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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倪剑接完倪轩辕的电话,有些为难地看着正在逗着剑斌玩耍的纪悦。

"悦姐……"

纪悦抬起头,淡淡一笑:"这么了?"

"我哥刚打电话来,他说今天晚上雨凡可能会过来,所以……所以……"倪剑吞吞吐吐,实在不好意思在下逐客令。

纪悦轻松地一笑,"我知道了,你哥是不希望我在这儿,让我和雨凡两个人都尴尬吧。"

"悦姐,对不起。"倪剑鼓足勇气地说道。

纪悦已经把喂着剑斌的饭碗放到桌上,在一边的水槽洗着手,听到他的道歉,微微一笑,"你干嘛跟我说抱歉?"

"这三年来如果不是因为悦姐你,我和我哥两个大男人一定会对着这么多家务束手无策,更别说照顾剑斌了,可是最后我哥还是选择了雨凡……所以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纪悦依旧是笑着的,"我不是早说过吗?即使是普通朋友,这样帮忙也是应该的,何况我和轩辕是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所以你不需要觉得对我歉疚的。"

倪剑在感情上比较迟钝,他也无法辨别纪悦说得是真是假,只好傻乎乎地笑了笑。

纪悦走出房门,一个人开着车往家走,她路过外滩时,把车停了下来,一个人迎风走了过去,双手环抱着自己,心里有着太多说不清的感触,一个人的感觉的确是孤寂,可是两个人又会不会重复她上一场婚姻的悲剧,她无法说清。

"小姐,你的钱包。"

她正要离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她,她莫名地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十分英气的年轻人,明明只有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却有双格外世故的眼睛,只是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又带着几分孩子的单纯。

"谢谢。"纪悦从他手里接过钱包的时候忍不住嫣然一笑,"现在拾金不昧这种事就好像摔个硬币是立着的那样小概率事件了。"

"这位小姐说话倒也风趣,有幸认识你,我叫浪云超。"他伸出手,笑容在拿一瞬灿烂过七月的阳光。

而此刻,倪轩辕正和季雨凡在儿童屋买玩具,他收到倪剑的短信,知道纪悦已经离开时,对雨凡说道:"买好玩具了吧?我们回家吧。"

季雨凡手里拿着一个电动玩具车和一个娃娃,抬头问倪轩辕道:"剑斌会喜欢哪样呢?"

倪轩辕忍不住笑了起来,"剑斌是男孩子,这洋娃娃是用不到的,我看还是我买来送你吧!"

季雨凡啐了他一口,"好,那就买玩具车吗?"

倪轩辕正要去付钱,季雨凡拉住了他,她的口吻很执拗,"我自己来。"

倪轩辕微微一笑,"好的。"他望着季雨凡走去收银台,心里感触,他知道无论他多想回到他们以前的时光,有一件事却是已经改变了的,雨凡已经成长了,她不再是依附自己的藤萝,所以他望着她的背影,带着七分欣慰、三分怅惘,静静地笑了。

"好了,大叔,我们走吧?"他正出神间,季雨凡已经拎着礼物蹦回了他身边,微笑着说道。

"好。"倪轩辕回过神来,微笑道。

倪轩辕带着季雨凡回到家,倪剑和李嫂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看到他们回来,倪剑走上前,微笑着对季雨凡道:"哥,雨凡,你们回来啦?"

在三年前季雨凡离开时,她看到的还是那个痴痴呆呆的倪剑,此刻她面对着一个健全的他,惊喜之余不免有些感动,"阿剑,你都……好了么?"

倪剑看着她,微微一笑,"我都好了。"他看着季雨凡,也是百感交集,看到她,他就不禁想起了她和师文莉照顾自己时的情景,可是这一晃都已经三年了,他没有比这个时刻更想见师文莉。

季雨凡回到上海时就去找了师文莉,知道了她和倪剑之间的事情,感慨之余不禁为他们难过,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孰料最后竟是这样一个无言的结局。她曾想劝着师文莉原谅倪剑,可是执拗的她却只是倔强地摇头,并且说着老死不相往来的狠话,然后飞去了新加坡。

"你见过文莉么?"倪剑小心翼翼地问。

季雨凡眼睛含泪,却只能微笑着点点头,"我见过阿姐了,她过得很好,只是她现在还在意着过去的事,不过我想她还是很爱你,因为到现在为止她身边都没有第二个男人。"

"也许她很快就会有的。"倪剑喃喃自语,眼睛失神。

倪轩辕在旁看着,不想他们继续想着这些不开心的事,于是报着倪剑斌走到他们中间,微笑着对季雨凡说:"雨凡,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季雨凡的目光从倪剑身上移到倪剑斌身上,那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微微撅起的嘴唇,确实就像她的翻版,她忍不住捂住嘴,既是一种突然见到孩子的惊喜激动,也是对自己曾经抛弃了他的一种愧疚。

"剑斌,叫妈妈。"倪轩辕说道。

倪剑斌有些陌生地望着季雨凡,又很茫然地回头看了看父亲。

"剑斌,你不是一直想见妈妈吗?她就是你妈妈啊!"倪轩辕有点担心孩子胆小怕生,不肯叫季雨凡妈妈,于是拼命说道。

倪剑斌将信将疑地望了父亲一眼,又扭过头望着季雨凡。

"剑斌,我是妈妈啊。"季雨凡忍不住眼泪滂沱。

"妈妈,妈妈——"也许是血缘的相亲,或者是天性的悸动,倪剑斌在眼神的对视中忽然激动起来,他哭着扑向季雨凡。

"剑斌乖——"季雨凡伸手抱住了他,母子俩哭成一团,连旁边的李嫂也不禁偷偷地抹了两把泪。

倪轩辕才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原来母亲和孩子间一直有条无形的线联系着,即使他们隔得再远,都不会阻隔掉他们与生俱来的感情。

他望了倪剑一眼,他们的眼睛都有点红,嘴角却都带了微笑,这三年间他们都经历了太多离别,承受了太多孤寂和伤感,终于他们在这一刻等来了团圆,纵然不是最圆满的,却也足够让他们觉得安慰。

"来,坐下吃饭吧。"过了一会,倪轩辕拉开椅子,对着仍旧抱在一起的那对母子说道。

"恩,剑斌饿了吧?来,坐妈妈身边,让妈妈喂你吃饭。"虽然在前一天,季雨凡还在担心自己该如何跟孩子相处,生怕三年来的陌生阻隔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多虑了,她自第一眼看到孩子,就知道自己再也舍不得和他离开,她现在全心全意想的,只是着怎么去弥补这三年的亏欠,怎么把自己来不及给孩子的爱全都补上。

倪轩辕看着他们母子和谐的场景,不禁感动地微笑,三年的等待,终于还是等到了一个圆满的结束。

浪云超以美国华侨来参观上海为借口,花言巧语地骗了纪悦做他的向导。

他们路过一家花店,纪悦看到夏晓芊生前最爱的香水百合,不禁停下来了脚步,想到斯人已去,不禁伤感。

"怎么,喜欢这花?"浪云超明知故问,他微笑着说道,"我送给你吧!算作今天你当我向导的报酬?"

纪悦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有些伤感地说道:"这花是我一个朋友最喜欢的。"

"哦?那看来这个朋友在你心里很重要喽?"

"是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欠了最多的人。"

"怎么了?"浪云超追问道,随即又以微笑掩饰了眼神里的焦灼,"对不起,我这么问你是唐突了,不过我对你真的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所以才会这么冒昧地问你这个问题。"

"没什么,"纪悦不以为意地笑笑,她看着浪云超,仿佛在他脸上能看到过去晓芊的影子,都是带点任意恣睢,骄傲得如同漂亮的凤凰的人儿。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点像我那个朋友。"纪悦看着他,有点失神,其实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她没有拒绝浪云超的邀请,她看得出来,送还钱包是引子,和她相处才是真正的目的,她本来打算和他随意走走,然后跟他说出自己真实的年龄吓吓这个小孩子,可是到现在却有些不舍了。

三十五岁的纪悦纵然风华不如当年,却也显得比其真实年纪年轻很多,以至于很多初见的人只当她是三十不到的女子,只是这几年她的心越来越封闭,对于父母苦心安排给自己的相亲对象总是先揶揄笑着接受对方的赞美,然后出其不意地说出自己的真实年纪和一长串的恋爱历史,对方立刻被她吓跑,这样一来二往,她的婚事便又拖了三年。

"你那个朋友是个男孩子?"

"不是,"纪悦摇摇头。

"呵呵,女孩子?那怎么会和我像呢?难道那女孩子生的非常健壮,肌肉发达?"

纪悦淡淡一笑,"不是的,她是非常美丽飘逸的那种女孩子。"

"那我就不懂了,她哪里和我像了?"

纪悦看了他一眼,说到五官他们的确是不怎么相像,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浪云超和夏晓芊联系在一起,她以手扶住额头,笑着叹息道:"也许是错觉吧。"

"我倒是对你那位朋友非常感兴趣,能跟我说说她的事么?"

也不知是为何,纪悦突然非常想把深藏了这么多年的话说出来,于是她淡淡地说:"我这个朋友身上有很多的故事,如果你想听,那可能要找个地方慢慢说了。"

浪云超微笑道:"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恩,就去旁边那家老上海咖啡馆吧。"

纪悦跟着他走道咖啡馆二楼,二人各点了杯咖啡。

纪悦搅动着咖啡,却一直默默不语。

"没关系的,你没听说过吗?陌生人就是最好的秘密倾吐者,你就当我是个垃圾桶,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之后,OK,我就自动地shut up,你看怎么样?"

纪悦微微一笑,却淡淡地回答:"我朋友的故事不是垃圾,不过我还是会告诉你的。"于是她就把夏晓芊的故事,从大学开始慢慢说起,一直说到她自杀为止,一个下午的时光慢慢过去,而他们两个却浑然不觉。

"原来……是这样么?"浪云超的表情非常复杂,一双眸子里折射出不定的光芒。

纪悦苦笑道:"这就是我那个朋友的故事,你说我是不是该为她感到愧疚,可惜她却已经死了,让我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可是我觉得该愧疚的不是你,而是那个男人。"浪云超的手插在裤袋里,却已紧紧攥起。

"你是说故事里的男主角吗?"纪悦淡淡一笑,"我倒觉得他是最无辜的,在这场女人的战争里他无奈地被推来怂去,走到哪一步都非他所愿。"

浪云超的脸色微变,却兀自保持着笑容,"是吗?你——还喜欢那个男主角吗?"

