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清朝
公元1645年大清顺治二年清兵过江,淮靖王之后——淮王朱翊钜之子朱由桂,一把火烧掉了淮藩府,逃往福建不知所终,“郡人以城相附”,鄱阳从此归入了大清。这个时候的鄱阳,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她的状况,可以用八个字概括:民不聊生,满目疮痍。公元1650年清世祖福临顺治七年,饶州知府翟凤翥履新时,据实奏告朝廷说:“河东翟凤翥以秋官出守,至则城郊、官庙、衙署、民庐,一望瓦砾”。又过了十八年,也就是公元1668年清康熙七年,新府守王泽洪接任时,用郡丞范文英的话说,府衙仍是“仰视礼殿穹窿就圮,且瓦椽半落”。他们承认,“饶郡前此颇称沃壤,凡堂署公廨,肃然齐备,自兵燹之后,二堂皆为灰烬”。至于县衙,那就更惨,公元1677年清圣祖玄烨康熙十六年农历八月十六日,县令王克生上任时,“只见县治仅一块乱址,立木数竿,覆以竹席,风雨则不能登也。堂废于明末,官与政俱废。民困于贼者,反复数十余年。县无堂,堂无官,官无民,民无居矣”。于是“因循至今,废坠未振。虽云淳庞之世,茅茨不剪,然亦须风雨攸除,前令以民皆疮痍,官不得不蓬荜耶。”我们想想看,堂堂县衙,只剩下东倒西歪的几根柱子,而且时间长达二十多年,老百姓的处境更可想而知了,这就是大清初期鄱阳的景况。
照说,明朝末年北方多事,南方稍安,鄱阳应该过得去,何况大清取代朱明王朝,也是老百姓期待的事。因为朱明皇帝荒谣无度,苛捐杂税不断加据,老百姓早已对明王朝丧失了信心。所以,当清兵入关,大清帝国建立时,整个的长江之南的人民,对明朝的灭亡并没有多少的眷恋之情。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清兵占据江南以后,鄱阳反而战事不断,以至出现这种残败局面呢?
当时的历史背景是这样的:满清在北京宣布了王朝建立,而且由北向南不断击破明王朝、李自成、张献忠等多股较大的抵抗势力。虽然,明王室的后裔,在南京被遗臣们推举成了南明政府。但南明政权也很短暂,这时复明的浪潮看起来不减,却都势单力薄,长江以南地区,很快成为清廷治理范围。让人意外的是,人们正准备接受清廷统治时,一股新的反清情绪再次掀起,就连鄱阳和饶州地区也没有平静。从大范围看,在江西,先是有朱明后裔——当年的三藩王之一、益王之后举兵抗清,接着九江李含初、德安郭贤操、南昌举人胡海定联合德兴董氏起兵攻入婺源。鄱阳和周边地区又是怎样的情况呢?顺治二年,乐平吴士玉、何长庚率众反;顺治四年,徽州人吴惇信、王纮嘉等聚集反众在乐平、浮梁、婺源一带抗清;顺治五年南昌的金声桓、王德仁占据豫章反清,饶州守将潘永禧占领鄱阳县城响应,并牵掣余干……直到康熙帝登基之后,这片土地的人仍没有停止反清的武装斗争。公元1674年康熙十三年,城守参将程凤,在十九个士兵的胁持下反清,前后五个多月;康熙十四年,又有一批反清人士趁府城驻防兵力薄弱的机会,从灵芝门破城,这次反清之战,致使城守参将赵登举、饶州府同知范文英、新任知府郭万国,以及署鄱阳事的县丞陆之藩、石门司巡检翁凤翥、万年知县王万鉴等遇害或战死。凡此等等,反清战火风起云涌,前后达三十七年之久,战乱波及鄱阳城乡。
有人会想不通,既然人民并不留恋朱明王朝,清兵入赣后为什么民众的反抗情绪仍有这么大?这里,最关键的矛盾焦点,是满清王朝强迫全民“剃头易服”,按时髦的话说,就是强迫汉民族改变几千年来的文化习惯,改变我们的“衣冠之制”。
