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在雨中缓缓呈现
矮树林。碧绿的高粱地
延伸到雨云攒动的远天
平原在呼吸,吐着绿光
北中国两座城市之间的
一片福地。我正坐在
K12次双层列车上
江汉平原,我距它多远
又隔了多久,现在我到哪里去
有什么急于要做的事
什么事又是你非做不可的
穿制服的小姐在播撒的
乐声中递送牛奶或咖啡
冷气恰到好处,让你忘掉夏天
同排的席位上,外国夫妻
各抱一个孩子:黄头发。双胞胎
一家人到天津去做什么
T恤衫。草鞋式的皮凉鞋
他们从哪个国家来
我们怎么不敢或不能
离开故土,不出门去看看
呼吸异地的空气,在那里争斗
拘束着,像没出路的死水
对面穿黑色套裙的妇女
黑发掺杂数不清的白发
发卡露出她起皱的耳廓
一个水泥工作者,和身旁
腼腆的小伙子说话
她大学毕业那年我还没有出生
那小伙子在她工作二十年后
考入她母校;但我想听听
他们内心的遭遇
一代人与另一代人有何不同
人的衰老好像不是他的身体
而是精神的萎缩
但一个人可以超脱时代
对他的束缚,超前地存在
这位妇女现在退休了
看样子人还得在套间之外
建立自己真正自由的空间
像蒙田城堡拐角处的塔楼
他的卧室兼书房。小教堂
一个自己的私人领地
雨渐渐大起来
车窗上挂着两三粒水珠
窗外的风景迷蒙而恍惚
天津是啥样子,是不是千篇一律
对城市我已不抱什么幻想
只是路过。天津火车站广场
一片片积水在树阴下发亮
映衬着树影和行人晃荡的身体
那个外国男人双手推动着
婴儿车向前跑;屁股弓得很高
一块雨布,白色的雨布
在细雨中欢快地飘飞
内心冲动起莫名的喜悦
一辆人力三轮车把我拖向
一个未知的旅馆
2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