"说不清,"纪悦微笑着摇摇头,"我和他之间,似乎永远比爱少那么几步。"她看着浪云超,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大概就是我三年来一直压抑着的秘密,没想到却会对你这个陌生人说出来。"

浪云超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微微一笑,"我早说过,陌生人永远都是秘密的最好倾听者。"

"天色不早了,我想我们也该告别了。"纪悦站起身道。

"恩,是啊,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告别了。"浪云超望向窗外,淡淡地说道。

纪悦微微一笑,在他兀自还发呆的阶段,于是悄然站起身,静静地从楼梯上走了下去,待浪云超回过神来,对面的桌几上只有一杯已经冷掉的拿铁咖啡。

浪云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想着纪悦说过的话,他心里涌起太多的念头,却一时无法全盘抓住,于是只能自言自语道:"倪轩辕,你真的会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吗?"

季雨凡安抚着倪剑斌在小床上睡着,眼见已经晚上十点了,于是对倪轩辕道:"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倪轩辕微微一拉她的手,问道:"今天留在这里不行吗?"

季雨凡瞥了一眼还留在客厅里的倪剑,脸颊通红,低声道:"你在说什么呢?"

倪轩辕知她个性,自己和她还未完全和好之前必须耐心等待,于是他微微一笑,"好吧,我送你回去吧。"

季雨凡点点头,目光忽然掠过挂在客厅上的紫蝴蝶,随口赞扬了一句:"好漂亮的装饰品。"

倪轩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却掠过一丝尴尬,只好胡乱地点着头。

不料季雨凡还走了过去,抚摸着这只蝴蝶道:"真的好美呢,大叔,这是在哪里买的?"

倪轩辕看她东翻西翻,就知事情要糟,果然当她看道蝴蝶羽翼的背面时,轻轻念道:"倪轩辕会爱夏晓芊一生一世?"她的脸色刻变了。

"雨凡,这——"倪轩辕慌了神地解释,却偏偏语无伦次起来,"这只是——"

"雨凡,"倪剑看形势不对,立刻走过去解释道,"晓芊姐没什么家人,所以术士说只有挂上这个才能让她安魂,没什么特别意识的,哥只是对晓芊姐有些愧疚,所以才会想到这个法子弥补。"

季雨凡满眼泪光地望着倪轩辕,猛然间夺门而出,重重地把门甩回来。

"雨凡——雨凡——"倪剑喊了两声,见她不肯回头,连忙追了出去。

"阿剑,不要追了。"倪轩辕拉住他的手,他的胃又在抽痛,他的脸在瞬间变成了惨白。

"哥,你没事吧?"倪剑看他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倪轩辕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你给我一杯热水就好了,让我休息一下。"

倪剑慌忙倒了杯热水给他,他陪同倪轩辕坐在沙发上,问道:"哥,你为什么不跟雨凡解释呢?还是——你真的没放下过晓芊姐?"

"什么放不下?什么又是放得下?"倪轩辕苦笑着摇摇头,他看这挂在墙上的蝴蝶,道,"晓芊已经死了,而她这一生,我终究是对不起的,我也没办法把她从我心里拂去,我不想对自己撒谎,也不想对雨凡撒谎。我和雨凡之间,其实最大的问题就是晓芊,如果她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她在我心里的位置,那么我们永远是不能回到以前的。"

"可是,哥,你难道忘记晓芊姐对雨凡做过什么事?你要让雨凡原谅她,心平气和地接受她在你心里的位置,这怎么可能呢?"

倪轩辕无奈地摇摇头,"阿剑,我和雨凡为什么会分离三年?就是因为过不了这个坎,哎,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忘记晓芊刻在我心头的这道痕……"

倪剑看着他,眼睛里染上了淡淡的悲哀。

季雨凡哭着跑回了宾馆,冲进房间就扑到床铺上放声大哭。

"雨凡!雨凡!"

她听道浪云超在门外喊她的名字,可是她不想开门,她只想一个人痛痛快快地把所有不平和伤心都宣泄出来。

"雨凡,你再不开门我就破门而入啦!"浪云超在门外威胁。

季雨凡无奈,只好抹掉眼泪去开了门。

"怎么了?两只眼睛哭得跟小胡桃似的。"浪云超关上门,扶着她坐到床上,自己则蹲在地上看着她。

"浪大哥……"季雨凡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

"到底这么了?是不是倪轩辕欺负你?"浪云超挥了挥拳头,"让我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不用了,"季雨凡一脸伤感,"其实也不是大叔的错。"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季雨凡心情微微恢复了平静,看着浪云超,说道:"今天他带我去看剑斌了。"

说到剑斌,她脸上不禁浮现出幸福的表情,嘴角也带了点笑意,"剑斌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而且长得很像我。"

"那很好啊。"浪云超有些口不对心地回答。

"是的,一切本来都很好,浪大哥,我真的觉得我和大叔可以重新开始,我们一家三口会过着很愉快的生活。只是——只是——"

浪云超眉毛一挑,"只是怎么了?"

"他根本忘不了晓芊姐,我看道他挂在客厅里的紫蝴蝶,后面写着他会爱夏晓芊一生一世,浪大哥,我真的觉得我心好疼,我为他做了那么多 ,可是在他眼里根本都比不上晓芊姐的一丝一毫么?"

浪云超冷冷一笑,"他到底是忘不了夏晓芊还是良心上的不安呢?"

"恩?浪大哥,你在说什么?"季雨凡没听清他压低声音说的这句话,于是茫然地问道。

浪云超立即摇头,笑容的温度上升,他握住季雨凡的手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倪轩辕?"

季雨凡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么爱一个人是不是就应该接受他的过去,包容他的缺点呢?"

"可是……"季雨凡迟疑地说道。

"你或许永远比不上一个死去的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是能陪他走完剩下的人生却只有你而已,随着岁月的磨砺,那个人的身影会越来越少,而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却会越来越重,相信我,找到一个你爱的又爱你的人不容易,你不要这么轻易地放弃。"

"浪大哥,谢谢你。"季雨凡看着他,嘴角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所以雨凡,现在不该是你去计较到底谁在他心里位置比较重的时刻,你应该尽你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让他不至于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偶啊,从而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

"浪大哥你说的是……?"

浪云超点点头,同时将一份文件交到季雨凡手里。

"这是?"季雨凡迷惑地看着他。

"这是一份授权合同,也就是说让倪轩辕把这次上市所有行使权利赋予我,我作为他的代理人处理这里的事,这样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我们就能遏制他做错事了,是不是?"

"可是……"

"雨凡,你该知道我们现在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他好,"浪云超语重心长地说,他凝视着季雨凡,悠悠地说,"这三年,浪大哥有一件事骗过你吗?其实从海里救你的那一天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惹得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会想要轻生?而我有什么办法才能让那个傻姑娘不会再有这样的念头呢?"

"浪大哥……"再提起以前的事,季雨凡不禁心头溢满了感激。

"所以浪大哥所做的事只是为了让我们的雨凡不再伤心,不再哭泣而已,如果你不想这么做,浪大哥可以把这份合同拿回来,我们再想其他法子帮轩辕,只是我怕时间太紧,做其事都来不及了。"浪云超佯装叹了口气。

季雨凡有些茫然地接过那份合同,问道:"那……那我跟我妈说一声也不可以么?"

"你忘记你妈也想对付郑其然么?我想以你妈的个性,即使牺牲倪轩辕也在所不惜。"

"浪大哥,再让我想想可以么?"

浪云超笑得无比温柔,"当然可以,我做这一切只是让你开心而已,如果连你也不开心,那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摸摸季雨凡的头,"早点睡吧。"

季雨凡点点头。

浪云超便退出去,他走到门口,刚要关上门,目光却落在了那个蜷缩在床上、小小的身影儿,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全无阴谋得逞的愉悦,反而有种利用最信赖自己的人的罪孽感。甚至,他都有点怀疑自己这次报仇真的正确吗?他的耳边响起了纪悦说起的关于夏晓芊的往事,他奋力摇头,不,他不相信故事里的女主角就是他说认识的夏晓芊,一定是纪悦还爱着倪轩辕,所以为他说做的辩护。

他一咬牙,便又狠下了心。

第二天,倪轩辕坐在办公室里,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说道:"进来。"

"大叔。"

只听这一声称呼,便将倪轩辕绷着的一张脸融化成了温暖的笑意。

"雨凡?"他抬起头。

"大叔。"她今天穿得并不正式,一条粉红色的裙子,将她特有的柔和气质衬托到了最佳。

倪轩辕微微一笑,他正在寻思如何和她说清昨天的问题,"雨凡,其实……"

"大叔,其实昨天是我太激动了一点,"季雨凡抢着说道,"我不应该什么解释都不听你说就跑的。"

倪轩辕离开办公桌,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道:"雨凡,我之所以昨天没追出去和你解释,是因为我想我现在更像把你当作一个成人来解释这个问题,而不是孩子。"

季雨凡眼神一动,却还保持着笑容,"那大叔想和我说什么?"

