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三姑娘一听那名字顿时呛了呛。一天心情都梗在那里。如今见赵聊和橘颂谈论词赋画作更是觉得这赵聊无趣。
要说没有寄寓,三姑娘许会觉得这赵聊是个不错的人选。相貌英俊,谈吐不俗,举止得当,年少有为,家世殷实搁在哪里都是最佳夫婿,可他偏就不受三姑娘的待见。
赵聊来前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王家三姑娘拒了这番婚事,不过因着只有两家的长辈随口问问,也无伤大雅,赵聊也并不在意。可如今见了这三姑娘,心里却很是喜欢。
“令妹刚刚拒了我的提亲,我本不应唐突来才是。”赵聊含笑道。
三姑娘欲喝下的茶如今听他这一说又是咽在喉中,这人就不觉得难为情么?
橘颂却一笑:“侯爷周身都好舍妹太多,舍妹从小在家视为掌上明珠,娇惯太多,不懂礼仪,让侯爷见笑了。”
三姑娘将头转向门外,济儿媳妇正抱着琏哥儿在园子里逗八哥,在后头却出现了一抹身影。
“寄寓哥哥!”三姑娘倏地起来跑到屋外去。
寄寓正将扇子插到颈后准备伸手抱琏哥儿,听着一声,先抬头望向屋里,想必那位白衣公子,就是王老爷看上的乘龙快婿了。
赵聊毕竟是个明眼人,心里也明了几分,知这三小姐不愿下嫁的原因。
橘颂见赵聊明了的神情,便宽慰道:“小妹年幼,侯爷府大人多,怕是小妹也不适。况侯爷满身才华,小妹哪敢高攀,侯爷来日定能寻得佳人,结成良缘。”
寄寓倒是一边逗着琏哥儿一边笑道:“橘颂也就谦虚过了,慕名舍妹的人,怕是都把王府的门踏破了。”
赵聊挑挑眉:“倒不知公子是否也是其中之一?”
这番话,倒是叫一旁的三姑娘认真的盯着寄寓。
只可惜,那人佯装没有听到逗着琏哥儿转了个身。
6:
过了几日寄寓打理好了行李准备上京赴考,只有橘颂一人相送。三姑娘最近被如娘盯着,正在质问她怎么悄捎了信给王井,一声不吭的就把婚事给退了却不把她这当娘的放在心里。
“爹也是答应了的,如今你把我锁在这角楼里又是什么意思?赶明儿叫人家看了笑话!”三姑娘敲着门叫道。
“你现在倒是怕人笑话了,你从小仗着老爷疼爱,里里外外不知被县里多少人笑话过。如今我颜面也是被丢得差齐了,也不要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你就给我好好呆在角楼里安心的出嫁去!”如娘上好锁嘱咐灵韵几个丫头不许给她开门。
“你如今一心一意的想要我嫁过去,倒是没问问人家还愿不愿得娶。你纵是不要颜面了,赵家也是要脸面的!”三姑娘边叫着边跺脚。
“呵。”如娘冷笑一声,“我劝你倒是把心中那些心思收起来,寄寓如今进京考试去了。就是中了个状元,自然有个如花似玉的佳人顶着那状元夫人的位置去,轮不着你!”
如娘这一句当真刺到了三姑娘心里,她顿时倒是安静了。
如娘见屋内不再有声响,又想着自己怕是戳到她痛处,慌忙开了锁。进屋只见三姑娘半躺在床上,不说话。
待如娘走近,才凉凉开口:“你且出去。今后你要我嫁谁我便嫁谁,那门你也不必锁。他既然走了,我也见不着他。你且放心。”
如娘僵了半响,叹了口气,也不再管她。
7:
灵韵正与双儿整理着铺子,双儿顽笑道:“三姑娘倒是奇了。如今这么个翩翩公子放着不要,倒是一心想着那个无脚野鹤去。”
灵韵眼一瞪,啐道:“你倒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主子的事情哪里是我们随便可说的!改明儿你到了太太屋里也这样说不成?想早早的被撵出去不是?”
双儿瘪瘪嘴,专心理着床铺不再说话。
灵韵心里却很是烦闷,想着昨儿的事情暗自出神。
“我让厨房炖了些血燕,你给三姑娘端去,顺着给寄寓和聊儿一人端一些。”老太太漱完口对一旁伺候的灵韵道。
灵韵放下痰盂,答了声唉,就出了屋。绕过走廊还没进厨房呢倒是先见到了赵聊。
赵聊原本跟着三姑娘和橘颂一起顽笑,三姑娘却直直冲着他,到后来索性不再说话。赵聊见状就告了辞一人转到园子里,谁知这时正看到如娘房里的小翠着急忙慌的跑着,一不小心崴了脚,周围无人,赵聊便上前询问查看。半蹲着替小翠看时,因想着男女之别,小翠红了脸。竟然痴痴的说出句:“公子长得真好。”
灵韵赶巧看到了后半截,绕是个灵巧的人儿,全当没有见到,去了厨房,取了血燕,端给赵聊。
赵聊是个细心的,平日里因着灵韵是服侍三姑娘的人,为人又大方稳重,府里的人待她皆与别的丫头不同,赵聊因此也待她不同,如今见她脸上有郁郁之色就问了两句。谁知灵韵竟叹声摇头退了出去。
这一巧遇,倒是叫灵韵心内落了个梗,不愿意自家姑娘再与他交谈。虽然三姑娘本来就对他无甚好感,却还是免不了日久生情,自己便开始着意叫三姑娘和他避开。
8:
未等赵聊辞去,倒是老爷一封家书,惊了一县的人。
“阿弥陀佛,我说怎么张家大箱小箱的东西全往姑苏运。好好的给抄了。”老太太一看信,心一紧对济儿道,“老爷怎么说?”
