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梨胭与浑身浴血的纳兰清川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走到不归谷谷口时,那只失去了伴侣的雄性迦南虎已经狂奔着赶到。
“嗷!”狂猛雄浑的虎吼声回荡在青翠葱郁的山林间,直欲震破人的耳膜。
尹梨胭扶着纳兰清川的手不禁颤了颤,纳兰清川的身体便扑倒在了镌刻着‘不归谷’三个苍劲大字的石碑旁,在彻底昏过去的瞬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很奇异却很好闻的香气。
尹梨胭使出全身力气去拖纳兰清川,如水的瞳眸中倒映着体型庞大的迦南虎,瞳仁中闪过一丝惊骇。她自幼生长于南楚皇宫,虽有跟随父皇去行宫狩猎,却是从未进过围场,更是从未见过体型如此庞大模样如此可怖的兽类。
“嗷!”那雄性迦南虎所过之处尘灰草渣四散飞扬,如闪电般奔到尹梨胭二人近前,却在那‘不归谷’三字的石碑前停住,怒睁着双目,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粗壮锋利的前蹄将身下的地生生刨出一个小坑来,却是一步也不再向前。那迦南虎咆哮了一会儿,忽地掉头向原路而去。
尹梨胭起初还有些害怕,到后来看到那迦南虎离去时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来。这一松神,便闻见了一股馥郁的香气,似梅花,却又没有梅花味浓;似桃花,又比桃花更香。她低眸一看,便见她与纳兰清川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宽广的青草地,那些草叶生三片,细长如箭,叶片上毛茸茸的,那香味便是从那三叶草上散发出来的。
浓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山间寒气渐重,夜色即将来临。就在这将黑未黑的天色里,尹梨胭忽感一阵眩晕,眼前的景物也在瞬间斗转星移,变幻到了原南楚皇宫之中,身着龙袍的尹煜城跪伏于殿中,他的身上正是当时只有七岁的尹梨胭,小小女孩骑在父亲的背上,春风般的笑容弥漫了巴掌大的小脸,乌黑如葡萄的眼珠灵动地转着,流溢着生动的光芒。
置身于虚幻中的尹梨胭眼神迷离,唇角因那‘看到’的画面而牵起暖暖的笑容,画面却在这时再次一转,变幻到了先前的密林中一一她扶持着父亲怆惶逃离,那一支凌厉射来的羽箭生生将她与父亲阴阳相隔,然后她便看到了纳兰清川手持弓箭冷冷地盯着她。她问:“为什么要杀我父皇?”他答:“因为他该死!”
这时尹梨胭唇角的笑容蓦地僵住,心口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然后画面再次一转,变幻到了密林中纳兰清川沥血奋战莫问,纳兰清川为了护她身受重伤,与她一起暴露在了莫问的掌风下。她想也不想,便阻止莫问杀纳兰清川,而此时莫问那张狰狞的脸庞忽然便变成了父亲尹煜城布满皱纹的脸,只见他恶狠狠地指着尹梨胭,道:“胭儿,他是杀死为父的仇人,你怎么能救他?”“胭儿,为父死得好惨,你一定要替为父报仇啊!”、、、、、、
报仇,报仇!那声音如鬼似魃,萦绕着尹梨胭,带着噬人心魂的魔力,将她的神智束缚。尹梨胭心中惊惧,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她猛地跌坐在草地上,胸脯剧烈起伏着,樱唇不停地嚅动着。终于在那报仇声音的蛊惑下,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朝不远处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高度昏迷的纳兰清川走去。
一步,二步,三步,终于她走到了纳兰清川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纳兰清川昏迷中仍然紧蹙着修眉,看起来十分痛苦,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如一把墨玉扇掩住了那深幽如潭的美眸,高挺的鼻翼如千岁苍柏般屹立在因失血而白的过份的脸颊上,平日里润泽如樱的薄唇此刻惨白如石膏,甚至微微有皱裂的迹象。
看着这样一张脸,尹梨胭的心更痛,但那耳际的萦绕不去的可怕魔音却瞬间夺取了她的心神,她唇角噙起一抹凉薄笑意,俯低身子将双手缓缓入到那白皙的脖颈之上,此刻,只要那纤纤十指微微一用力,便能结束这一代枭王的生命。
“你干什么?”蓦地一声属于女子的大喝声响起,将尹梨胭震得身躯微微颤了颤,神色陡地恢复了一丝清明,在看到自己置于纳兰清川脖颈上的手时,眸中划过一丝茫然,随即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慌。
就在尹梨胭怔愣的片刻,那出声的女子已经奔了上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将昏迷不醒的纳兰清川抱在怀里。尹梨胭猝不及防身体蓦地失去重心,整个人便仰跌坐倒,这时她方才看清那奔来的女子正是殷可芸。殷可芸与她相隔很近,她闻到她身上隐隐散发着的一股清甜香气顿觉神清气爽,先前的晕眩之感再也不见。
尹梨胭抬眸便迎上了殷可芸怒目而视的眸子,紧接着那张朱红的小嘴中更是吐出刀枪箭雨来,就像在宣读誓言一般:“他是我的,谁也不能动他,特别是你这个贱人!”
尹梨胭从那双燃烧着炽烈火焰的眸子中看到了深切的恨意,还有比恨更深的爱。她的心忍不住便颤了颤,原来这个女子已经爱纳兰清川至此,就算纳兰清川从不曾爱过她,还对她做出那等伤心虐肺的事,她依旧不允许别人杀他!在殷可芸强烈的爱恨对比下,她蓦地觉得自己真的比不上她,她想爱不能爱,想恨又不能恨,她就是一个十足的矛盾体。她多么想像殷可芸一样,活得鲜明活得自我一点!
“王爷,王爷,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芸儿啊!”殷可芸却已经不再管她,摇晃着怀中人的脑袋,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下,一颗晶莹的水珠滑落在怀中人苍白的面颊上。唤了几声都不见怀中人有任何反应,殷可芸惊惶地看了看满手的鲜血,赶紧找出金创药替纳兰清川包扎起伤口来。
尹梨胭便那么愣愣地看着殷可芸娇小玲珑的身影忙来忙去,替纳兰清川清洗伤口,撒上金创药,然后包扎好。夜便在这时候来临,一轮半下月挂在林梢,撒下朦胧的清辉,在这寂静的绝谷中有一种森寒的美。
林子里燃起了篝火,殷可芸将纳兰清川挪到了火堆旁,又解下外衣覆在他身上,时不时为他擦试着脸上身上的虚汗。尹梨胭远远地坐着,看着眼前温馨宁静的一幕,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