"雨凡,晓芊的确在我生命里有着无法取代的重要地位,我想我这辈子也许都没办法忘记,所以我不能虚伪地把她所有东西都抛出我的生命轨迹,然后跟你说我已经彻底地把她忘记。雨凡,你在我心里一样重要,那是和晓芊截然不同的位置,我希望随着岁月的洗礼,晓芊会成为我上半辈子一个带给我很多回忆的朋友,而你则能成为陪着我一直走下去的人。"

季雨凡咬了咬嘴唇,这番话本应该给她许多的感动,可是她心里已经先存了执念,认为倪轩辕就是记夏晓芊记得太深,所以在她死后,也会不择手段地为她报仇,她酝酿好了情绪,抬头微微一笑,"大叔,这次我相信你。"

倪轩辕看着她的眼神,以往季雨凡的喜怒哀乐都会直接从眼睛里反映出来,但是这一次她却失望了,他只在季雨凡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对了,浪大哥感冒了,所以这几天不能来上班,这些文件是他让我带过来给你代签的,恩,还有一些我想报销的单据。"

倪轩辕哭笑不得,"那些报销的你直接给财务就可以了,不用专程给我看的。"

"不要,财务的那些老太太老板着张脸,我就偶尔去买双靴子什么的想报销一下嘛,她们都不肯。"

"呵呵,她们那是公事公办,否则公司里都你这样的蛀虫,那还得了啊。"倪轩辕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微笑着说道,他以为他和雨凡之间的问题可以在这样的谈话中解决,却不料他又一次输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手上。

倪轩辕对她拿来的文件并没有太在意,随手翻翻就敲上了自己的印鉴。

季雨凡在一边有点紧张地看着,她听从了浪云超的话,没有在第一次就把那份授权书带来,而只是带了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她必须消除掉他的戒备,才能见机行事。

倪轩辕很快翻完了那些文件,笑着把它们还给了季雨凡,"怎么样?满意了吧?"

季雨凡笑着点点头,"恩,满意了。"

"下次我跟马大姐打声招呼,你直接把这些给它们就成了。"

"不要,我就要麻烦大叔。"季雨凡撒着娇,让倪轩辕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此三番五次地"骚扰",终于让倪轩辕扔出了印鉴,微笑道:"你自己来吧,我可没这时间了。"

当拿着倪轩辕的印鉴时,季雨凡的心一阵悸动,她望着还在翻阅文件的倪轩辕,颤声道:"大叔……"

"又怎么了?"倪轩辕微笑着抬起头,带着些许的宠溺和无奈。

"没,没什么。"季雨凡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她握这印鉴的手颤抖着,终于按在了文件上。

,而此时的浪云超,正抱着一束香水百合,慢慢地在墓地里走着,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是任何人的祭日或者生日,他只是单纯地想来看一个人。

他在墓园里慢慢走着,最终他的脚步停留在一个女人的墓前,照片上的女人还十分年轻、美丽,他凝视着照片上的她半晌,然后低声道:"姐,我来看你了。"

他蹲下身,把百合花放在她的墓前,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姐,我就快给你报仇了,而我相信这样的报仇方式绝对是你想要的,我会让倪轩辕最爱的人去伤害他,就如同他当初伤害你一样,我不仅要毁掉他的事业,也要毁掉他的感情。我会让他一无所有,然后让他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了。

"诶?先生你是——"

他想得太过出神,竟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

浪云超吓得一激灵,迅疾地站起身回头。

"浪云超,是你?"——来的人正是纪悦。

纪悦一脸狐疑,"你怎么会来祭拜晓芊?你究竟是什么人?"

浪云超迅速定了定神,寻思着怎么来收拾现在的场面。

"你知道晓芊喜欢的香水百合?你是从美国回来的……你是在美国认识她的吗?"也许纪悦该后悔自己自己反应的太过迅捷,因为这让浪云超的不安迅速滋生,他甚至可以想到纪悦把今日所见告诉倪轩辕后,他们可以迅速顺着这条线查到自己的身世以及一切的一切,就是在这种不安中,罪恶的念头膨胀得越来越大,甚至在他自己都来不及思考的瞬间,他用力把纪悦一推。

纪悦立足不稳,人向后一仰,她的身后是一段陡峭的高坡。

浪云超下意识地抓住了她,尽管时间只是极短的一瞬间,可是他的脑里却经历了极度复杂的挣扎,善良的内心和复仇的罪恶反复交织,而最终融合成了三年前的夏天,他接到姐姐死讯的悲恸。

浪云超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纪悦望向自己的那一眼,带着无比的震惊、恐惧和伤怀,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她是我姐姐最好的朋友啊。但是但他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念头时,已经是他的手松开后的几秒钟之后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纪悦从坡上滚落下去,脑袋敲击在石头上,鲜血流淌了满地。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浪云超脑子里轰鸣一声,接着就是一片空白,他没有了任何残存的理智,也不及去看纪悦到底是死是活,他只知道奔跑,亡命似地奔跑,跑出这片墓园,跑到一个谁也看不见他的地方。

他的车在加速行驶着,他的眼前浮现着两天前他和纪悦的初见,那个总是带着矜持的笑的女子,那个曾是他姐姐好朋友的女子,那个他甚至还有些许动心的女子,就这样被他生生推到了悬崖下。

浪云超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上面沾满了鲜血,纵然他一直想复仇,可是他也只想通过他的计谋而不是真正地去杀人,一瞬间他只觉得全身发冷,说不出的恐惧。

陈成这两天特悠闲地生活着,季雨凡重新回到了倪轩辕身边,这下子那位老同学不会钟是深更半夜打搅他了,而周灏那个超级麻烦的家伙貌似也真打算待在另一个半球不回来了,他的日子过得无比清闲也无比……寂寞。

终于在这天,他接到了周灏的跨国长途,虽然他嘴里嘟囔着说这电话费可是很贵的,不过还是很欣然地和老同学洽谈起来。

只听道周灏喋喋不休地把他的所见说了个遍,突然他语气变兴奋起来,"对了,陈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儿?我在晓芊留过学的学校里,我还看到了她的作品。"

再次听到夏晓芊的名字,陈成不再复三年前的沉痛,甚至还是有些恼怒的,因为他憎恨着夏晓芊的任性,一定要以她的死横亘在每个人的心里,让那些认识她的、和她有过交集的人都活在她的阴影里,无法自拔。

"你打电话回来不会就为了跟我说夏晓芊的事吧?我和她以前刻没恋爱过,所以也没兴趣听这事。"陈成有些意兴阑珊地说。

"恩,还有啊,他们学校美术系也很出名的啊,我现在正在画室里,这里有好多人体素描啊——"

陈成挑了挑眉毛,这虽然依旧是他不感兴趣的话题,不过至少不会像刚才一样让他不想再听。

"等等,"另外一个电话接进,陈成打断了周灏口沫横飞地讲述,将案上的电话接起,却是倪剑打来的。

"陈大哥……"倪剑的声音有些发抖。

"怎么了?"陈成了解倪剑的性子,知道他性格极为坚韧,连他也恐慌的事那么就足以严重到令他正视了。

"悦姐……悦姐现在在医院急救。"

"纪悦?她怎么了?"陈成一下急地站了起来。

"她下午被人发现在晓芊姐的墓前,也不知道是失足还是被人推下来……她后脑敲击在石头上,一直昏迷不醒……"

"喂,喂,是纪悦出事了吗?"周灏听到陈成在那头的说话声,急着问道。

陈成挂了倪剑的电话,大声冲周灏喊道:"如果你不想从此见不到纪悦,现在就给我滚回来!"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冲出了办公室。

周灏在那边慌乱无形立刻不辞而别穿着拖鞋揣着钱包直奔机场。

倪轩辕也在不久后接到了倪剑的电话,他的手"咔嚓"捏碎了手里的一个塑料茶杯。

坐在他旁边看着电脑屏幕的倪季雨凡吓了一大跳,"大叔,这么了?"

"快跟我去医院!"倪轩辕什么也没有解释,直接拉着她往办公室外跑。

当一圈人围这从急诊室出来、昏迷不醒的纪悦时,众人沉默着,气氛一片死寂,已经没有人问原因,因为那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纪悦什么时候会醒,甚至还会不会醒?

"怎么会这样?"许久,倪轩辕才喘出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是我手下一个兄弟无意中看见的,也还好他那天去拜他老娘,否则那里鲜有人迹……悦姐……"倪剑心有余悸。

"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倪轩辕慌不择路地逃跑。

"我去看他一下。"陈成恐怕是最了解他心情的一个,他立刻追了出去。

倪轩辕跑到一个角落开始吸烟,但他手都是颤抖着的,满头的冷汗。

"轩辕,这事可能只是意外,再说医生也没说纪悦就醒不来了啊!"

"陈成,你说我是不是天煞孤星呢?为什么在我身边没一个人有好下场?"

"轩辕,你在说什么啊!"陈成双手举向天际,一脸无奈地说道。

"难道不是吗?"倪轩辕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晓芊死了,纪悦又那样……甚至之前的阿剑……"

"阿剑不是已经好了吗?别想太多了,我告诉周灏了,他应该会很快赶回来的,这里有我们,你不要太操心了。"

"陈成,我是真的不甘心啊!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生活好像给了我一点曙光,又要残忍地剥夺?我和雨凡好不容易才重新在一起,我真的怕……"

"不会,不会的。"陈成的目光掠过倪轩辕,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季雨凡,他对她点了点头。

"大叔,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不会再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你了……"季雨凡的双目楚楚含泪,她攥着倪轩辕的衣摆说道。

那一晚,季雨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宾馆了,她只觉得十分疲倦,从头到脚的疲倦,仿佛被水浸泡了然后打捞上来一般。

她刚推开宾馆房间的门,一只冰冷的手就放到了她背后,吓得她差点尖叫出来,待回头看清楚是浪云超,这才拍了拍胸口,"浪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走路不出声啊?会吓死人的。"

浪云超勉强笑了笑,关上门,拽着她走道房间里,问道:"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怎么了?是计划执行不成功吗?"

季雨凡摇摇头,"不是,是我一个朋友出事了。"

浪云超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哦,真是太不幸了,是你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季雨凡侧头想了想,"你和她没见过面,应该不认识吧,她叫纪悦,是大叔的大学同学,她今天下午被人发现在墓园摔下来了,现在还昏迷不醒,医生说她一时可能苏醒不过来。"

浪云超心下稍安,口里却叹息道:"是吗?那真是太不幸了。"

季雨凡也叹了口气,"恩,悦姐……其实也蛮不幸的,虽然以前我有点恨她,不过现在想来其实对她挺不公平的,如果没有我,也许她已经和大叔结婚了,孩子都和剑斌一样大了,而且这三年多亏她照顾剑斌。"

浪云超心不在焉地听着,然后问道:"那份协议书,盖了印章吗?"