事情的起由得从摄政王多尔衮说起:公元1644年十月,清朝摄政王多尔衮率清兵,进入了大明王都北京。进京的第二年,他要刚成为大清臣民的汉人,一律按照金国的传统作法,沿用满族的风俗着装,并悍然下达剃头令,以表示归顺。这个政令一下,民情骚动,多尔衮一看大势不妙,只好收回成命。六月,江浙及长江以南大部地区被清兵收复。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多尔衮,再次下令全国军民,凡男子统统剃发。本来此前豫王多绎进入南京时,只是下令:“凡大兵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可是多尔衮却下令礼部、外地各省,自部文到达之日起10天,全部剃发,并定下一条雷打不动的原则:“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其实,就是这种践踏民族尊严的愚蠢决定,为清朝统一全国设置了障碍,从而激起了民众的反抗情绪,造成了几十年中,全国不少地区的不安宁。可见,文化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事,尤其是对于一个民族,风俗民情,不是简简单单的生活习惯,而是重要的文化情结。
大清初期抵制“剃头易服”的斗争,发起人都是读书人。于,是清朝廷便对汉民族的读书人,使用出两手政策,一方面在政治上给予残酷压迫,对有反清情绪的和叛逆思想的文人、着述,大兴文字狱。诛其身、灭其族、焚禁其书、株连其朋党,进行严酷的镇压;另一方面却网罗利用科举制度,招纳人才。以至出现了这样的一种奇怪现象:这边府署、县署摇摇欲坠无钱修缮,那边饶州知府翟凤翥向朝廷请示,将淮王府遗址改建为府学,很快就得到批准。我们现在改作博物馆的“黄瓦”,就是从那个时候建成府学的。饶州原先的府学,在朝天门外的妙果寺西北一带,至今那边临马路的去处就叫学门口。何谓学门口?府学门之前的地段。当然,后来以这个称谓命名的外延扩大了,那是人们珍惜这段历史记忆的结果。不过,我们一定不要以子之矛戳子之盾,把清以后才有现叫“黄瓦”府学遗址,将陶侃、彭汝砺都囊括进去,说他们在这里读过书,如果坚持这种说法,范仲淹指东湖为砚,浮舟为印,妙果寺塔为笔,在东湖之北建府学,并在后来另一位即守张谭实现的事,反成了子虚务有了。所以说,历史的玩笑最好不要去开。
清初对诗书人的两手政策,带来的也是两种不同的现象。我这里以清代的一个名门望族为例,当时的鄱阳,居然出现了这种情况:同是史姓,而且在明朝时曾经显赫的耕读传世之家,一位叫史白的先生,为保持汉民族文化尊严,毅然决然从城里搬到青山湖边生活,而且从隐居之日起便没有进过城,一过就是十多年。史白是史乘古的第五个儿子,他哥哥史简编辑了现在仍很着名的《鄱阳五家集》。与史白截然相反的是史彪古,公元1652年康熙九年进士,入了翰林,为给事中,后擢为京卿,是福临的近臣。从这两个人的不同结果看,他们最后也还是殊途同归,在清代的鄱阳史上,都留下了痕迹。由此可见,文化这玩意难以叫人捉摸,说它有包容性,又有排它性,不论是本土的还是外来的,同民族还是异族的,当主流文化受到冲击时,因为之中价值观的不可替代性,必然会出现两种结果:或排斥,或接纳。结合当前我们打造湖文化名城的工作,我想也会出现这种现象,传统和现代,继承与创新。比方说景观的打造,是恢复旧有的,还是在继承的同时走一条新路子,常常也会出现一些争议与分歧,看来也就不足为怪了。
徽商与鄱阳
