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果子,体力恢复了一些,因为实在找不到东西打火,两人就这么躺在洞里,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中,慕容烟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火炉里面炙烤,浑身上下热得难受。一会儿听到耳边有人“小烟,小烟”的叫自己,用冰凉的东西覆盖在她的额头上,一会儿又闻到浓烈的福马林药水的气味,耳边是医生和护士谈话的声音……
嗓子干涩得难受,像是吞下了一整块的炭火,她想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粗来。
“小烟,小烟……”江迟帆摸着慕容烟滚烫的额头,心急如焚。他不知道该怎么救她,在这样的荒山野岭,没有药物,没有大夫,自己对医理也知之甚少。好在洞里面的荷塘水很清凉,他只能用帕子一遍一遍浸湿,给她降温。
“水……水……”慕容烟的声音喑哑低沉,完全是无意识的嘤咛。
“水,水,好,小烟你等着,我给你弄水。”江迟帆听她开口,又惊又喜,摘了一片不知名的叶子卷成漏斗状,装了小半斗的水慢慢的贴到慕容烟的唇边。
然而,她自己根本不会喝,水直接从她的唇角流出来浸湿了脖子。
江迟帆堂堂卞国的太子,多才多艺,在人前永远都是儒雅亲和,不骄不躁的样子,可此时此刻,他却慌得像个手足无措的莽汉。
他知道慕容烟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的糟糕,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已经感染,又连续着一天一夜高烧不退,这样下去,她会撑不住。
他不想她死,就算拿自己的命来换,他也愿意。谁能来救救她,谁能来……
“小烟,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了你。”江迟帆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这次来瑜国,他其实是存着私心的,他想再看她一眼,然后亲口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他不愿骗她,哪怕只是一个迫不得已的谎言。
“江……江池……”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烟的意识终于恢复了一些,她费力的抬起头,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男子,短促道,“别,抱这么紧,难受。”
“小烟,你醒了?好,我不抱,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江迟帆忙小心翼翼的把她身子放平,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叠成方形给她当枕头垫着。
“难受,好难受……”慕容烟眼神黯然无光,整个人气若游丝,“你走吧,呆在这里,我们两个人都会死。”
“不,你胡说什么,之前你不是说,我们要同生共死!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傻瓜,骗你的。”慕容烟虚弱的笑了笑,“如果你不是卞国的太子,如果你只是江池的话,我才不会管你死活。”
“我倒是希望我不是,那你就不会在这里陪我受苦了。”江迟帆心疼的看着她。她的脸颊因为高烧,泛着病态的红光,嘴唇已经干得结壳,看起来那么的脆弱,一点也不像原来的慕容烟。
“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死。”慕容烟挣扎着要坐起来,手却使不出力,江迟帆忙过去扶着她,“你到附近看看有没有大夫,找得到的话就来救我,找不到,你就别回来了……你去泉城的衙门找我们的人,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需要我照顾,我不能走。”
慕容烟没说一句话都要消耗很多的力气,语速缓慢:“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在你面前还是出去碰一碰运气,或许能找到人救我一命。”
“我……”江迟帆知道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可是看着慕容烟一个人留在这样简陋的一个山洞里,他实在放心不下。
“去吧。”慕容烟推了他一把,力气不大却非常的坚定,“就像我之前相信你一样,你也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等你回来。”
江迟帆看了她一眼,咬咬牙:“好,我去,你一定要等着我!”