季雨凡点点头,说道:"在我这个随身背着的包里呢。"她一摸包,忽然一声惊叫,"协议书呢?"

浪云超立刻紧张地夺过她包一看,只见里面空空如也,他的眼色微微变得阴霾,"雨凡,你是不是顾惜着倪轩辕所以没让他盖章呢?"

季雨凡一脸委屈,"他把印鉴给我,我已经盖章了的嘛,可能是听到悦姐出事太急,所以把合同丢在大叔办公室里了。"

浪云超一拉她,"那现在带我去拿!"

"浪大哥!"季雨凡挣脱了他的手,"现在那么晚,办公室都该没人了啦!我们明天去拿!"

浪云超不敢把她逼得太紧,只好点点头,"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拿!"

第二天一早,季雨凡带着浪云超回到办公室,那份合约果然躺在沙发上。

季雨凡喘了一口气,翻开看了一眼,然后递给浪云超,"在这里啦,浪大哥,我说过你不要那么急的嘛。"

浪云超拿到合同,心里稍安,口气也柔和了下来,"对不起,雨凡,你知道我也是心急,毕竟时间这么紧,我真的怕……"

季雨凡扑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半晌才道:"浪大哥,你一直都是我最信赖的人,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不知为何,在她明亮的眼神前,浪云超竟觉得有种不敢对视的愧疚感,他把脸别了过去,答道:"恩,当然不会了。"

"浪先生,雨凡小姐,你们都在就好了。"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马姐?这么找你这么在公司?"季雨凡纳闷地问道。

"是会计事务所打来的,似乎在公司的财务报表审核上出了点问题,这直接影响到我们能不能如期上市,我刚打电话给倪经理,他说他在医院,他的一个好朋友出了事,他必须在医院照顾她,公司里所有事都让浪先生和尤副总协同处理。"

"是么?"浪云超眉毛一挑,他立即把合同递给季雨凡,回头嘱咐道:"你立刻把这份文件带回去存到保险柜里,我先去处理这些事情。"

"恩。"季雨凡点点头,接过了合同。

浪云超和马文林赶到会计事务所,处理了公司财务报表上的一些纰漏,小小的一个问题因为要经过无数道工序的审核而变得繁琐起来,他正忙得一塌糊涂的时候 ,接到了郑其然的来电。

"喂,郑总。"浪云超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这只老狐狸。

"你曾经和我达成的协议,我想我可能无法遵守了。"

浪云超简直为之气结,他好不容易达成了目标,就差最后一步他就可以把他说憎恨的两个人一网打尽了,却在这个关键点上有一方要选择退出?他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郑总,是出什么问题了吗?您现在有时间吗?我们可以面谈一下吗?"

在得到郑其然的默许后,浪云超跟马文林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还有事必须出去一下,开车就匆匆去了郑其然那里,他边开车边打电话给季雨凡,让她带着那份协议书去他所说的地址那儿——当然也就是他和郑其然见面的地方。

纵然他心里焦急万分,但是当他敲开郑其然的房门时,还是保持了十二分完美的笑容,对着他来开门的佣人微笑道:"请问郑先生在么?"

他被带去见了郑其然,他穿着一件浴袍,特悠闲地在那里喝咖啡。

在浪云超坐下的时间里,另一个也穿着浴袍的女子从浴室里走出来,特暧昧地笑了笑,郑其然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去卧室等我。"

他淫亵地笑着那女子走向卧室,这才坐下看着浪云超。

浪云超忍住气问道:"郑总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你不知道最近查得紧么?"郑其然悠悠笑着,"我老了,想全身而退可以吗?"

"郑总,其实这基金公司和地产公司之间存在着多少黑幕交易我们都一清二楚,又有多少是曝光的?郑总,这次可是将近一亿的抽成,你真的不打算做?"

郑其然"嘿嘿"笑着,"不是不想做,是不敢做嘛。"

"叮咚"门铃在响,浪云超看了一下手表,估计是季雨凡到了,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大概是我一个朋友,她会带来一样让我们都安心的东西。"

进门的果然是季雨凡。

"雨凡,这位是郑其然经理,"浪云超为他做了介绍,"这位是季雨凡,是我的助理。"

季雨凡一听眼前的人就是郑其然,内心激动,不禁盯着他的脸仔细看着,也许是心里已经存了他就是自己父亲的念头,季雨凡只觉得眼前的人一颦一笑都与自己那么相像,她自小就渴望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即使知道他人品不怎么样,却还是抱着隐隐的希冀,只是他爬自己盯太久了会如初马脚,于是低下了头。

"雨凡,把协议书拿出来吧。"

季雨凡心慌意乱地从包里拿出来,谁知手一抖,那协约书就掉地上了,她慌忙俯身去捡,结果刚好和蹲下身来捡契约的郑其然的手碰个正着,她如同触电一般,连忙把手缩回,慌慌地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我这个小助理就是这样,总是粗心大意。"浪云超不动声色地把合同握入了自己手中。

"没关系,重点是长得漂亮可爱就可以了么。"郑其然笑眯眯的,眼神里自然有了淫亵的味道,却让季雨凡所有关于父亲的幻想破碎,她就这样看着郑其然,片刻前心里涌起的亲情立刻被恶心和蔑视的情绪所代替。

"我说的就是这份协议书,它规定了我可以全权代表倪轩辕处理现在的事。"

"也就是说……"

两个人交换了狡猾的眼色。

"不过我有一点不懂,对倪轩辕这么不利的协议书他这么会同意?"

"这就多亏了我们雨凡小姐的美人计了。"

"原来如此啊。"郑其然摸着下巴道,"这倪轩辕真是艳福不浅呢,你是没见过他前一个女朋友夏晓芊,啧啧,那销魂的味道……"

他不知道,他的这一句话已经勾起了两个人的怒火。

浪云超保持着平静的笑容,"这样一来,郑总你放心了么?"

"达令,你快来啊。"卧室里那女子已发出勾魂的叫声,听得季雨凡当场红了脸。

"呵呵,这小姑娘居然会脸红?看来当真纯情的很啊,不知道除了倪轩辕外,云超你有没有调教过呢?"

浪云超微微一笑,"那么既是如此,云超先告辞了。"他往外走去,一回头,却看到季雨凡恶狠狠地瞪着郑其然,兀自不肯离去,连忙一拉她,把她往楼下拖去。

二人出了郑其然的别墅,浪云超载着季雨凡往公司走去。

"雨凡,刚才我说的话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你千万别生气。"

季雨凡摇摇头,"我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生自己的气。"

浪云超其实已经没有精力去照顾她的情绪,但还是习惯地问道:"怎么了?"

"从小我一直存着幻想,希望我父亲是个惊天动地的大英雄,到得大了,我没有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就希望他至少是个好人,我渴望着有能见到父亲的那一天,可是现在真的见到了,我只觉得恶心,我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一个人。以前虽然听说他对晓芊姐所做的事,我隐隐还希望只是个误会,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季雨凡闭上眼,泪流满面。

浪云超和她相处三年,纵然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利用而接近她,刻相处下来也被她的善良所打动,他叹了口气,"雨凡,别难过了,我们永远无法选择自己的亲人,是不是?重要的是我们该走自己的路,别让他们影响了我们的人生。"

季雨凡睁开眼,长舒了口气,"也许,这样我反而轻松了,再也不用去想自己父亲是什么人,从此之后,我只有一个母亲。"

"你想得开就好。"浪云超微微一笑。

"浪大哥,你劝我的话自己也要遵守哦。"

浪云超心里一颤,心想是这小丫头知道了什么吗,可是他透过车前镜看到的,依旧是那张纯真的笑脸。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他心想。

"对了,前面就是悦姐住的医院,我想去看一下她。"

浪云超听到纪悦的名字,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紧了紧,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好吧。"

浪云超将车停到了医院门口,季雨凡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结果眼睛一晃,就看到了个穿着夸张花衬衫的男子,"周灏大哥!"她冲他挥挥手。

"雨凡?"周灏听到叫声,迷惑地走近她。

"大叔说你去美国了啊,你这么在这儿呢?"

"不是纪悦出事了嘛……"周灏疲倦地一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他看了一眼车里的人,"他是……?"

"他叫浪云超,是公司的特聘理财顾问,也是我的好朋友。"

"哦,幸会。"周灏的目光掠过他的脸,眼神却在那一刻错愕起来。

"雨凡,公司里还有些事,那我先走了,过会你有事就打我电话吧!"

"恩,好的。"季雨凡下了车,对车里的浪云超挥挥手。

浪云超礼貌性地对周灏点点头,开着车往马路上去了。

"走吧,我们去看纪悦姐吧。"

"恩——奇怪……?"

季雨凡回头,看周灏还对着浪云超的车子发呆,于是拉一下他,"我们走吧……"

"雨凡,我和那个叫浪云超的以前有见过面吗?"

"呃,三年之前我不知道,如果你是问这三年以来,我想你应该没和他见过面吧!这么了?"

"没……没什么。"周灏兀自有些奇怪,却被季雨凡拉着直接往病房走。

纪悦兀自躺在床上,脸色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季雨凡看到这样的她只觉得心里很难受,问周灏道:"这么纪悦姐还是没有一点起色么?"

"医生说还需要时日。"

"恩。对了,大叔和陈大哥呢?"季雨凡问道。

周灏脸上登时露出尴尬的神色,"陈成去打水了,至于轩辕——"

"至于轩辕,被他打了一顿,赶出医院了。"

季雨凡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周灏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不是怪他没照顾好纪悦嘛。"

季雨凡眼神里流露出黯然,"如果不是我回来,也许大叔会更好地照顾到纪悦姐的。"

"雨凡,"周灏连忙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回来,你们一家团圆,那当然也好,我只是替纪悦觉得有些不值罢了。"

"恩,对了,上次你说你在画室里,最后怎么样了?"陈成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是岔开了话。

"画室……哦,有很多人体素描……人体素描、素描,"周灏说着说着眼神变迷惘起来,他猛然双手用力一拍,"我想起来了!"