“爹说,圣上念着张伯治水有功倒是给他留了个后,免了寄寓的死罪只是从此不得再参加考试,全家妇人沦为宫奴。”济儿从京回来,看着这么大个家族一瞬竟化为乌有不免后怕,“爹也说了。寄寓如今也没有什么去处,念着和橘颂的交情估计会回府里来,那时也要好好待他,别因着张家倒了,倒是冷落了他。”
王老爷一向喜爱寄寓身上的那股豪气,在王府他自己都有住处,此番张家落难,王老爷也是个重情之人,不愿家里婆子媳妇个个见风使舵委屈了他。
“这何须交代,寄寓这孩子我也喜欢,他来了伺候的一样差不了,如今就是怕他不回来。”如娘叹气道。
三姑娘自从知道张家被抄一事,日日站在东门观望,纵不见有马车从京城驶来,也一日不落日日等候。
“他如今这副落魄模样,估计是不会来了。”赵聊走到三姑娘身后道。
这次三姑娘倒没有和他抬杠,只是坚肯道:“他会回来的。”
看着三姑娘不像平常女子那样满腹愁容,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好像寄寓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好像他就应该到这里来一样。赵聊心里越发觉得这三姑娘不似一般人。
9:
橘颂已经在周围几个郡打听,却始终没有寄寓的消息。三姑娘平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从前是爷,如今连普通人都不是了。哪能这么容易找?”
过了半响又叹气道:“我听着他那个什么相好怕是在县里,说不定是往那里去了。”说完起身出了门。
橘颂恍然连忙拉了袍子去兰心那里。
谁知到了兰心那去却被领头的妈妈挡了回去:“橘二爷,倒不是我拦你,只是昨儿周员外才下了重金赎她。后几天料理好府里就娶她回去。这会子怎么能见以前的客人呢?”
橘颂听了妈妈说这几句话,连着寄寓这久的气一股子上来,头一回失了风度甩了杯子:“我倒是和他说呢,这戏子无情娘子无义的。那寄寓一口一个兰姑娘,到真是‘浪姑娘’了。亏得寄寓将满腹的情谊都托给了她。还不知那周员外是几世几朝的状元到舍得我们兰姑娘嫁了。”
妈妈被橘颂说得脸一红一白,耐着王家在县里的位置只能绵绵的笑着。
里屋却是传来了首饰砸落的声响,接着就伴着女子的哭声。兰心怒气冲冲地推了门,疾步走来,边走边哭,边哭边嚷:“你倒是说我负了他。但他若是真对我有片分情谊如何舍得叫我在这里呆着!他不过是觉我好玩,又不愿别人同我玩。许了那样的谎给我来!如今你倒是来说我的不是了?”
橘颂乜斜了她一眼。从前倒是觉得她确实比一般女子模样出众,这容貌肌肤也的确能令男人为之倾倒,如今见了却没来由的恶心。不知当日是谁说的只做状元夫人不可。心里想着冷哼一声,取了衣物便走。
10:
像往日一样,三姑娘早早收拾好,站在门前等待。她微微向左看去,有一人着麻衣草鞋,那脸上斜斜勾起的笑,像极了一人,呵!哪是像?那人正看向她,眉目朗朗,笑容疏狂。
“寄寓。”三姑娘不自觉的笑着,眼泪却一滴接一滴的落下来。
寄寓走到门前,敲敲她的头,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学会闺中女子的柔情了?”
三姑娘未觉自己落泪不知他在说甚,于是照往常一样似娇似嗔道:“二哥哥盼你盼得活活瘦了一圈,你怎么补偿?还不快去给太太请安报好去?”
寄寓笑了两声往内门去。赵聊从侧门出来,递了帕子给三姑娘。心里却琢磨,三姑娘好不容易盼寄寓回来,如今见了他也不问缘由也不惊奇,赵聊啊赵聊此番信任与情谊怎是你能比的?于是第二日便告辞而去。
太太和如娘泫着泪,一边惋惜,一边嘱托着莫要生分,如此而已。
等到了橘颂的书房里,寄寓那张笑脸终是挂不住了,却还是勉强笑着。橘颂挑了两颗棋子,并不说话。
寄寓摩挲着用大理石打磨来的棋子,一阵一阵的微凉通着指腹传到心里:“我还未进京就被拦下。后来疏通了几些人才能见了我爹一眼。他也什么不说,也不说冤枉不冤枉,委屈不委屈。只告我他保下些财物送到姑苏我娘的妹妹那里去,道我,以后若是愿意隐世也无不可。”橘颂捏着黑子盯着寄寓,仍然沉默。
“这老头,头一遭想清楚,不再逼我罢。”寄寓牵着嘴角笑笑。
橘颂理理下衫:“得,你别笑。我倒是愿看你哭,难过一些好。”
寄寓听了这话倒是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流出了眼眶:“你不知道,越是无力回天得事,越不当难过。”
就这时,灵韵突然跑进来焦急道:“三姑娘病倒了,都开始说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