“放心,一定会的,一定……”
看着江迟帆离去的背影,慕容烟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头顶被荷塘影得光华流溢的洞顶,思绪再次陷入浑噩。
其实,她早该知道江池并不是他的真名,也能相信得出,连二十万两银子都能随便送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侍读。她并没有怪他的意思,人生在世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当初在瑜国用化名也是无可厚非。他不像楚泽兰那样神秘莫测,也不想夜无痕那样飘忽不定,更不是萧君默那种捉摸不透,这个端方温润的男子,给她的感觉从始至终都那么的舒服,安心。
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不后悔也不怨谁,只希望他这一去,能活着被锦衣卫们找到。最后一次,她撒了个谎,其实她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她发现就算不被外伤和高烧折磨死,她的蛊毒也快发作了,而萧君默给她的那枚药丸,已经在跳崖的时候,弄丢了。
这种毒,除了萧君默,没人能解,就算现在立刻赶回瑜国,只怕也来不及了。
好累……眼皮重得一直往下沉,怎么也睁不开,身体的痛楚好像也慢慢减弱,好想就这样一睡不醒……
于是同时,贤亲王府。
冉冉的熏烟从香炉里喷薄而出,屏风后面的男子半眯着凤眸,指尖捏着一枚棋子,正对着一副残棋深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侍女按照惯例端上香茗正要奉上,萧君默伸手来接,却接了一空,只听“咣当”一声,上好的宫窑冰玉瓷茶碗碎了一地。
侍女登时吓破了胆,忙跪地磕头,连连求饶。
然而萧君默却僵在原地,微微皱起了没有,半响才淡淡道:“收拾一下,下去吧。”
侍女忙告谢,手脚麻利的将碎片渣滓都捡干净,退了出去。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流萤在门外恭声求见。
萧君默放下棋子,按了按眉心:“进来吧。”
“是,主子。”流萤进来后谨慎的合上门,走到萧君默一步外,微微俯首道,“主子,您让属下查的事,属下已经查到了。”
萧君默面色如常:“恩,说来听听。”
“不出主子所料,慕容大人一行人在泉城接应太子的时候,果然遇到了大批刺客。而且全都是身份不明的死士,攻势非常的猛烈,好像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知道是什么人派去的么?”
“属下不知,但有三人值得怀疑。”
萧君默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第一是卞国的二皇子江砚,他与只知沉溺诗词歌赋的太子江迟帆不同,文武双全,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一直觊觎太子之位。卞国子嗣单薄,如果江迟帆一死,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位的继承人。”
“第二是我们的二皇子萧云晟,他这么做的目的可能全是为了报复慕容大人,太子如果在半路有什么闪失,那么接应的指挥官难辞其咎。”
“第三,是当今皇上。皇上暗中一直在寻找楚泽兰的踪迹,目的就是让他给自己大量的铸造兵器,属下猜测,皇上可能要对卞国动兵。”
“你分析的这些都很有道理。”萧君默赞许的点点头,这些他当然早就考虑到了,只不过想试试这名下属的能力,“不过,有一个人的嫌疑可以排除。萧云晟或许有这个想法,但他没有那个能力。他现在还在被禁足,鞭长不及马腹,泉城那边的事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主子说的是,属下考虑不周。”
萧君默也不跟他废话,又问:“那太子到底是死是活?”
“回主子,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是死了一个,却是假的。后来慕容大人跟太子的侍读在城外遭人埋伏,进了山里,后来身上负伤,被逼的走投无路,一起跳崖了。”
“什么?”萧君默蓦地一惊,不由得站了起来,“不是让你派人暗中看着,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流萤跪地谢罪:“属下无能,当时事发突然,属下也没料到会……”
萧君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绪,道:“那人呢?找到没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找到,像是躲进了山里。”流萤道,“不过,飞鸽传书来说,在悬崖下面的河流里捞到了主子给的锦囊。”
“里面的东西可还在?”
“纸条已经被水泡烂,瓶子里面的药丸还在,不过,也泡得化开了。”流萤如实禀报。
萧君默心头一颤,这么说,蛊毒的解药她还没来得及吃?就算跳崖时落到水里侥幸能活命,没有解药的话,也必死无疑……
怎么会这样?他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脑海里不断闪现慕容烟的脸。难道,她会因为自己死在深山之中,尸体成为野兽的口中餐?
心口好疼,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在上面。他突然有些后悔在她身上下了血蛊,如果没有这个,以她的本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不会!萧君默下意识的否认这种想法,她可是慕容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她不会死,也不能死!她的命是他的,没有他的允许,怎么能死!
“传令下去,让你手下的热继续暗中搜查,记住,不要暴露身份,也不要和锦衣卫正面起冲突。”萧君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时候,不容许自己有错误的判断。
“是,主子。”
“另外,给本王准备一匹快马,本王要亲自去泉城一趟,府里的事就交给你和流月打理。”