"想起哪个裸女最动人了?"陈成揶揄笑道。

"我是想说难怪我一见那个浪云超就觉得那么眼熟……因为我见过他在那里的好多幅素描啊,他是在那里做人体模特啊!"

"这怎么可能……浪大哥是金融专业毕业,又不是美术系,再说你只是看到画而已嘛,这么确定那就是浪大哥?"

"拜托,一幅可能看错,全看错也不肯吧?当时我还嘀咕这男人身材真好让人嫉妒,没想到就见到真人了!"

陈成留上了神,问道:"一般在那里做人体模特都会留名,你记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只记得上面一幅写着"Matin Xia"啊!"

"Matin?那是浪大哥的英文名啊!不过那会不会是巧合?"季雨凡有些茫然。

"如果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这件事很可能就是真的了!"陈成对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问周灏道:"当时有没有留影?"

"急匆匆地拍了几张,听你说到纪悦出事,我就跑过来了!"周灏转身从背包里拿出相机,调到他在画室里拍的几张照片。

陈成把照片调大最大,使得那图片模特的脸清晰可见。

"和浪大哥的确很像啊,不过浪大哥从来没跟我提起这件事啊。"季雨凡眼神的迷惘更深。

"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礼物一件事,周灏,我记得你说过这画室是在晓芊留学过的学校里的?"

"是啊,"周灏点点头,他猛然反应过来,"这么说来,浪云超和夏晓芊应该是认识的了!"

"在一个学校未必就会认识的。"季雨凡抗议道。

"换作别人也许不会,不过你看夏晓芊和浪云超都是这么拉风的人,恐怕不认识都会很难吧?"陈成捏着下巴,眼睛里闪这清冷睿智的光芒,"既然他认识夏晓芊,为什么却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提起?"

"你说他会不会是晓芊在美国的又一个男朋友啊?"周灏对于夏晓芊的作风是十分了解的,忍不住猜测道。

"按你们这么说,难道他是认为晓芊姐枉死,所以他是来报仇的吗?"季雨凡有些吃惊自己的推论,随即摇头,"你们一定是小说看太多了,我认识浪大哥三年了,难道这三年他都是在部署着报仇吗?这未免太有毅力了。"

陈成回忆着和浪云超认识的过程,可是除了回忆起他那英俊到让他有点不舒服的外貌,他平日的举止里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他微微苦笑道:"小丫头,没听过一句话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现在才三年呢!"

被他们这么一说,季雨凡不得不留上神,她开始寻思浪云超和她认识以来所做的点滴,渐渐的,她发现浪云超在每做一件事之前,的确都充满了目的性,只是以前她妈妈将浪云超的这种性格解释为好胜,可她现在渐渐觉得,浪云超其实都是在以一个人为目标,为了超越他而不断前进。而这个人,大概就是倪轩辕。那么他让自己签的文件……?季雨凡吓得脸色忽然变成了苍白,如果他真是怀有恶意,那么他就可以利用这份授权文件为所欲为了!到时候只要把责任推到大叔身上就可以了!

"要查清这一切太简单了,周灏,你那帮作协朋友还没离开美国吧?"陈成问道。

周灏摇头。

"好,那就让他们去查查浪云超的老底!"陈成一拍桌子,站起身,朗声道,他瞥了一眼季雨凡,见她吓得脸色惨白,叹了口气道,"雨凡,你还小,你不会了解这人心险恶的。不过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们都是在这样不断吃亏中成长起来的啊。"

周灏点头表示赞同陈成的意见,然后掏出手机给他的朋友打电话。

季雨凡凄然地摇摇头,她意识到她自己已经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只是她现在还存了几分侥幸心理,希望浪云超不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吧!

季雨凡急匆匆地跑回宾馆,在临上楼时,她接通了手机,连到师文峰那边,然后才匆匆跑上去,敲响了浪云超的门。

浪云超打开门,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回来了?纪悦那边没事吧?"

季雨凡的手紧紧攥成个拳头,从而抑制住她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她强作镇定地走进他的房间,坐下,逼视着他道:"浪大哥,我想问你,三年前你到海边救起我,到底是个巧合还是你早有预谋?"

浪云超心里一惊,脸上还保持着淡淡的笑意,"雨凡,你突然决意自杀,我又怎么去早有预谋?"

季雨凡心里稍平,算是相信了他这个解释,她接着又问道:"为什么这三年你从来不跟我提起你的家人?"

"我早说过,我是个孤儿,又哪儿有什么亲人?我是靠人救济读的大学,为了谋生我什么都做过,去餐厅打杂,去做过人体模特,这些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那你和晓芊姐也该认识吧?"

浪云超神色一变,警觉性地回答:"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回答算作默认吗?"

浪云超猛力摇头,大声道:"我不认识她!"

"你不认识她?可是你跟她根本就在一个学校过,以她这样的耀眼,你即使不认识,难道会不知道吗?"季雨凡也崩溃了似地喊道。

"是,我是知道她,可是隔得那么远隐隐知道她的名字,明知道她是给了你这么伤痛的人,我为什么又要在你面前刻意提起?"

季雨凡看着他,她已经无法相信了他,每一次被信赖的人欺骗她都有种血淋淋的痛感,她不明白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算计和欺骗,她每次都付出真心,可是换来的却永远是欺骗,她站到椅子上,保持着和浪云超相等的高度,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道现在还不说真话?还要骗我?浪云超,你明明站到我有多信任你,把你当亲人的,三年来我有什么心事都跟你说, 从不怀疑你所说过的话,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浪云超的手紧紧攥起,又放松,他看着季雨凡,固执地说道:"你说你从来不怀疑我,那么这一次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因为我已经相信得你太过了!"季雨凡眼睛通红,"你和郑其然那个混蛋达成了协议,你就是存心想陷害大叔,对不对?"

她死死地瞪着浪云超,几乎要把眼角都睁裂了。

浪云超的瞳孔在收缩,嘴角却带了残忍而迷人的笑意,"没错,我亲爱的宝贝,我是借用你的手,陷害了你最爱的倪轩辕,谁让当初他对不起我姐,今天我要他十倍奉还!"

"呜——"季雨凡嘴里发出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的模糊叫声,平日她素来温文如兔子,可是她现在却像一只敏捷的豹子,她从凳子上跳了过去,一口要在浪云超的手腕上,鲜血从她嘴里流出,早已分不清了是她牙齿的鲜血还是他皮肉的鲜血。

浪云超痛得一声惨叫,一脚踹出,把季雨凡踢飞到屋角,而他手上那一块皮肉,也生生地被季雨凡咬落。

季雨凡看着他,在心绪最混乱的时候思维却格外的灵活,她看着浪云超眼里的愤怒,忽然问道:"悦姐现在这样……是不是你造成的?"

犹如被一只踩到了尾巴的猫,浪云超扭头看着她,神色狰狞可怖,"你知道了什么?"

本只是小小的试探,却不料印证了自己内心最可怕的猜想,季雨凡万想不到自己最信赖的大哥竟会是这样一个潜伏在自己身边的魔鬼,她摸索着站起身,心里却没有恐惧,只有对自己做错了事的悔恨,如果可能,她真想和眼前的人同归于尽,这样大叔就安全了,其他人就不会被他伤害了。

但是,他们的力量太过悬殊。

"季雨凡,其实我真的是把你当作我的妹妹……如果可能,我也不想伤害你,但是对不起,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季雨凡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近,心跳也一步步地加剧。

"雨凡,你是想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还是让我把你丢下去?"浪云超狰狞地笑着,也许此刻的他并不是只有杀人才可以解决现在的困境,可是害了第一个人的那种恐慌反复膨胀,最后将他的良知撕成了碎片,当他产生出杀害季雨凡的念头时,也已经不如杀害纪悦时那么害怕和自责。

"你——你——你去自首吧,现在纪悦姐还只是昏迷,你去自首也许可以打成误伤的!更何况晓芊的死怪不了任何人!即使是要恨,也是我该恨她才对!如果不是师文峰救我,今天我就是她手下的一缕亡魂!"

听到夏晓芊的名字,浪云超已经懵懂的心智突然有了片刻的清醒,但当他想到夏晓芊正是因为她而死时,他不禁恶狠狠地瞪着季雨凡,"如果不是你,我姐她不会死!是你和倪轩辕!你们是罪魁祸首!"

"你不要强词夺理!"在那一刻,季雨凡真的是不害怕的,她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间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都爆发出来,"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是,郑其然是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可是大叔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夏晓芊自己选择离开,她自己选择了放弃那段感情!既然你选择了放弃,她为什么要回来!她又有什么立场来害我!她为什么要那么自私地用她的死隔开我和大叔!从头到尾,错的都不是我们!你却为什么要来怪我们!"

季雨凡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竟让在躁狂状态下的浪云超也愣了一下,他的耳边忽然回响起纪悦的那句话:其实轩辕才可能是那个最无辜的人呢。

季雨凡趁着他一愣期间,已经跑向了门口。

"雨凡!雨凡你是不是在里面?"随着门外的大叫以及用力踹门的声音,季雨凡心里一宽,知道师文峰已经赶到了,她最后望了一眼站在窗前发愣的浪云超,然后拧开反锁的门冲了出去。

师文峰瞥了她一眼,确定她没有受伤,于是一捋拳头,上去就要给季雨凡报仇。

季雨凡想说自己没事,但经过刚才的对峙后,她突然觉得全身酸软,"扑"的一声就要跌倒在地。

师文峰连忙抱起她。

"算了,我们走吧,他这个人,不值得我们为他脏了手。"季雨凡一拉他。

师文峰虽然心有不甘,但不好拂了她的意,于是点点头,抱着她转身去了,唯独留下浪云超一人默立床前,拽着窗帘的手鲜血已经是鲜血涔涔,他的脸上,刻满了无人可以诉说的痛苦。

师文峰送季雨凡到了倪轩辕家,倪剑看到季雨凡和他在一起,不禁挑了挑眉,但碍于季雨凡在面前并没有说出来。

师文峰看了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只冷哼了一声问道:"倪轩辕在么?"

