廊中来来回回的走动锻炼。不过,文亮还是看出经过这一病,老爸一只脚已经踏入老年人的行列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老爸又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四处走动了,但是一只左手始终没能完全恢复。医生说这不是一时能够治疗的,希望回去之后加强锻炼。老爸是个闲不住的人,回家没休息几天,又夹个包上班去了。生活又重新上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