我始终这样认为,从明之后鄱阳已经进入了文化繁荣时期,为什么?因为这个历史阶段,生产关系发生了很大变化,生产力也得到一定的发展。明朝中期,资本主义萌芽推进了商品经济意识。说具体点,自这个时期以后的鄱阳,不仅农业发生了变化,商业从这个时期起,也有了较大的发展。经营有了一定规摸,经营手段与方法也有了很大改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鄱阳的历史地理地位,一方面使不少徽商在这里完成了一定的原始积累,并为后来的发达起到了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另一方在徽商走向衰落的关键时刻,成为其持续发展的桥梁与纽带,这种现象一直维持到大清王朝后期。虽然这个王朝和别的王朝一样,也是个多事的王朝,但对徽商而言,鄱阳仍在继续为他们的事业发达,发挥着“跳板”作用。
关于徽商,我这里稍微赘言几句。现代学者认为,徽商形成发展的轨迹大致是这样,起始于南宋,发展于元末明初,崛起于成化、弘治年间,盛于嘉靖,到清代乾隆年间达到鼎盛,至嘉庆、道光年间日趋衰落,前后六百多年,称雄三百年。不过,鄱阳在徽商的后续发展中,既遵循着这种轨迹,又跳出了之中的规律。
徽商的掘起,主要是因从事食盐经营。那个时候,食盐的产量不高,是当时的紧俏商品。徽商由于经营得法,把从事这个行业的山西和陕西商人击败。后来,随着大清王朝在食盐经营上的政策变化,食盐的利润远不如从前。这个时候,茶叶不但成了主营商品,而且出口量很大。正在徽商又一次抓住机遇的时间,朝廷又调整了政策。1684年大清康熙皇帝废除了海禁令,昔日的出口口岸上海,失去了出口的优势;1757年,乾隆干脆下令实行“一口通商”,仅留下广州为唯一的对外通商口岸,广州设有十三行。从此,昌江、赣江、珠江成了徽商出口茶叶的主要路线。
熟悉昌江河的人都知道,昌江随地形分为三种不同河段:上段,景德镇旧城以上至祁门,山高河回,水流端急,河面宽的地方,仅仅能通小船,狭的地方只能过竹筏;自旧城到凰岗是为中段,河宽100——250米,有急流浅滩,也有碧水深潭,中小帆船能通过;凰岗以下至姚公渡,河宽的地方有350米,15吨以下的木帆船,和中小客船可以长年通航。而过鄱阳湖去南昌,就必须在鄱阳镇过驳到大船,然后才能安全运行。水路如此,陆路呢?安徽池州地区有四条古徽道,其中有一条主道,就是从黟县、祁门出发,经石台仙寓山榉根岭,进入东至县境,直达鄱阳。由此可见,处在走下坡路的徽商,出口的茶叶通道主要就是鄱阳了。此外,做米生意也是徽商后来重要的经营方向。这些,都是鄱阳拥有的优势。这里举几个例子:清初歙县的大盐商鲍志道,他发家起点就是鄱阳。鲍志道11岁便来鄱阳学徒,学会计,后来才到扬州逐渐转做盐生意;祁门的倪尚荣,7岁丧父,家境贫寒,从十来岁开始,以砍柴卖奉养母亲,后来帮人驾船,再后来来往于祁门与鄱阳之间做生意,才积以发家。更有雍乾时期的着名大徽商、江南六大首富之一的胡贯三,他就是通过公元1771年乾隆三十六年,黟县及整个皖南遭遇百年大旱,造成“黟县缺米,皖南少粮”的灾馑后,打起了做粮食生意的主意。胡贯三进行粮食收购的大本营就在鄱阳,鄱阳湖周边都是他的收购范围,运输路线是水陆兼程,并在黟县雇了上百人的骡马大队,形成收购、服务、销售一条龙的粮食经营。这种非同寻常的商业行为,持续了两年多时间。胡贯三后来的买卖做得很大,上至武汉、九江,下至芜湖、南京,南到苏州、杭州都开设了当铺、钱庄、布店、作坊、土特产货商店……