"他在。"

师文峰抬高了声音,"你该让你哥好好感谢一下,如果不是我,估计他就见不到他的女人了。"

倪剑闻言一惊,"雨凡,你这么了?"

季雨凡望向屋内,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她眸子一黯,垂下了眼睑。

"先进来再说吧。"倪剑拉他们进了屋。

倪轩辕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按着手里的遥控板,却没有望向他们二人一眼。

"大叔。"季雨凡歉疚地拉住了倪轩辕的手,却被他不经意地挣脱。

师文峰在旁边看到不爽到极点,冷冷地说道:"倪轩辕你算个男人就别老玩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成不成?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你已经折磨了雨凡三年,你还嫌不够?"

倪轩辕猛然"啪"的一声关了电视,房间里寂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

"我只想知道——"许久,倪轩辕开了口,"雨凡,我想知道你知不知道那些文件里混进的协议书?"

季雨凡心里一窒,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是质问的口气,可是却平静得出奇,他话语里蕴含了一抹令人绝望的苍凉。

"我……"

"雨凡,你这次回来,就是想向我报复的吗?"倪轩辕望着他,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感情,就好像荒芜了的沙漠,再也看不出生命的印迹。

"不是的,不是的,"季雨凡慌乱地解释着,碰倒了桌上的一杯水也恍然不觉,她想了想,掏出来了包里的一只录音笔——这是她在走进浪云超房间前就已经准备好的。

她摁下了放音键,里面录制的声音及其模糊,而且夹杂着含糊的"沙沙"声,但是他和浪云超的对话还是能辨听出来。

"原来悦姐躺在医院里也是他做的!"倪剑一声惊呼,从沙发上滚落到地,然后迅速站起,"我们立刻就去报警!"

倪轩辕的神情却依旧平静,他淡淡地说:"剑,你没挺清楚这里面的录音吗?一切都只是雨凡的推测,浪云超根本没有承认过。"

倪剑一怔,随即颓然地坐倒在地,"难道我们就容许他逍遥法外?"

倪轩辕摇摇头,他望向雨凡,"这么说,你事先什么都不知情,只是被他利用了吗?"

季雨凡慌忙点头,她炽热的眼神望向倪轩辕,只希望他是懂她的,他会原谅她的所为,但是她失望地发现她的目光所见,只是倪轩辕那亘古不变岩石一样僵硬的脸,她的心一寒,难道他还不原谅她吗?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是蓄意出卖了她呢?

师文峰看着僵持的二人,反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季雨凡和倪轩辕之间,有着太多太深的羁绊,他知道自己无法介入,如同三年前他只能无奈地把她送上飞机,三年后他只能像个朋友一样陪着她喝酒,他始终都无法触及到季雨凡心里的最深那一处,尽管在催促倪轩辕去找雨凡的那一晚已经意味着他的放手,可是内心深处恐怕还有浅浅希冀,只是这一刻,他望着眼前对视的二人,看着他们眸中各有复杂情感,他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只是外人一个,想到这里,师文峰不禁长叹了口气。

原来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不是无法相爱,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根本不知道我爱你。

"可是雨凡,为什么你要选择相信他而不是我?"

这一句轻轻的问话打破了季雨凡心底最后的一层防线,也是她知道最难以回答他的一个问题,是的,他连问也没问他就选择了相信浪云超,按照他的计划执行下去,如果两个人都不再信任彼此,那么这么脆弱的爱又有价值吗?

"雨凡,你知道这三年我为什么只选择了写邮件,而没有去找你吗?"倪轩辕看着他,神色浅淡,精眸含光。

"我……我不知道……"季雨凡彻底乱了方寸,她看着倪轩辕,又是那样楚楚含泪的表情,她望着挂在墙上的那只紫蝴蝶,嘴唇微微颤抖着,没有说话,却已经表达了她所有的想法。

"你因为只是因为晓芊吗?"倪轩辕轻轻摇头,"没错,她的死的确折磨了我三年,雨凡,有抑郁症的人不只是你,每晚不吃药片根本无法入睡的也包括我,我反反复复寻思着我过去的岁月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要承受的这一切。"

季雨凡看着他,轻轻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的不够坚定,因为我的软弱,因为太过困苦的生活已经让我害怕,我恐惧着失去已经奋斗到的一切,我恐惧着一无所有,所以当你母亲把一个那么大的诱惑放在我面前时,我迷失了我的信念,我放弃了我的人格,我心心念念的,只是怎么样去获得成功,去从来没有想过窃取的成功从来不会属于你,我机关算尽,耍尽手段,最后却失去了一切。"倪轩辕长舒了一口气,"三年来我每天做噩梦,不是梦到晓芊的惨死就是你的离去,我一直跟周灏陈成说我相通了,其实我一直没有相通。可是,雨凡,到那天师文峰告诉我让我去找你时,我是真的醒悟了,我明白我要和你在一起,必须要正视着过去,包括晓芊的死;我明白我要和你在一起,必须克服我那些过于软弱的缺点。而同时,雨凡,我也不能只把你当成个孩子那样去宠爱,你母亲说得是对的,你必须要有你自己的人生,你必须会自己判断和处理这些事情。雨凡,只有我们两个保持这相同的步伐一起走时,我们才能在一起,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次次地分开。"

"所以呢?"季雨凡听着他长篇大论地说话,脸色由红转白,最终恢复了一贯地略带点惨白的脸色,她开始变得非常平静,最后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雨凡,最终你没有相信我。"倪轩辕的眸子忽然收缩,精瞳里掠过一道痛苦的光芒,"我宁可你是故意来陷害我的,而不是选择了相信别人,只要想到你相信浪云超,甚至师文峰跟甚于我,我的心就很痛!"

季雨凡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大叔,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明天,忆书就会在沪市上市了。"倪轩辕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吐出了这句话,"雨凡,你走吧。"

季雨凡再也忍受不住,环抱着自己,贴着大腿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忆书的股票在第二天成功上市。

浪云超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上股票软件显示的K曲线,他的嘴角带着邪恶的微笑,他知道只要再过半小时,忆书的股票价格就会直线下落,到时候,郑其然、倪轩辕,他所有的敌人都会被他打败。

果然,曲线在开盘后强烈的上升趋势后开始下滑——

浪云超的笑容更加璀璨。

"啊——"的一声,他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浪云超抬头,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倪轩辕,他穿着只有出席晚宴时才会穿的非常正式的燕尾服,头发梳得锃亮,这三年间,被病痛和心魔折磨得明显老去的他,却也平添了一丝年轻时不曾有的雍容气度,他的眼神清冷凛冽,在望向敌人时会凝聚成一把杀人的利剑,而面对亲人朋友时却又会温暖得融化成一池春水。

"倪经理。"浪云超含了支雪茄,看着他,嘴角涤荡开一丝愉悦的笑意,然后那丝笑意如涟漪般扩散,一圈一圈,直到刺激到倪轩辕的底线。

但是,倪轩辕的怒意只是一闪而逝,他静静地在他面前坐下,凝视着他的脸道:"昨天晚上,周灏的朋友打电话给他了,并为我们传真来了有关于你的资料,原来你是晓芊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浪云超只觉呼吸一窒,但是转念想到今时今日的倪轩辕再也威胁不到自己半分,他便又得意地开始笑了,"是,我想我也可以承认了,没错,我就是夏晓芊的弟弟,我的真名也不叫浪云超,而叫夏云超。"

倪轩辕却依旧只是平静地说这话,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故事,"我一直以为晓芊是孤儿,却原来她的母亲只是在她出生之时就遗弃了她 ,然后改嫁到美国。只是,她在美国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吧?你从小就是在贫民窟长大的,但是你很好胜、也很肯学,你说你是接受了别人的捐赠才能够上大学,其实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晓芊对不对?"

对于自己伤痕累累的过去,夏云超一直忌讳着提起,他用力一拍桌子,已经是怒气勃发,"你不要再说了!"

倪轩辕却丝毫不理他的威胁,只是静静一笑,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晓芊在何时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或者她一直知道了你们的存在,只是她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起,又或许是我工作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去听他对我说起自己的身世。"

"你从来都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你什么时候认真地听过我姐说她自己的事?你满脑子装的只是你的父母,你的弟弟,你这个——自私的人!"夏云超冷哼道。

"虽然晓芊是自杀,终究是因为我而死,你来报复我,我知道无可厚非,甚至我还觉得隐隐有些轻松了。"

"变态!"夏云超骂道。

倪轩辕微微一笑,"起码晓芊身边有个能真正关心他的亲人,她其实一直是个怕寂寞的女子,因为害怕孤单所以恋爱,因为她的骄傲、不甘任何人的主动离弃而一次次地选择主动离开,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你的姐姐。她当时的坚持是有道理的,如果她不去美国,我和她之间永远会差这一步,无法同步的话,那么两个人在一起也只是分开的前奏。"

"你说了那么多到底想说什么?"夏云超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倪轩辕眸底下有抹黯然,"我希望你明白我和你姐姐的感情,不是谁单方面地做错了什么,其实我们都是爱彼此的,只是我们都太倔强,也太自我,从来没有时间好好沟通彼此的想法,最后她的死我的确要负伤的责任,因为不是我的急功近利,而对她再度地接近又选择放弃,她也许不会这么想不开。只不过,云超,我希望你给大家都一个机会,我们都会犯错,关键是犯了错之后我们该懂得这么去改正,怎么去重新走我们剩下的人生。"

"哈哈,我凭什么要给你机会?"夏云超大笑道,"倪轩辕,你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是来向我乞怜的吗?"

倪轩辕摇摇头,苦笑道:"你和晓芊最像的地方,就是从不给别人退路,也不给自己退路。"

夏云超看着他,依旧是无可抑制地狂笑,只是那样的大笑,似乎多少是为了掩盖他的心虚。

"你知道吗?在这件事中,我最无法原谅的就是你伤害我的朋友,而且你欺骗的是一个那么信任你的人。"

季雨凡楚楚含泪的双眸犹如透彻的钻石,在那一瞬忽然掠过夏云超的眼前,他的心口蓦然一痛,但是他还是保持着他那胜利者的笑容,"谁都有资格这么说我 ,唯独倪轩辕你不可以 ,你别忘记你当初是这么欺骗我姐的,你指责我,有没有想过你当时欺骗的也是那么一个信任你的人?"

