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诚亲王私占民宅,纵容下属横行街市,逼死良民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了开来。紧接着又有人匿名举报,说萧云晟私下和外臣往来密切,有谋反叛逆之嫌,被禁足的三个月内曾偷偷去青楼花天酒地云云,而且言之凿凿,有凭有据。皇帝得知后龙颜大怒,皇后去求情都被拒在了门外,直接让锦衣卫把诚亲王府给围住了。要不是太后亲自来说话,萧云晟诚亲王的这个位置只怕都要坐不住了。
萧云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奈何被皇帝关进了凌云塔思过六个月,外面有锦衣卫层层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里面和外面的信息中断,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也知道暗中操控这件事的是萧君默,可是对方行事滴水不漏,不像自己,落下那么多的把柄,想拖他下水,但做不到。
他这边一消停,萧君默那边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闲散了小半个月终于下令整顿队伍,开始向东临城前进。
不过考虑到慕容烟的伤势,马车赶得很慢,给她喝了安神的药,赶路的时候她大多都在睡觉。
萧君默这次离京虽然是尽量低调,没有外泄,但慕容烟的身份摆在那,当地官员通过各自的渠道得知她要来的消息,纷纷一早就在城郊十里外排队等候迎接。
东临县这个地方不大不小,位置却十分的偏僻,又因为和卞国比邻,城里混杂着很多不同族的人,经常因为文化背景不同发生冲突。被派遣到这里的官员大多怨声载道,却没处诉苦,前途一片渺茫。这回慕容烟亲自来这里查案,大家伙当然都削尖了脑袋,挖空心思讨好她,等她回宫以后要是在皇帝面前随便美言几句,加官进爵不说,至少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众人盘算得不错,等待的时间里紧张又激动,可没想到慕容烟的车架来了以后,连面都没有露,直接进城,住进了锦衣卫门先前准备好的宅院。一群人眼巴巴的盼着,对门口的守卫又是说好话又是塞银子,想送点礼进去意思意思,但人家的态度坚决,只留下一句话“我家大人一路上受了风寒,现在正养病,不见客。”
慕容烟醒来的时候,发现住的屋子和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变了,按了按眉心下了床,走了一圈碰到萧君默正在和流萤说着什么,她也知道凭两人的内力已经发现她的存在,偷听不到什么,索性大大方方的走过去,问:“这是哪?”
萧君默摆摆手让流萤下去,笑道:“看你都睡糊涂了,这里是东临,我们已经到了。”
到了?还挺快。慕容烟表情有些郁闷。
萧君默不禁又笑,还真是难得看到她这么可爱的表情,走过去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不用,我没事,就是有点饿。”慕容烟淡淡的回答,不冷不热的态度。
“本王已经让厨房在准备午饭了,等一等就会端上来,你别穿着这么少到处跑,入秋了天气凉,容易伤风。”萧君默伸手拉了拉她微微敞开的衣襟,搂着她的肩往回走。
这里到处都是下人丫鬟,慕容烟不能一把将他推开,咬咬牙忍了。走了一半突然想起来问:“我们进城多久了?”
“不久,刚到,两个时辰左右。”萧君默回答。
“两个时辰?”慕容烟微微皱眉,有些不解,“那怎么没有官员来迎接或者拜会?”
“有,怎么没有,一大帮子人,全都在外面守着,吵吵闹闹的,本王让流萤去把他们赶走。”萧君默不以为人道。
谁知慕容烟闻言面色一变,不悦道:“你怎么能自作主张赶他们走?这是我的公事!”
萧君默理直气壮:“你睡得很熟,本王不忍心叫醒你。他们爱等就让他们等着,又没什么。”
“你知道什么!”慕容烟气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懂么?我是来查案的,这里人生地不熟,如果一竿子把这里的大小官员全都得罪了,查起案来他们只要随便隐瞒一些事,就能让我绕很大一个弯子。”
萧君默还是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你伤还没好透,查什么案,不就是死了几个人的事,让流萤他们帮你,不出半个月,一定能找到凶手。”
“萧君默!”慕容烟摔开他的手,眼底有些红,“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事不要你插手!”
“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为什么不能插手!”萧君默也有些恼火,自己心疼她的身体难道还有错了?为什么他的好意她总是不领情?
慕容烟懒得再跟他纠缠不清,木然的看着他,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滚!”
