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我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同班一位女生追到我家,对我说: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妈妈当时急了,问我:你们俩有什么关系?我也很纳闷,说:没什么关系啊!就见那女生说:你走了,我不就成倒数第一了吗?
听志协讲完大芹就笑了,哈哈大笑,嘴巴里的米饭喷出来,
喷了志协一脸,志协也大笑起来。
【一个小故事】
再见到前女友是在一个天气挺好的日子。志协跟售货员说说笑笑,然后坐回桌子打开文件夹工作。他是自己重新去找的工作,因为在家待着有些无聊,时间那么多,大芹也要忙她的事情。他找了一份兼职,赚了一些钱,他给大芹买了礼物,也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换装后,整个人看起来很有些不一样。前女朋友犹豫了一下才认出了志协,她喊了一下他的名字:志协,是你呀!
志协笑着打招呼,眼神很温柔地看着前女朋友:是啊!最近好吗?要喝杯咖啡吗?我请你吧!
志协说了很多话,但说话的速度很适宜,所以一点也不让人厌烦。直到,直到前女友说:你现在变得可爱好多。
这样的赞美,志协笑一笑点点头。前女友说:现在一定有女朋友吧!
志协回答:不,不,没有。
前女友终于开口说:哪天晚上回我那里一起吃饭好不好?
不,不,不好。
因为他没有女朋友,但有未婚妻。
实在是遗憾得不能再遗憾了。
并且,志协和大芹明天就去领证,明天大芹就会请假跟他一起去。在告别前女友之后,志协去参加了一个同学活动会。换成以前的性格,他是很不喜欢那种人多又复杂的场合的。
在活动会上志协看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一对留学生男女,女方主动问男孩:你留学那时住哪儿?
百老汇。
我也是!
哪条街?
87街。
我也是!
我住512号,你呢?
我也是!
旁边人都崩溃了!但貌似两人当时没见过面。
一个老同学说:他那时候看到美女都不敢抬头,挨着墙边走。全场人都在笑。
志协也笑了。
那么一个看见美女头都不敢抬的人,如今是怎么变成一问一答攀扯上的呢?志协决定回去一定要讲给大芹听。大芹也是留学生呢!
志协回家目睹的是一片狼藉的房间跟无奈耸肩的大芹,还有前女友。但是,前女友在帮着大芹一起收拾。到底怎么回事呢?
【走过最坏的时光】
志协没有多问什么,他只是赶紧加入了收拾整理的团队。三个人动手,房间很快恢复了大半,只剩清扫碎玻璃和摆放好歪斜的物品。最后,最后志协紧紧地站在大芹身边,扶着大芹的胳膊呵护备至。而前女友,深深地凝望了他们一眼,跟他们说再见,说祝你们幸福,然后离开。
只剩大芹跟志协的时候,大芹忽然扑哧笑了。
笑什么?
我在笑我的未婚夫现在成了抢手货。
是吗?是她回来闹事吗?你做了些什么呢?
大芹靠在躺椅上说我只是感谢她,感谢她教会一个男孩变得主动,如果不是她的放弃,你也不会振作、想要努力尝试换一种人生风格。我感谢她认可了我的努力。因为我给一个男孩足够的时间,让他自己选择成长,长成让人想抢的对象。就是这样。然后她就愣了一下,冷静下来了。
这样的大芹,也一定走过了可恶可恨又一团糟的时光后,才变成最好的大芹的。志协这样想着,他招呼大芹,一起开工做饭。
我今天有很精彩的故事讲给你听。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启示,看见美女的时候不要躲,美女才会看见你。
在志协讲这个小故事的时候,夜的灯光不断燃亮,半个地球的夜里,亲密的恋人们过着他们的生活。而孤单的人,得学会走过自己最坏的时光,一段一段地走下去。
大芹和志协,在一起,走过最坏的时光,相亲相爱。
·谁说不能带着老婆闯荡江湖·
林沫见到徐友时,他抱着大摞的宣传单。
商场门口发传单的学生很多,一大半是男生。那么大的太阳,女生冒险来勤工俭学的,要么是特别缺钱,要么是天生就黑,再晒黑点也无所谓。爱美的不会来这里干巴巴站着。
林沫不是后者。她很缺钱,缺放假到天津的车票钱和路上的开销钱。因此她必须做满一个星期。
男生徐友看着自暴自弃的林沫,忽然冒出一句:其实你可以一边打伞一边发传单的。
林沫有些被这句话惊吓到了。顶着娇生惯养的态度打工,林沫心理上觉得有点障碍。徐友很干脆地把传单都转交给了她,然后弄来了一把遮阳伞。
林沫觉得,让男生打伞自己打工发传单的画面更加别扭不靠谱。
很快两个人脑袋都顺利转弯,变成林沫负责打伞,男生发传单。这样就变成心疼男朋友赚钱的女生温柔站在背后的顺眼画面,至于工钱……男生说:都让给你吧,我只是出来锻炼下自己,当是好玩的。
世界上,有这么……这么好的人吗?