倪轩辕却微微摇头,"雨凡和晓芊是不一样的。"

夏云超冷笑道:"区别在于一个是你现在的爱人,一个是你已经过期了的爱人?不管怎么样,倪轩辕,这K曲线很快就会急转直下,你也很快就会为此付出代价了!"

倪轩辕却还是带着那样悠然的笑容,"是吗?那不如让我们等等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夏云超看着已经有了下跌趋势的K线,被倪轩辕微微动摇的信心又开始复苏,他冷笑着说道:"怎么样,倪轩辕,你还想翻盘吗?"

倪轩辕微笑不语,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他的双眸深得如同看不清的一潭水。

半个小时过去,K线猛然下跌。

夏云超看着倪轩辕,嘴角微微上扬,他的意思很明显,分明是向倪轩辕示威:怎么样,你还是输了吧?你又拿什么跟我赌?

倪轩辕却依旧只是微笑,气定神闲地等待着。

一个小时过去,K线依旧在下滑,却已经有反弹的信号,夏云超的手心里有了汗。

再过了半个小时……

"现在是午间闭市,怎么样,夏云超,你还想和我赌这一次吗?"

夏云超抿紧了嘴巴不回答他,他的眼睛里有着一掠而过的寒意,手心却已微微出了汗。

"夏云超,如果现在你跟我说一声抱歉,也许一切还都来得及。"

心里的焦灼逼视着夏云超去正视现实,但是内心的骄傲却绝对不允许他低头,他冷笑着说道:"赌局还没有结束,你凭什么那么快认为自己是赢的?"

倪轩辕手指一指电脑,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气势,他冷笑着说道:"这一切只是表象,你为什么不想想我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

夏云超的眸子蓦然收缩:难道他说服了总公司那边不进行抛盘操作?难道他和郑其然其实礼另外达成了协议?不错,这样子郑其然既能太平地退休,又能吞掉自己的钱,自己做了那么多,竟然只是枉做小人?

倪轩辕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略微发白的脸,推开了门道:"现在我去吃饭,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想想你该怎么做。"

在这一个小时里,夏云超度过了他这一生中最焦灼的时光,他觉得有什么地方出错了,而且这个错误一定很大,大得足以让他致命,而且永世不得翻身。

他坐在电脑前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季慧娴的电话,在一声声的忙音之后,他终于听到了季慧娴的声音。

"董事长,您同意了倪经理的建议,不执行这次的计划了吗?"他焦急地等待着季慧娴的答案,时间竟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是的。"当他听到这两个字时,他几乎晕厥过去,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努力,却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化为乌有,他忍住吐血的冲动,静静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轩辕说的对,那样的人渣的确该惩治,但是我们不应该陪着他玉石俱焚,"季慧娴顿了顿,说道,"他不配。"

"可是……可是……您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夏云超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愚蠢,季慧娴已经摆明了不再信任他,他以为自己用三年的时间已经赢得了她超越其他人的信任,却到现在才明白,一切都比不了她女儿的一句话,自己错就错在太早对季雨凡露出自己真实的面目,如果自己懂得再粉饰太平一下,也许一切不会有这么糟糕。

果然,季慧娴冷笑了一声道:"这你还问我么?"

"可是,这次就这样放过郑其然,您不觉得可惜吗?"夏云超还在作者垂死的努力。

"你放心,我们有新的证据可以指证郑其然,我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他,让他太太平平地退休的。"季慧娴的口吻里,有着阴森的寒意,但是却让夏云超放了心,至少郑其然还是没办法逃脱的,他的仇,也至少报了一半的。

"那么董事长,再见了。"夏云超挂了电话,他闭上眼躺在椅子上,一瞬间觉得四周非常安静,如同小时候,他一直喜欢在莫名的海域里潜水,四周就是这样安静,他闭上眼,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哪怕四周可能徘徊着的是可怖的鲨鱼,那种感觉真好,他真的想在这种感觉中一直沉沦,沉沦……

"午休时间结束了,夏云超,你还想继续和我赌下去吗?"

他的思绪被倪轩辕的话语打断,他睁开眼,关上了电脑,"不必了。"

倪轩辕微微扬起嘴角,"我在等待你的决定。"

"就算总公司没有采取这一招来对付郑其然,但是我们之间的权钱交易是真,你给我的授权是真,倪轩辕,你还是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夏云超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狠狠地说道。

但倪轩辕还是带着那样懒洋洋的笑意,"哦?是吗?夏云超,你不妨看看那份授权书,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夏云超的信心已经全部被他摧毁,听他这么一说,他立刻翻看了协议书,第一条没有问题,第二条也没有,第三条……当看到最后两条时,夏云超已经黑了脸,"你什么时候把协议书换掉的?"

倪轩辕牵起嘴角,轻蔑地一笑,精眸里却一点笑意也无。

"你连同雨凡诳我?"夏云超反应过来,狠狠地把那协议书摔到地上,心里最后一丝歉疚也无,陷入了疯了一般的境地。

"不,"倪轩辕摇摇头,"雨凡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你应该记得她带你回我办公室去重新拿回这份协议吧?"

"在那时你就已经掉包了?"夏云超反应过来,"其实根本一开始你就猜到了雨凡的用意,所以你不动声色地利用了她,将计就计,反而让我掉入了自己设的陷阱?"

倪轩辕淡淡笑着,只是笑容里染上了一丝苦意,"其实只要你有时间去仔细看这份协议,你都不会掉进我的陷阱,你只是伤害了纪悦,导致你精神上的紧张和惶恐,所以你只是疲于奔命,急着完成整个计划,却不能停下来,仔细审阅计划本身存在的漏洞。"

夏云超的眸子在那瞬间失神,但是他还是在最后关头保持了平静的笑意,"是的,如果不是纪悦的意外,我未必会输给你,倪轩辕。好了,现在我做那么多只是为人作嫁,你可以把我和郑其然顺利地送入大牢,虽然他没有操纵基金公司接盘,可是你已经有了我们这次交易的证据,还有你之前掌握的一切。"

夏云超伸了个懒腰,揶揄笑道:"真好啊,倪轩辕,你保持着双手的干净,却把你的敌人全都送进了大牢。你在情场是不是也是这样?分明是个负心薄幸之徒,却总有着一张无辜的脸,让我姐、雨凡,还有纪悦,都对你前赴后继?"

"不要再说了!"倪轩辕沉声道。

"为什么不再说?倪轩辕,我输就输在我不会跟你一样做个伪君子!"

倪轩辕看着他,眸子微微一黯,他淡淡地说道:"夏云超,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放过你,只是我知道对于你,对你的宽容就是最大的放纵。"

夏云超冷笑着看着他,"大不了你整死我,就很像你整死我姐姐一样。"

倪轩辕看着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办公室的门打开,商业犯罪调查科的人进入,出示了证件后对夏云超道:"夏先生,请您回去协助我们调查。"

夏云超耸耸肩,"乐意奉陪。"他走过倪轩辕的身边,对他冷冷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跟我姐一样在牢里自杀,你给我记住,有我活着的一天,就是倪轩辕你的噩梦。"

倪轩辕微笑着看他被带出去,随着门"哐当"一声关上,他的笑意也缓缓从脸颊上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苦涩,他伸出手,微微转身、旋转、再旋转,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跳起了舞步优美的华尔兹,精致的燕尾服在射进办公室的阳光下折射出别样的光彩,梳在脑后的头发一丝不乱。

他终于赢得了这场战争,可是他的心里却无丝毫的喜悦,就犹如这支舞,即使再华美,也只能让他一个人跳起,无人鼓掌,无人欣赏。

事情的急转直下让人措手不及。

倪剑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后的第一时间追着他老哥问:"其实那个时候你已经胜券在握,你为什么不告诉雨凡真相,反而让她愧疚痛苦呢?"

倪轩辕看着弟弟,静静地微笑,只是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带着些许的苦涩:"那天我就说过,我宁可是她依旧恨我,设计来陷害我,也不是她这样的不相信我。"

倪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哥,纪悦姐苏醒后,你为什么让她只指控夏云超是误伤,而不是蓄意谋杀?你既然想让他坐牢,为什么又要放过他一马呢?"

倪轩辕摇摇头,眸子里风起云涌,待他望着弟弟时却依旧是一脸平静,"我只是希望他利用这三年好好想想,他究竟错在了哪里,就如同我这三年一样,晓芊在我心里何尝不是画地为牢,让我一直无法走出心结?"

"其实你还是想给他机会,不想让他把岁月途耗在了牢狱中,对吗?"倪剑有些明白了哥哥的用意,却还是无法理解倪轩辕此刻真实的想法,他看着哥哥,此刻的他的确就像涅槃重生,再无三年里的颓唐和忧虑,整个人如清风微和,却又在这平和中偶露冰山狰狞一角,让人无可琢磨他此刻真正的心性。

倪轩微笑着坐在茶几前,看着自己亲手泡的茶,茶叶轻轻浮动,形态各异,他静静地说道:"没错,尽管一开始我的确想置他于死地,但等到知道他是晓芊的弟弟我立即推翻了自己全盘计划,所以我才会求季慧娴放弃这个计划,我告诉她不值得为了那个人渣,以公司的名誉来冒险,尽管夏云超是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我不希望他万劫不复。"

"而你用之前马大姐给你的账簿,以及通过何少阳威胁到的徐安琪的证词,将他顺利地送入了牢里?"

"老实说通过徐安琪联系到的那些受害女子之多真让我难以想象,没想到他竟然祸害了那么多的女孩子,也好,十年的刑罚总算不辜负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倪轩辕动作优雅地举起杯子,将那一汪碧水缓缓送入唇齿之间,只觉余香满口。

"哥,我觉得你真的变了。"

"哦?是吗?"倪轩辕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那么到底变得是好还是坏呢?"