“慕容烟!”萧君默身为男人的自尊从来没被这样的践踏过,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阴沉道,“别仗着本王纵容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够了!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别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搞混淆!”慕容烟强忍着腕骨快要被捏碎的疼痛,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别逼人太甚!”
萧君默看到她那双满是控诉和不满的眼睛,缓缓松开手。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之前不该这样。慢慢来,他不应该着急,女人总是喜欢闹腾,喜欢口是心非,等闹够了,自然就乖顺了。
“好吧,本王不干涉你的公事,但不能阻止本王派人保护你。”萧君默做出了最后的妥协。
慕容烟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拔高了声音道:“来人,把我的官服拿来,让门外的客人都到大厅等候,就说我马上就到。”
来的官员有十多名,最大的不过是五品知府,四十多岁,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他领头上前,给慕容烟行礼,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
“下官福如海给慕容大人请安,慕容大人染了风寒还亲自接见我等,实在是惶恐之至。”
慕容烟虚扶了一把,笑道:“福大人客气,大家也都起来吧。”随后吩咐下人看座泡茶。
十几个官员依次介绍完自己的姓名之后,慕容烟随便扫了一眼,只有两个人给她留下了印象。一个是二十出头,长相清秀,却笑得一脸猥琐的推官,张晗。他可以说是一群官员里献殷勤献得最讨人嫌的,只要慕容烟开口说话,他必定在后面符合一句,舌烂莲花,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但慕容烟却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因为她发现对方笑起来的眼睛,除了讨好以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许是之前碰到过一个楚泽兰,所以她对这类很善于伪装的人多几分提防和留意,而眼前的这个人给她一种城府很深的感觉。
另外一个,和张晗算是两个极端,他叫徐勇,是福如海手下的一个捕头,奔三十的年纪,皮肤因为常年风吹日晒,很黑很亮,体格高大健硕,浑身的肌肉厚实而流畅,怀里抱着一把刀,给人的感觉很沉稳正直,而且可靠。事实上,从进来到现在,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一句话也没说,也不跟旁边的人交流,沉默得就像个哑巴,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有意思的是,这个徐勇的目光却时不时的落在张晗的身上,眼神非常的复杂,厌恶,不屑,愤怒……好像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木头,他关注的只有一个张晗。
“慕容大人当初力挫宁国的第一勇士,振我大瑜国威,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下官一直对大人十分敬仰,今日得见玉颜,实乃三生有幸。”张晗三寸不烂之舌还在说,也不管顶头上司的面色有多难看,脸皮厚得刀枪不入,“下官有意在天香楼摆一桌酒宴,给慕容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一定要给下官这个面子。”
福如海的目的原本也是想请慕容烟吃顿饭,闻言,怕风头被他一个人抢尽,连连道:“正是正是,我等都已经备好了,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慕容烟清咳一声,佯装为难道:“酒宴就算了吧,不好让各位大人破费。再者,我也喝不得酒,怕扫了诸位的雅兴。”
“大人说哪里话!”张晗赶忙道,“我们这穷山僻壤的,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大人,谈何破费?大人若是肯赏脸,下官和诸位大人就是一个月光吃硬馒头,也要省出银子来请大人吃一顿。大人喝不了酒,我等绝不勉强,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的。”
“对对对,我们不破费,大人您一定要赏光。”
“额……既然诸位大人如此盛情,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慕容烟笑了笑,客气的拱拱手。
福如海喜上眉梢,招呼下属把两箱子东西抬上来,趁热打铁:“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下官准备了一些薄礼,聊表心意,还请大人收下。”
慕容烟还没开口,其余的官员也纷纷献宝似得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抬上来,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是珠光宝气。
什么如意翡翠啊,珍珠玛瑙啊,精细的精细,大气的大气,可见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前程,可是下了血本。
慕容烟一手背在身后,面色不改,看了几眼,笑道:“几位大人真是客气,知道皇帝这几天正在为南方秋汛闹洪灾的事忧心,都自掏腰包筹银子赈灾。此等忠君爱国的行径,可谓是当朝官员的楷模,诸位放心,等在下回京复命的时候,定会把这件事当面呈报给皇上。”说着,扬声对一名锦衣卫的下属道,“来呀,把这些东西都分别记号诸位大人的名字,装上马车即刻送往灾区。”
十几个官员顿时有些傻眼,都不知道慕容烟此举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也不明说,脸上依然挂着笑意,仍由他们心中揣揣不安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