确实有很多好人做很多好事温暖很多人的心,并且还可以到都市类报纸上被弘扬一下传统美德。但那么年轻的男生,在不止一个女生的情况下,只选择了林沫来优待,也就距离好人好事十万八千里了。
这也无所谓。
只要距离林沫很近就可以了。
林沫渐渐觉得尴尬起来,虽然她怀着深情的目的,却平白无故接受着另外一个男生的殷勤。
她决定在第六天的时候告诉这个额头上有一小块因为挖掘青春痘后留下疤痕的男生:三十六个小时以后,我就会到男朋友身边了。
到了第六天,天气依旧晴朗,耀眼的阳光使得市区内温度逼近四十摄氏度。林沫酝酿着说句谢谢,然后推托掉明显要变色的呵护之心。良心道德让她有点小愧疚,所以她有点不安地东张西望上下打量。天空之中半天才飘过一点浮云,幸好自己有人工树荫。林沫的小愧疚渐渐扩大,变成滴落在纯净水里的墨点,碳素分子向四面八方扩散,弥漫到每个水分子之间。
徐友不是顾城,不知道那首著名的朦胧诗——
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不然他一定会贴切地引用出来。
他等待着林沫的回音。
他等了六天,手臂都酸痛了,黄昏以后回学校,得拿新加坡产的正红花油猛擦,才能勉勉强强舒筋活络,使血脉通畅,维持体力完成隔日的任务量。
2005年林沫毕业的时候,她面试了许多家报刊企业。带着她穿过高档写字楼的男士最后交代她跟客户怎么说话,怎么敲打那些有负面行为的企业才能够让他们出钱做正面宣传。跟她说机关报最近被承包了,其实工作重点不是采访报道而是制作软文的阿姨,通知她最好考虑清楚马上来,现在工作不好找啊。
林沫忍不住就想恶狠狠丢出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学什么新闻、念什么新闻系,直接改行当业务员好了!
没有找到工作的林沫,在最后一家绝人希望的内刊面试后,见到了徐友。那是隐匿在城市里的超级商会的内刊,徐友是外宣处助理。目光交接的时刻,林沫低头一如小学的时候被点名上台演习解题。
她语调匆忙地说:我还是先走了,这份工作不大适合我。
徐友叫住了她:其实我们这里还需要别的职员,你别急着走。
望着熟悉的面孔逼近眼前,她不能不回忆。
在2003年林沫去往天津之前,徐友送她回到学校,收好伞,交到林沫手里的时候,林沫终于酝酿满了情绪,正要准备开头,徐友拦住了她。
他说:那我先走了,你别误会,我这几天就是锻炼下自己,通过锻炼,我发现我的交际能力提高了不少,看见女孩子也不那么害羞了。
他一口气说了大串的话,像是喝醉酒的人拼命说:我没醉我没醉。
林沫吐了一口长气。这口气代表的含义,溢于言表。警觉到自己这样等于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林沫已经只看见徐友的背影了。这个男生其实有敏感的心,小心翼翼,期盼繁花盛开,时光开启爱。但最后却是他给自己找好台阶。
他已经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林沫还能怎么样呢?