"如果说以前你是将才,那么现在就是个很好的帅才,哥,我真为自己是你弟弟而觉得骄傲。"

"呵呵,说到这一点,我相信你也不会反对我对陈立平所做的处理喽?"

倪剑嗤之以鼻,"这样的人渣,怎么做都不为过,何况你只是让我兄弟"很礼貌"地修理他一顿,让他永远滚出东塍,真是太便宜他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倪轩辕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呢,原来你还是个那么记恨的人。"

"我这么可能忘记他对我所做的事?当年我还没打他呢,他倒反咬我一口,害我被抓到派出所,如果不是我没成年,估计他能诬告到我坐牢为止,如果不是这样,爸妈又何必要躲着他到哈尔滨……"

说到哈尔滨,倪剑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渐渐陷入了沉思,那冰雪覆盖的城市,那个充斥着鲜血和暴力的初见,那个身手矫捷、明眸浅笑的女子,他们曾在一起飙车,曾在一起并肩作战,曾经也像孩子一样在冰雕里奔来跑去,想到这一切,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原来三年来不想、不问不意味着遗忘,他只是把她封锁了起来,存到了内心最深处,只要一开启,她的一颦一笑竟还是如斯般鲜活,不曾有丝毫褪色。

"阿剑,是时候了,你走吧。"

"哥,你说什么?"倪剑讶异地说道。

"其实这三年你一直待在哥身边,就是怕我会想不开、撑不住,而做出什么傻事么?"倪轩辕淡淡一笑,"哥必须承认,如果不是你当初的鼓励,我可能真的会在三年前垮掉,但是现在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如同那只蝴蝶一样。"

倪轩辕翻身下榻,走到沙发前,把那只蝴蝶取下,"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那只是江湖术士之言,我只是为求自己一个心安,幻想着晓芊可能已经羽化成蝶,而去逃避她已经逝世的事实。可是我现在已经能接受,她已经死亡的现实。你也看得出来,哥真的没事了,我已经占用了你三年的青春,又这么舍得再将你的青春浪费下去?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很牵挂文莉,你去找她吧。"

倪剑苦笑着摇头,"这三年,她除了偶尔跟师文峰联系外,根本是影踪不定,我即使想找她,也找她不到。更何况,这漫长三年过去,哥,也许她早已改变。"

"人心的确是很脆弱的东西,感情更是把握不定,它们也许会随着环境、年龄的改变而不断改变,"倪轩辕看着弟弟,微微一笑,"但是在你和文莉身上,却让我看到了什么是坚贞不变的感情,真的很奇怪,明明只是彼此的初恋而已啊,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改变呢?"

"哥,你确定她还是不会改变吗?"倪剑望着哥哥,带着三分的忐忑,七分的不安,"可是她还是不肯原谅我这么办呢?"

"我记得三年前,她和我们一起回老家,她看你的那种眼神,就是恨不得钻进你的身体,替你分担所有的痛苦和不幸,她的那种眼神——相信我,她和你一样是固执到了不可救药的人,不论环境这么改变,你们两个小家伙却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改变。"倪轩辕微笑道,"这个世界不可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感情啊!"

倪剑却还在犹豫,"哥,她真的会原谅我么?"

"这个答案,如果你不去争取,永远不会知道对么?"倪轩辕微微一笑,"我想你应该去最有你们回忆的地方去等待,当然,去之前你应该告诉师文峰一声。"

倪剑一怔,随即微笑道:"哥,你是不是在付出真心之前必须布好计谋?"

"呵呵,事实证明这样比较有效啊。"

"对了,悦姐昏迷的这段时间,周灏可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啊,你觉得他们有可能重新在一起吗?"倪剑眼睛亮亮地问道。

倪轩辕微笑道:"这我可说不准了,还是要看他们怎么想的,不过,我们年纪都大了,有时候都经不起等待的蹉跎了。"

"那你和雨凡——你打算这怎么办呢?我听说她已经买好明天飞回香港的飞机票了。"

倪轩辕弯起一丝唇线,"我会在一个她所熟悉的地方等她的。"

倪轩辕牵着倪剑斌,静静地在乡间小路上走着,故乡的风永远带着三月春风般的和煦,夹杂这些许泥土的清香,池边的蛤蟆总在不遗余力地"嘎嘎"地叫着,小路依旧那般颠簸不平,大大小小的石头错落地排开,偶尔还会踩起一个小水坑,"吱"的一声溅起一脚的泥土。

"爸爸,我累了。"倪剑斌走了一会,便抬起手示意让倪轩辕抱他。

倪轩辕弯下腰,却只是对他微微一笑,"剑斌,有些路必须自己走哦,做个男子汉,恩,别老依赖着爸爸。"

倪剑斌小脸皱成了一张苦瓜,却因为爸爸口中的"男子汉"三个字而挺直了小腰杆,继续在坑洼不平的路上走着。

"爸爸,叔叔去哪儿了?"

"阿剑啊——"倪轩辕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片北国风光,那应该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他相像着在冰雕的迷宫里,他会看见他心中所爱……

"妈妈呢?剑斌想见妈妈。"

倪轩辕的嘴角依旧悬着一丝轻轻浅浅的笑意,眉宇间却掠过了一道黯然,他抱起了倪剑斌,喟叹道:"你妈妈,也许有一天她想通了,她就会来这里找我们的。"

他抬头看着前方,年迈的父母在冲他挥手,他们的头发都已经苍白了,身子也伛偻了,他们不再是他记忆里,那英俊的父亲和风华正茂的母亲,可是他们却还是他唯一的牵挂,是他想回来的"家"。

他微笑着加快了脚步,目光却落在了极远处,他的思维也回到了两个月前。

那一天他开车去了机场。

季雨凡正拖着箱子一步三回头地往检票处走去,她看到了倪轩辕,眼睛蓦然变得亮晶晶的,嘴角浮现起一丝笑意,但是又很快在一瞬湮没,她想到了浪云超,想到了倪轩辕说过不再原谅的话,她的眼神迅速地黯淡下去,连笑容也消散不见。

"就这么不说一声就走吗?"他对他微笑,眼神里依旧如同往日的宠溺。

"大叔——"未语,泪已先流。

倪轩辕摸着她的一头长发,吻着她的额角,吮吸着她带着酸涩的眼泪,低声说道:"雨凡,你记住,不论你做什么,其实我是不会怪你的,我也知道,你曾经是那么信任我 ,是我自己没有好好珍惜你的信任。我曾经以为你已经走过了那个坎,已经原谅了我的所为,直到我看到那份文件,我才知道,原来曾经崩塌的信心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所以,雨凡,我不会勉强你做出决定,我会等待,等待到有一天你觉得可以重新信赖,忘记我曾带给你的伤害,你就回到我身边,好么?"

"大叔——"仍是这样一声称呼,却只是让泪水流得更多而已。

"乖,听话。"倪轩辕揉揉她的头发,"不要哭好么?我以后,都不会让我的雨凡,再流一滴眼泪。"

他的怀抱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温暖,散发着好闻的茶的清香味,几乎让雨凡赖在他的怀抱里不想起来。

"走吧,雨凡,再不走飞机就要起飞了,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也答应过你妈妈什么,一定要学得独立坚强,雨凡,当有一天你对我的爱不再是单纯的依赖,当你觉得自己可以成熟到可以分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后,你再来找我吧!"

他狠心推开了季雨凡,眼神清亮,犹如天边的启明星。

登记的广播已经在催促。

季雨凡含泪望向检票口,然后再望向倪轩辕,"大叔,我走了。"

倪轩辕眼中有泪,却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着她走进检票口,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希冀她如同当年一样,突然地从检票口逃开,不顾一切地跑回自己身边。可是他知道这都是不可能的了,他纵然希冀雨凡永远只是他身边长不大的丫头,可是也知道他不能这样自私,束缚着她不让她成长,他必须放手,让她自己接触到青海碧空,如果她还决定回来,那么他就会等待。

因为他从倪剑和师文莉的感情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始终不渝。

然后,他带着倪剑斌,回到了家,慢慢地走过他和季雨凡曾经走过的街道,睡过的房间,四周弥漫的空气里仿佛都充满了她的气息,不再像三年里的惶恐不安,这一次,他知道他一定会等回他的雨凡。

这一天,他在家前的田埂里慢慢地走着,然后听到手机的响声,他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他一直说熟悉的声音,陈成在那一头冲他大喊:"倪轩辕,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再不回来你想忙死我不成?你知不知道我的小安也很需要人陪的啊!"——小安就是最近一直陪着他的那个小男孩。

倪轩辕笑了,"那可以让他来公司来帮忙,不就可以工作感情两不误了?"

"废话少说!你跟本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倪轩辕望着远远的那一座山,掩映在云层间,犹如一副极清丽的山水画,他微笑着说道:"也许我很快就回来,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回来。"

他掏出怀里的一个戒指,对应着天边的云彩,欣赏着它璀璨的光芒,然后再掏出一个……直到掏出第四个,他才停住了手,这些都是她打算和季雨凡求婚的戒指,他每年都在盼望着她回来,生怕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里而自己毫无准备,所以每年他都会去买个戒指,这些就如同他每天写的电邮一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天色渐渐黯淡,他叹了口气,微微苦笑这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里到家的地方有个小池塘,旁边开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花,在盛开的季节鲜艳如血,犹如离人的眼泪。

季雨凡曾说,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如果不小心分别,她一定会在这里等待着大叔回来。

倪轩辕经过这里,想着她曾经的话语,忽然间他觉得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味道,他在激动中回头,然后屏息。

那个穿着紫衣的女子,对着他盈盈浅笑,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一只纸做的戒指。

"小凡,如果你不想,那你就跟我回家,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等你到20岁,如果你还爱我,我们就结婚,如果你想走,我也不会阻止你。"

"戒指只是一种形式,所以我想让你送我的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戒指——你叠的纸戒指。"

"现在,我可以用我的纸戒指来兑换真正的结婚戒指了么?"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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