到了清宣帝旻宁道光皇帝手上,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历史变化。道光皇帝虽然是清中叶一位没有什么建树的皇帝,既不是开国之主,也不是亡国之君,他处的时代应该说是个平庸的时代,但又是中国历史的重要分水岭。这位皇帝30年的统治时期,成了一个旧时代的“结束语”,中国近代史的开端、百年变革的起点、一个新时代的“序言”。道光皇帝是鸦片战争的头号当事人,也是惟一一位跨越中国古代史和中国近代史的皇帝。在他治国时发生的比剃发更为严重的事件——八国联军打入北京。这个事件,远比以前所有朝代的边犯都要严重。因为以前的边犯,都是周围的邻邦发动的战争,挑起事端的少数民族,从文明和先进程度看,都远不如中原之国。这次不同,这是当时世界上较为强大、较有实力、生产关系和生产力,都有重大变化国家联合起来的侵略。也正是这种侵略,才使我们国家的社会性质有了改变。鄱阳也和中国绝大多数地区一样,沦入了封建半封建殖民地社会。一方面传统经济受到较大冲击,另一方面先进生产技术和新的文化观念,也开始通过水,源源流入进古鄱大地。同样,这个时期不少徽商,更加看好鄱阳。
众所周知,鸦片战争的爆发,是因为这场战争以前,中国和外国的贸易优势在中国,洋货敌不过中国土产,茶、丝、瓷、棉布、中药的输出量逐年增加,白银源源流入中国。英国为了挽救对华贸易逆差,加紧输出了鸦片,既毒害了中国人民,又使白银大量流入了英国。所以江西宜黄黄爵滋等人,提出了由皇帝下诏的《钦定严禁鸦片烟条例》。英国侵略者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罪恶目的,于是爆发了鸦片战争。两次鸦片战争,让帝国主义用坚炮打开了中国的国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中国被再次强迫开放了10处通商口岸,九江是其中的一个。外国侵路者通过九江口岸掠夺的物产,首先是茶叶。祁红婺绿,祁门的红茶,婺源的绿茶,是徽州府的土特产,徽商的出口大宗,都必须由昌江至鄱阳而到九江,鄱阳成了徽商茶叶的重要集散地。如果我们要想了解当时徽商在鄱阳的盛况,不妨看看创建于万历年间的徽州会馆。徽州会馆是鄱阳创建时间最早的会馆,随着时间和商贸的扩大,它已经不能满足徽商的需要。徽商们于是在大清王朝267年的时间里,历经多次的修建、重建和扩建,至公元1831年道光十一年又大事更修,公元1873年同治十二年重修,公元1908年光绪三十四年再修。三次大修,徽州会馆焕然一新,规模之大,建筑风格之靓丽,都可以冠鄱阳各会馆之首。前后左右分四进,右为敬梓轩,轩前是敦谊室,后为芝兰室,右往务巷口方向是座别墅。这座别墅,后来租赁做了鄱阳第一座火力发电厂——晡曜电厂。此外,还有30多米长的广场,广场前设有戏台。仅徽州会馆不算,公元1684年康熙二十四年,婺源会馆也在徽州会馆南边临河处落成,婺源民国前隶属徽州。鄱阳河街,居然有两座同属一个州的会馆,可想而知,那时徽商对鄱阳的看重。
徽商在鄱阳的兴起,不仅繁荣了鄱阳的市场,也推动了鄱阳经济的发展。到清朝同治、光绪年间,鄱阳商业形成了徽、抚、南、饶四大商帮竞争的局面。当然,实力雄厚的还是徽商。典当、钱庄等资本较大的金融业,基本上由徽商操持。鼎盛时,徽商占市场的三分之一的份额。永丰钱庄、朱怡和当铺、胡和兴当铺、宏裕布店、恒裕隆南杂货店、太和春药店、万恒升盐店、协和昌茶叶店以及太平春酒家、天兴酱园、志美南货店……其触角伸及商业各个领域。
太平军的陷城和庚孒教案
进入大清王朝,实际上也是进入了多事的王朝,在这个时期,不但发生了影晌中国历史进程的事,也给鄱阳在各方面留下很大影晌,其中影响最大的又数两件事,太平军与庚子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