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清凉好感,淹没在空调列车车厢里。因他慷慨,她得以安逸舒适地前往天津。沿路无限乡村风光,莲花茂盛,夏日空廓。她心头却遗憾萦绕。
林沫还是没能够留在那家内刊。但是她离开时,说:徐友,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那次辛苦你了,我还没感谢你呢!徐友的回答是: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那个职位空缺,结果,刚好来了人,还是我请你吧!
不,我请你!
还是我请……
林沫就发作了:别磨磨蹭蹭,我请就我请。
徐友愣过之后,略微有些尴尬。
林沫说:也不是什么特别贵的地方,就是自助餐,定额吃到撑,放心,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大二那年和男朋友分手,她并不太意外。各自不同城市不同大学,像是进了不同餐厅的饥饿顾客。和眼前的缤纷选择比起来,过往的辛苦维系太过遥远。
看见男朋友和陌生女孩在一起,而他又并不避讳自己,林沫默然明了。
这是最好的交代。
一切你都看见,何必我多做啰唆解释?
男朋友,不,是前男友仍然请她吃东西,客气招待,安排她住所。在青年旅馆的半夜里,她不是没有想起给自己打了六日遮阳伞的男生,想起又怎么样呢?暑假回了家,林沫度过了枯寂乏味的疗伤期,新学期,看见徐友的时候,她让自己微笑起来,捏捏衣角,靠近询问:你来得蛮早啊!
徐友回答:我一直就没有回家呢!
是吗?
是的。
不久之后,别人也青草有主了。
那些你离开的人,便不再属于你了。
此刻再会,坐在自助餐厅端着盆子来往的食客中间,林沫没有什么胃口。她只是反复去拿很多东西,每样只取一点。徐友慢慢吃着。
她很想问,你那个女朋友呢?现在还在你身边吗?
如果不在了,还需要另外一位吗?你可以考虑考虑坐在你面前温柔洋溢的我。
但这些念头太过不矜持了。
再落寞的女生,也是要矜持的。
她已经做得那么明显了,不想再卑躬屈膝到言语。
结账的时候,徐友看着她埋单完毕,两个人一起出了餐厅。林沫说:我们散散步吧,吃太多了消化消化。
她生怕自己重蹈他当时的覆辙,怕在最后希望光临命运之前率先放弃。她看出他没有女朋友,因为这么晚了,都没有一个短信或电话来盘问催促。
可是,他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我要出国了,商会打算好好培养我。
林沫想笑自己傻,忘记了机缘这回事,还有许多其他因素可以左右。
带我去好不好?
后来,林沫终于跳到一家报社,做了正规的娱乐记者。这总强过之前的酒店内刊。
出国之后的徐友,跨越了国家间的距离,超过了林沫的视野范围。
忙忙碌碌的小记者,存了点钱,买了迷你的小房子。
晚报的待遇一直不温不火。娱乐事件层出不穷,她看多了明星故事,再眷念的美梦,也变得淡然了。
有时候在夜晚最深的回忆里,出现了年轻男生天真的努力面孔。那是最初为爱情坚持的可爱表情。但远去了,不再回来。成年人委屈心酸,太多时候是要告诉自己随遇而安的。骗自己开心过,就是胜利。
但不再回来的人,想起来时总是揪心、失落,绵延不绝。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这只是一句默念在心里的话。
怎么带呢?青年才俊是公费栽培,而自己连工作都找不到,完全可能沦落为需要白养的蛀虫。二流大学的新闻系,又没工作经验,外语一般,怎么带呢?甚至彼此那点爱慕,没有明了过,含蓄隐晦。
自己都发笑了。
关于徐友,再无消息。
2008年春天,王家卫重新倒腾了他那部老经典《东邪西毒》。据说这次剪辑是终极大师版。林沫耐心地等待导演到底在哪些地方动了手脚,回去她好写报道。
但是等了许久,她几乎睡着。当她醒来,已经是结局时分。她问旁边观众,旁边人告诉她其实只是加了几分钟的戏。最后一个镜头,在大红衣裳的国际巨星张曼玉似笑非笑的悲伤里消失。
转头看向大银幕,寂寞到神经质的西毒终于说出了他的心声:我从小就是孤儿,深知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可是那又怎样,在他们最美好的日子里,他们都不在对方身边。
欧阳锋最羡慕的人,是洪七,他可以带着老婆闯江湖。洪七担心,没有人带着老婆闯江湖,这会被人笑话。
那又怎样,有谁规定,带着老婆就不能闯江湖?
林沫那么羡慕那么羡慕洪七的老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坚定不移地要了。下那么大的雨,她被洪七赶在外面淋得湿漉漉,但她却在纳鞋底,哼着歌,她得到了,所以有资格快乐。
·天鹅除下的羽毛·
人的喜好不可理喻,比如裁田喜欢小龄的假笑。
小龄看店,鲜榨果汁的生意不错,铺面很小,她是最主力的员工。她的日常打扮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头发绑一根布带。她很瘦,像饿了几年的斑马,越瘦越清秀。
她每天都一脸假笑地询问顾客:您要什么口味?
这种假笑,是因为原本柔软细嫩如桃子的心,后来变成皱巴巴的核桃了。
看到这么奇怪的笑容,在人群里的裁田被激发出好奇心,他想方设法得知了她的名字。
对小龄有兴趣并且展开行动的裁田二十四岁,小龄给了他搞定她的强烈冲动。
【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的小龄是一个内藏腐败的水蜜桃。这腐败从一个恶念开始,强烈固执不能转化,只好崩坏。
这个恶念支撑着她在这家果汁店干了半年。
她每天要将大量的水果粉身碎骨,每次都会想起一句莫名其妙的古诗,是中学时代学的: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嗯,梨子粉身碎骨,柚子粉身碎骨,加蜂蜜。苹果剥皮去核,粉身碎骨,不加蜂蜜。葡萄粉身碎骨,加牛奶。水蜜桃粉身碎骨,加冰沙。顾客想得到的搭配,小龄都照办。
有时候没人注意到她的工作,小龄干脆整个苹果切块丢进搅拌机,有渣,苦涩,多放点糖,其实喝不出异样。她做给自己喝,只为了补充活着的能量和营养。她对自己还没有对待顾客那么好,可以喝到纯粹果肉的汁水。看着水果们粉身碎骨,是她最大的愉快。
仿佛恶念要攻击的对象,也粉身碎骨了,被喝掉,被消化,最后滚去下水道。
二十一岁前小龄的人生有于之涣,于之涣是她长夜中的闪电。
然后电光暗淡漆黑,神话腐朽溃烂。
清清白白在人间,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在世上做人,清白很难。
【二十岁】
二十岁大专毕业的小龄在一家印务公司当小职员,等到她正式成为小职员,她已经做了两年,成了一名合格的熟手。她沉默听话,天底下的老板都喜欢这样的小职员。老板隔几个月,就给她加一点点薪水。
她在普通的家庭长大,她遵守校纪校规,她不早恋,她好好学习,只是天分有限,读了个专科。她一直在等待一道闪电照进她的人生。
炎夏时分,她上班的地方,玻璃橱窗外一直有谈笑风生的泳装男女经过。他们从几百米远的水生所出来,那里有个游泳池。于是她办了一张游泳卡,在浅水区摸爬滚打,直到鼓足勇气滑向深水区,呛水了。
她听见一声锐利的哨声,人被拉到了浅水区。从水里浮出的那一刻,看任何人都像是来世间拯救众生的天神。
小龄牢牢记住了那双膀子,鼓鼓的肌肉,以及胸口前那个银色口哨。百无聊赖的救生员于之涣,抱着这个女孩笑了。
【天分不够】
隔一天后,小龄得到了一个优秀的游泳教练,免费的。
那双宽大的手掌无数次托着她的后脑勺,教她蹬腿、换气和潜水,还教她永远不要去到真正的江河湖海,在游泳池里玩玩就可以了。他说:你这天分,就适合在不超过两米的水池子里泡泡。
于之涣年纪比她大一点,是水生所的职员,业余在游泳池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